笔记

沈从文经典语录

沈从文(1902-1988),男,原名沈岳焕,笔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璇若等,乳名茂林,字崇文,湖南凤凰人,中国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者。

14岁时,他投身行伍,浪迹湘川黔交界地区。1924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撰写出版了《长河》、《边城》等小说。1931年-1933年在青岛大学任教,抗战爆发后到西南联大任教,1946年回到北京大学任教,建国后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历史与文物的研究,著有《中国古代服饰研究》。1988年病逝于北京,享年86岁。

沈从文经典语录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湘行散记》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 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湘行散记》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雨后》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边城》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致张兆和情书》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真性情的人,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边城》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湘行散记》

一个人记得事情太多真不幸,知道事情太多也不幸,体会到太多事情也不幸。

《边城》

有些路看起来很近走去却很远的,缺少耐心永远走不到头。

北京只要有你用手摸摸也就好了

我明白你会回来,所以我等。

天亮后,虽不做梦,却可以无意中闭眼开眼,看一阵在面前空中变幻无端的黄边紫心葵花,那是一种真正的享受

《萧萧》

民族中积习,折磨了天才与英雄,不是在事业上粉骨碎身,便是在爱情中退位落伍。

《沈从文小说选》

三三,我求你,以后许可我做我要做的事,凡是我要向你说什么时,你都能当我是一个比较愚蠢还并不讨厌的人,让我有一种机会,说出一些有奴性的卑屈的话,这点是你容易办到的。

天欲发白。一切静静的。这份沉静便孕育了稍后一时金铁的种子。

《沈从文小说选》

他欢喜喝一杯酒,可不同人酗酒打架。他会下盘棋,可不象许多人那样变棋迷。间或也说句笑话,可从不口角伤人。为人稍微有点子憨劲,可不至于傻相。虽是个干穷人,可穷得极硬朗自重。

《贵生》

一份新的日月,行将消灭旧的一切。

《箱子岩》

天上红的地方全变为紫色,地面一切角隅皆渐渐的模糊起来,于是居然夜了。

《沈从文小说选》

我祈祷四傩保佑我有一个同他一样好的妻,我怕说,不说了。

《喽啰》

我要谈的不是服装,我要谈的是一个工作方法。服装这个问题,是个最麻烦的问题,因为历史久、时间长、民族多,搞这个东西是很难的。从我们学文物的人说来,要懂历史,离开文物就没法子说懂历史。

……坏得倒是五明,人小胆小,说是“要告”一,就缩手不前,女子习惯是口同手在心上投降以后也本能的还是不缴械的。须要得是男子的强。若五明懂得这学理,稍稍强项,说是“要告”也非霸蛮不可……用了虽回头转家挨打所不辞的牺牲精神,一味强到阿黑,阿黑是除了用双手蒙脸一个凡事不理,就是用手来反搂五明两件事可作。这只能怪五明了,糟蹋了这么好春天。

《采薇》

我现在点了两支蜡烛为你写信,光抖抖的,好像知道我要写些什么话,有点害羞的神气。我写的是……别说了,我不害羞烛光可害羞!

《湘行书简》

我知道你要来,所以我等。

初快到常德时,船只与水面情形,小船多载日用品,集中于码头,大船多扬帆摇橹,并歌呼向前。

《湘行散记》

一切作品都需要个性,都必需浸透作者人格和感情,想达到这个目的,写作时要独断,彻底的独断!

《从文小说习作选》

过了不久,阿黑哧地笑了,睁开眼回过头来,一只手就拧了五明的脸。

“小鬼,你真是孽!”

这小鬼,得了胜,占了上风,他慌张得像赶夜鱼,深怕溜脱手。

《采薇》

爱我,因为只有你使我能够快乐。

《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

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到那为火车载着愈走愈远的一个,在暗淡的灯光下,红色毛毯中露出一个白白的脸。为了那张仿佛很近又实在极远的白脸,一时无法把捉得到,心里空虚的很!因此,每一丝声息,每一个墙外夜行人步履的声音,敲打在心上都发生了绝大的反响,又沉闷,又空洞。

《湘行散记》

翠翠长得极美。

《边城》

一个极长的冬天

《如蕤》

我在船上学会了反省,认清楚了自己种种的错处。

只有你,方那么懂我并且原谅我。

《只有你那么懂我》

在困难的局面下,对伟大文学能产生如何作用,我不免感到困惑——可是却保留一点希望,即文学或其他艺术,尤其是最容易与年青生命结合的音乐,此一时或彼一时,将依然能激发一些人做人的勇气和信心,使之对一切不良现实所形成的信仰敢于怀疑,承认以外还知否定,于明日将来接受更大挫败时,始终不至于随便倒下或退逃躲避,这点希望使我想起“音乐迷”三个字的庄严意义。定和的年龄刚过青年而转入壮年时代,过去的“迷” 既已证明了迷的收获,而他自然不会即以当前成就自限,还能作更庄严持久的跋涉。

《定和是个音乐迷》

她本能的感觉到她对于某种性情的熟人,能够煽起他一种特别亲切好感,若她自愿,还可给予那些陌生人一点烦恼或幸福(她那对于一个女子各种德性的敏感,也就因为从那各种德性履行中,可以得到旁人对她的赞颂,增加旁人对她的爱慕)。她觉得青春的美丽能征服人,品德又足相副,不是为骄傲,不是为虚荣,只为的是快乐;美貌和美德,同样能给她以快乐。

《主妇》

这是桃源溪上面的简家溪,全是吊脚楼!这里可惜写不出声音,多好听的声音!这时有摇橹人唱歌声音,有水声,有吊脚楼人语声……还有我喊叫你的声音,你听不到,你听不到,我的人!

《湘行集》

山头夕阳极感动我,水底各色原石也极感动我。

我的心中似乎毫无什么渣宰,透明烛照,对河水,对夕阳,对拉船人同船,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的爱着!

《湘行散记》

“已经做过了的错事,没有不可原恕的道理。你自己好好地做事,我们就放心了。”

《从文自传——常德》

他要撒野,她是知道的。一到近乎撒野的举动将做出时,阿黑就说她“要告”,告五明的爹,因此一来,这小鬼就“茅苞”了。到他茅苞不知所措时,阿黑自然会笑,用笑把小鬼的心安顿下来。

《采薇》

从老姑母戏谑里,从近身一个人的狂热里,都证明这错误是很自然的,且将继续下去的。仿佛虽然岁月在这个广大人间不息的成毁一切,在任何人事上都有新和旧的交替,但间或也有例外,就是属于个人的青春美丽的常祝这美丽本身并无多大意义,尤其是若把人为的修饰也称为美丽的今日。好处却在过去一时,它若曾经激动过一些人的神经,缠缚着一些人的感情,当前还好好保存,毫无损失。那些陌生的熟习的远远近近的男子因她那青春而来的一点痴处,一点卤莽处,一点从淡淡的友谊而引起的忧郁或沉默,一点从微笑或一瞥里新生的爱,都好好保存,毫无损失。她觉得快乐。

《主妇》

五明这小子,说是蠢,才真不蠢!不知从什么地方学来这些铺排,作的事,竟有条有理,仿佛是养过孩子的汉子,这样那样,湾里坳上,于是乎请了客,自己坐主席,还不谦逊地执行了阿黑的夫的职务。

《采薇》

这变迁自然是不可免的。她需要对于这个有更多的了解,更深的认识。明白“惊讶”的消失,事极自然,惊讶的重造,如果她善于调整或控制,也未尝不可能。由于年龄或性分的限制,这事她作不到。既昧于两性间在情绪上自然的变迁,当然就在欢乐生活里搀入一点眼泪,因此每月随同周期而来短期的悒郁,无聊,以及小小负气,几乎成为固定的一分。

《主妇》

我爱这种地方、这些人物。他们生活的单纯,使我永远有点忧郁。我同他们那么“熟”——一个中国人对他们发生特别兴味,我以为我可以算第一位!但同时我又与他们那么“陌生”,永远无法同他们过日子,真古怪!我多爱他们,“五四”以来用他们作对象我还是唯一的一人!

《湘行书简》

我的同你在一处,这心才能安静,事也才能做好。

吵了隔壁的人,不免骂着:“疯子,你想什么!白天玩得疯,晚上就做梦!”

萧萧听着却不作声,只是咕咕地笑,也有很好很爽快的梦,为丈夫哭醒的事情。那丈夫本来晚上在自己母亲身边睡,吃奶方便,但是吃多了奶,或因另外情形,半夜大哭,起来放水拉稀是常有的事。丈夫哭到婆婆无可奈何,于是萧萧轻脚轻手爬起床来,眨眼迷蒙,走到床边,把人抱起,给他看月光,看星光;或者仍然啵啵的亲嘴,互相觑着,孩子气的“嗨嗨,看猫呵!”那样喊着哄着,于是丈夫笑了,玩一会会,困倦起来,慢慢地阖上眼。人睡定后,放上床,站在床边看着,听远处一传一递的鸡叫,知道天快到什么时候了,于是仍然蜷到小床上睡去。天亮后,虽不做梦,却可以无意中闭眼开眼,看一阵在面前空中变幻无端的黄边紫心葵花,那是一种

《萧萧》

一缕新生忧愁侵入他的情绪里。他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来努力,就可以使她高兴一点,对生活满意一点,对他多了解一点,对她自己也认识清楚一点。他觉得她太年青了,精神方面比年龄尤其年青。因此她当前不大懂他,此后也不大会懂他。虽然她爱他,异常爱他。他呢,愿意如她所希望的“完全属于她”,可是不知道如何一来,就能够完全属于她。

《主妇》

夏天,热人闷人倦人的夏天。

《如蕤》

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说的。

《沈从文的遗言》

妈因为爱惜,从不忍折一朵下来给人,因此,谢落了的,不久便都各于它的蒂上长了一个小绿果子。妈又要我写信去告在长沙读书的大哥,信封里九妹附上了十多片谢落下的玫瑰花瓣。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以后花越开越多,九妹同六弟两人每早上都各争先起床跑到花钵边去数夜来新开的花朵有多少。九妹还时常—人站立在花钵边对着那深红浅红的花朵微笑;像花也正觑着她微笑的样子。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那贴身的一个人,因相互之间太密切,她发现了他对她那点“惊讶”,好象被日常生活在腐蚀,越来越少,而另外一种因过去生活已成习惯的任性处,粗疏处,却日益显明。她已明白什么是狂热,且知道他对她依然保有那种近于童稚的狂热,但这东西对日常生活却毫无意义,不大需要。

《主妇》

晒楼后面是一道小河,河水又清又软,很温柔的流着。河对面有一个大坪,绿得同一块大毡茵一样,上面还绣得有各样颜色的花朵。大坪尽头远处,可以看到好些菜园同一个小庙。菜园篱笆旁的桃花,同庵堂里几株桃花,正开得十分热闹。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不要冬天的风,不要海上的风,

这旗帜受不住狂暴大风。

请轻轻的吹,轻轻的吹;

(吹春天的风,温柔的风,)

把花吹开,不要把花吹落。

善忘而不追究既往,对当前人事力图尽责。删除个人理想,或转移理想成为对小孩关心。易言之,就是尽人力而听天命,当两人在熟人面前被人称谓“佳偶”时,就用微笑表示“也象冤家”的意思;又或从人神气间被目为“冤家”时,仍用微笑表示“实是佳偶”的意思。

《主妇》

我以为我是读书人,

不应当被别人厌恶,

可是我有什么方法

使不认识我的人也给我一分尊敬?

我想起那两册厚厚的《辞源》

想起三个人共同订的《申报》

还想起

《从文自传》

一切过去的种种,它的结局皆在把我推到你的身边和心边,你的一切过去也皆把我拉进你的身边和你的心边。我还要说的话不想让烛光听到,我将吹熄了这支蜡烛,在暗中向空虚去说。

还不知道人是应怕鬼的

对于这个世界,我没什么好说的

多动人的画图!提到这些时我是很忧郁的,因为我认识他们的哀乐,看他们也依然在那里把每个日子打发下去,我不知道怎么样总有点忧郁。

《湘行书简》

这医生青春的的风仪,因为他嘴边的烟斗而失去,烟斗离开后,神气即刻就风趣而年青。

《若墨医生》

“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我念诵着雅歌来希望你,我的好人。

我明白你回来,所以我等。这句话是哪本书里的

鸭窠围是个深潭,两山翠色逼人,恰如我写到翠翠的家乡。

《湘行书简》

这磨坊外屋上墙上爬满了青藤,绕屋全是葵花同枣树,疏疏树林里,常常有三三葱绿衣裳的飘忽。因为一个人在屋里玩厌了,就出来坐在废弃槽上撒米头子给鸡吃,在这时,什么鸡欺侮了另一只鸡,三三就得赶逐那蛮横无理的鸡,直等到妈妈在屋后听到鸡声,代为讨情为止。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三三,一个人一生最美丽的日子,十五岁到廿岁,便恰好全是在那么情形中过去了,你想想看,是怎么活下来的!万想不到的是,今天我又居然到这条河里,这样小船上,来回想温习一切的过去!更想不到的是我今天却在这样小船上,想着远远的一个温和美丽的脸儿,且这个黑脸的人儿,在另一处又如何悬念着我!我的命运真太可玩味了。

《湘行书简》

这点富于人性的姿态,我当时就很能欣赏。注意到这些时,始终没有丑恶的感觉。只觉得这是“人”的事情。我一生活下来,太熟悉这些“人”的事情了。

《从文自传——怀化镇》

在某一点某一事上,你得有点信天委命的达观,你因此才能泰然坦荡的继续活下去。

“为什么这样清静?”女孩岳珉心里想着。这时节,对河远处却正有制船工人,用钉锤敲打船舷,发出砰砰庞庞的声音。还有卖针线飘乡的人,在对河小村镇上,摇动小鼓的声音。声音不断的在空气中荡漾,正因为这些声音,却反而使人觉得更加分外寂静。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一个作者他的文章写得很出色,并不仅是“成天写”,或是“喜欢文学”。他必需脑子里有许多可写的,充满了各方面的常识,对人事具有透明的理解。

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一个战士要么战死沙场,要么回到故乡。

我不看重鼻子,不相信命运,不承认目前形势,却尊重时间。

《一个爱惜鼻子的朋友》

一条行路的蛇,一只伏在路旁见人始惊讶飞去的乌鸦。一间被兵匪焚去的屋,一堆残败的泥墙。一个死尸,一只乌鸦。

《沈从文小说选》

他不是这样的英雄,他不是激烈的人。他是离这个东西很远的,在一个角落里捞鱼虾的人。像这样的关系,如果从平衡的角度来讲……如果一个社会只有中间的潮流这样的东西而没有其他的东西,那么这个社会其实是非常倾斜,非常疯狂,非常失控的社会,要有这样一点点的东西来作这个社会的平衡。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他的命运得由他一个人来承担,而并不是他原来预感到的一代人来共同承担共同的命运。他没有同代人的陪伴。这种“完全在孤立中”的强烈感受,打击太大了。

我的教育到此为止,已达到一个最高点。悲剧转入静谧,在静谧中仿佛见到了神,理会了神。看一切,再不会用一种强持负气去防御,只和和平平来接受了。

好梦是生活的仇敌,是神给人的一种嘲弄。

《沈从文小说选》

我心中这时候极慈柔。我懂得这是明白了自己,也明白了自己和社会相互关系极深的一种心理状态。我希望能保持它到最后,因为这才是一个人。一个革命志士殉难时,一个无辜善良为人毁害时,一个重囚最后时,可能都那么心境慈柔。“大悲”二字或即指此。

……我心中很平静慈柔。记起《你往何处去》一书中待殉难于斗兽场的一些人在地下室等待情形,我心中很柔和。

“若我不要那碾坊,偏要那渡船呢?”

《边城》

一个白日带走了一点青春,

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你所给我的光明,

却慢慢的使我不同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

永远不会老去,

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想到这些,

我十分犹豫了。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用对自然倾心的眼,

反观人生。

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

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情书》

有翅膀鸟虽然可以飞上天空,

没有翅膀的我却可以飞入你的心思。

我不必问什么地方是天堂,

我也已坐在天堂门边。

这里周围都是荷花,灿烂极了,你若来…

《沈从文给他的表侄黄永玉写信》

走了许多路,过了许多桥,睡了许多床,此外还必然吃了许多想象不到的小苦头。然而真正具有教育意义的,说不定倒是明白许多地方各有各的天气,天气不同还多少影响到一点人事。云有云的地方性:中国北部的云厚重,人也同样那么厚重。南部的云活泼,人也同样那么活泼。海边的云幻异,渤海和南海云又各不相同,正如两处海边的人性情不同。河南的云一片黄,抓一把下来似乎就可以做窝窝头,云粗中有细,人亦粗中有细。湖湘的云一片灰,长年挂在天空一片灰,无性格可言,然而橘子、辣子就在这种地方大量产生,在这种天气下成熟,却给湖南人增加了生命的发展和进取精神。四川的云与湖南的云虽相似而不尽相同,巫峡峨眉高峰把云分割又加浓,云有了生命,人也有了生命。

《云南看云》

因性格方面不一致处,相互调整的努力,因力所不及,和那意料以外的情形,在两人生活间发生的变化。且检校个人在人我间所有的关系,某方面如何种下了快乐种子,某方面又如何收获了些痛苦果实。更无怜悯的分析自己,解剖自己,爱憎取予之际,如何近于笨拙,如何仿佛聪明。

《主妇》

“强大的潮流在力量耗尽之后消退了,而弱小的个人从历史中站立起来,走到今天和明天。”

摘下崖上虎耳草,你却在梦中流了泪

《边城》

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这星光从空间到地球据说就得三千年,阅历多些,它那么镇静有它的道理。我现在还只三十岁刚过头,能那么镇静吗?

《美丽总令人忧愁,然而还受用》

人的生命会忽然泯灭,而纯挚无私的友情却长远坚固永在,且无疑能持久延续,能发展扩大。

与其等候梦中见你,还不如光着眼睛想你较好。

《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

“他从鼓鼓囊囊的口袋中掏出一封皱头皱脑的信,又像哭又像笑对我说:

‘这是三姐(沈从文的妻子张兆和)给我的第一封信。’

他把信举起来,面色十分羞涩而温柔——接着就吸溜吸溜地哭起来。

《从第一封信到第一封信》

那自然极好,因为凡真有自信的人,不问他的自信是从官能健康或观念顽固而来,都可望能够赢得他人的承认。不过你得注意,风不常向一定方向吹。我们生活中到处是‘偶然’,生命中还有比理性更具势力的‘情感’。一个人的一生可说即由偶然和情感乘除而来。你虽不迷信命运,新的偶然和情感,可将形成你明天的命运,决定他后天的命运。

《水云集》

一个人用回忆来生活,显见得这人生活也只剩下些残余渣滓了。

《如蕤》

“太阳的光和热给地上万物以生命悦乐,我也能够这样作去,必需这样作去。高空不是生物所能住的,我因此还得贴近地面。”

《主妇》

此后,固执而又柔和的声音,将在我耳边永远不会消失。我觉得忧郁起来了,我仿佛处触着这世界上一点东西,看明白了这世界上一点东西,心里柔和得很。

《鸭巢围的夜》

春天,有雪微融的春天。不,黄叶做证。这不是春天!

《如蕤》

多数人所需要的是生活,并非对生命具有何种特殊理解,故亦不必追寻生命如何使用,方觉更有意思。因此,若有一人,超越习惯的心与眼,对于美特具美感,自然即被称为痴汉。此痴汉行为,若与多数人庸俗利害观念相冲突,且成为罪犯,为恶徒,为叛逆。然一切文学美术以及人类思想组织上巨大成就,常唯痴汉有份,与多数无涉。

《美丽总令人忧愁,然而还受用》

名誉,金钱,或爱情,什么都没有,这不算什么。我有一颗能为现世光影而跳跃的心,就很足够了。

他希望她对他多有一分了解,与她那容忍美德更需要。到后他明白这不可能。他想:人事常常得此则失彼,有所成必有所毁,服从命定未必是幸福,但也未必是不幸。如今既不能超凡入圣,成一以自己为中心的人,就得克制自己,尊重一个事实。既无意高飞,就必需剪除翅翼。

《主妇》

因为明白这事得有个终结,就装作为了友谊的完美,……带有一点悲伤,一种出于勉强的充满痛苦的笑,……就到别一地方去了。走时的神气,和事前心情的烦乱,竟与她在某一时写的一个故事完全相同

耳朵能超然于一切嘈杂声音以上

《柏子》

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青年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边城》

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我仿佛还是十多年前的我,孤孤单单,一身以外别无长物,搭坐一只装载军服的船只上行,对于自己前途毫无把握,我希望的只是一个四元一月的录事职务,但别人不让我有这种机会。我想看点书,身边无一本书。想上岸,又无一个钱。到了岸必须上岸去玩玩时,就只好穿了别人的军服,空手上岸去,看看街上一切,欣赏一下那些小街上的片糖,以及一个铜元一大堆的花生。灯光下坐着扯得眉毛极细的妇人。

——《夜泊鸭窠围》沈从文

《夜泊鸭窠围》

三三,我现在还想起许多次得罪你的地方,我的眼睛是湿的,模糊了的。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我的人,倘若这世界我在你身边,你会明白我如何爱你

三三,我想起你中公时的一切,我记起我当年的梦

院子里那一盆慈菇,经了雨,叶子更其绿的可怜了,上旬数着是九匹叶子,如今是十四匹。月季忘了收拾,开着的热热闹闹的花都给雨打落了。人也是这样,一阵暴风雨吹到心上来,颜色也会于很快的时间中摧残憔悴得不成样子的;慈菇般的心肠呢,因此会使叶子更其肥壮。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很静。不过十点钟。忽然一切都静下来了,十分奇怪。第一回闻窗下灶马振翅声。试从听觉搜寻远处,北平似乎全静下来了,十分奇怪。不大和平时相近。远处似闻有鼓声连续。我难道又开始疯狂?

两边房中孩子鼾声清清楚楚。有种空洞游离感起于心中深处,我似乎完全孤立于人间,我似乎和一个群的哀乐全隔绝了。绿色的灯光如旧,桌上稿件零乱如旧,靠身的写字桌已跟随了我十八年,桌上一个相片,十九年前照的,丁玲还像是极熟悉,那时是她丈夫死去二月,为送她遗孤回到湖南去,在武昌城头上和[凌]叔华一家人照的。抱在叔华手中的小莹,这时已入大学,还有那个遗孤韦护,可能已成为一个青年壮士,——我却被一种不可解的情形,被自己的疯狂,游离于群外,而面对这个相片发呆。

《五月卅下十点北平宿舍》

日影斜斜地,把屋角同晒楼柱头的影子,映到天井角上,恰恰如另外一个地方,竖立在她们所等候的那个爸爸坟上一面纸制的旗帜。

《静》

因此那地方便也产生了各种思想与行动的革命,也同样是统治阶级愚蠢的杀戮!也同样乘时鹊起在某一时就有了若干名人与伟人,也同样照历史命运所安排的那种公式,糟蹋了那个民族无数的经历与财富,但同时自然也就在那份牺牲中,孕育了未来光明的种子。

这想象中的都市,像一个故事一样动人,保留在母女两人心上,却永远不使两人痛苦。她们在自己习惯生活中得到幸福,却又从幻想中得到快乐,所以若说过去的生活是很好的,那到后来可说是更好了。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让我这个乡下人喝口甜酒吧

我只建造一座小庙,在这座小庙里,我供奉的,是人性。

假若岁月不给我一些折磨,允许我那么把岁月送走,我想象这时节我应当在那地方做了一个小绅士,我的太太一定是个略有财产商人的女儿,我一定做了两任知事,还一定做了四个以上孩子的父亲;而且必然还学会了吸鸦片烟。

《从文自传——女难》

他呢,是一个血液里铁质成分太多,精神里幻想成分太多,生活里任性习惯太多的男子。是个用社会作学校,用社会作家庭的男子。也机智,也天真。为人热情而不温柔,好事功,却缺少耐性。虽长于观察人事,然拙于适应人事。爱她,可不善于媚悦她。忠于感觉而忽略责任。特别容易损害她处,是那个热爱人生富于幻想忽略实际的性格,那分性格在他个人事业上能够略有成就,在家庭方面就形成一个不可救药的弱点。他早看出自己那毛病,在预备结婚时,为了适应另外一人的情感起见,必需改造自己。改造自己最具体方法,是搁下个人主要工作,转移嗜好,制止个人幻想的发展。

《主妇》

若是要研究我生活的全体,我是怎样认识美同爱,我老实的说,就是他;由他身上我开了我自己生命的大门,放爱情进心中了。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中国海岸线长,江河湖泊多,鱼类品种格外丰富。因此,人民采用鱼形作艺术装饰图案,历史也相当悠久。近年中国科学院考古所,在陕西西安半坡村,约公元前四五十世纪的村落遗址中,就发现一个陶盆,黑彩绘活泼生动鱼形。河南安阳,公元前13 世纪的商代墓葬中出土青铜盘形器物,也常用鱼形图案作主要装饰。这个时期和稍后的西周墓葬中,还大量发现过二三寸长薄片小玉鱼,雕刻得简要而生动,尾部锋利如刀,当时或作割切工具使用,佩带在贵族衣带间。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雨后放晴的天气,日头炙到人肩上背上已有了点儿力量。溪边芦苇水杨柳,菜园中菜蔬,莫不繁荣滋茂,带着一分有野性的生气。草丛里绿色蚱蜢各处飞着,翅膀搏动空气时窸窸作声。枝头新蝉声音已渐渐宏大。两山深翠逼人竹篁中,有黄鸟与竹雀杜鹃交递鸣叫。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江西景德镇的影青瓷,和北方的定州白瓷,和一般民间瓷,鱼的图案应用更加多了些,意义因此也略有不同。在盘碗中的,多当成纯艺术表现。若用到瓷枕上,或上面加些莲荷,实沿袭“采莲辞”本意,喻夫妇枕上爱情“如鱼得水”。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梦里来赶我吧,我的船是黄的。尽管从梦里赶来,沿了我所画的小镇一直向西走。我想和你一同坐在船里,从船口望那一点紫色的小山。

他想,一个人心头上的微风,吹到另外一个人生活里去时,是偶然还是必然?在某种人常受气候年龄环境所控制,在某种人又似乎永远纵横四溢,不可范围,谁是最合理的?人生的理想,是情感的节制恰到好处,还是情感的放肆无边无涯?生命的取与,是昨天的好,当前的好,还是明天的好?

《主妇》

有些人不了解海,不知爱海,有些人了解海,不敢爱海

——“你占领我心上的空间,如同黑夜占领地面一样。”

——“月亮起来时,黑暗不是就只占领地面空间很小很小一部分了吗?”

——“月亮照不到人心上的。”

当辅仁合併于人民大学,正式聘我做国文系教授时,我答应后,经过反复考虑,还是拒绝了。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我问他:“脚被谁打伤的?”

他把头摇摇,仿佛记起一件极可笑的事情,微笑了一会儿,轻轻的说:“那天落雨,我送她回去,我也差点儿滚到棺材里去了。”

我又问他:“为什么你做这件事?”他依然微笑,向我望了一眼,好像当我是个小孩子,不会明白什么是爱的神气,不理会我,但过了一会,又自言自语轻轻的说:”美得很,美得很。”

另一个兵士就说:“疯子,要杀你了,你怕不怕?”他就说:”这有什么可怕的。你怕死吗?”

那兵士被反问后有点害羞了,就大声恐吓他说:“癫狗肏的你,不怕死吗?等一会儿就要杀你这癫子的头!”那男子于是又柔弱的笑笑,便不作声了。

那微笑好像在说,“不知道谁是癫子。”

我记得这个微笑,十余年来在我印象中还异常明朗。

《沈从文小说名篇》

我知道对我这个人不宜太好,到你身边,我有时真会使你皱眉。我疏忽了你,使我疏忽的原因便只是你待我太好,纵容了我,但你一生气,我即刻就不同了。

《湘行散记》

使我疏忽的原因便只是你待我太好。

《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

他刚走到他自己那只小船边,就快乐的唱起来了。忽然税关复查处比邻吊脚楼人家窗口,露出一个年青妇人鬓发散乱的头颅,向河下人锐声叫将起来:“牛保,牛保,我同你说的话,你记着吗?”

年青水手向吊脚楼一方把手挥动着。

“唉,唉,我记得到!……冷!你是怎么的啊!快上床去!”

大约他知道妇人起身到窗边时,是还不穿衣服的。

妇人似乎因为一番好意不能使水手领会,有点不高兴的神气。

“我等你十天,你有良心,你就来——”说着,彭的一声把格子窗放下了。这时节眼睛一定已红了。

《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

我心中似乎毫无渣滓,透明浊照,对万事百物,对拉船人与小小船只,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的爱着!

“有时听到堡子里的锣鼓声音,或是甚么人接亲,或是甚么人做斋事,‘娘,带我去看,’又象是命令又象是请求的说着;若无甚么别的理由推辞时,娘总得答应同去。去一会儿,或停顿在甚么人家喝一杯蜜茶,荷包里塞满了榛子、胡桃,预备回家时,有月亮天,甚么也不用,就可以走回家。遇到夜色晦黑,燃了一把油柴,毕毕剥剥的响着爆着,甚么也不用害怕。若到寨子里去玩时,还常有人打了灯笼火把送客,一直送到碾坊外边。三三觉得只有这类事是顶有趣味的事情。在雨里打灯笼走夜路,三三不能常常得到这机会,却常常梦到一人那么拿着小小红纸灯笼,在溪旁走着,好像只有鱼知道这回事。”

《沈从文精选集》

“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By 沈从文

我看过多地方云走过多地方桥喝过多地方酒只爱过正当好年华女子

《由达园给张兆和》

”我从他那儿知道了些新的,正在另一片土地同一日头所照及的地方的人,如何用他们的脑子,对于目前社会作一度检讨与批判,又如何幻想一个未来社会的标准与轮廓。“

《从文自传》

“一个人都得有点嗜好,一有嗜好,总就容易积久成癖,欲罢不能。收藏铜玉,我无财力,搜集字画,我无眼力,只有这些小东小西,不大费钱,也不是很无意思的事情。并且人家不要的我来要……”她依然微笑着,意思象在说,“你说什么?人家不要的你要……”停停,他想想,说错了话,赶忙补充说道,“我玩盘子瓶子,是人家不要的我要。至于人呢,恰好是人家想要而得不到的,我要终于得到。宝贝,你真想不到几年来你折磨我成什么样子?”

《主妇

不爱既不必用口说我就明白

爱也可以无需乎用口说

《如蕤》

可是,由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产生的各种无固定性的流动的美,德性的愉快,责任的愉快,在当时从别人看来,我也是毫无瑕疵的。我玩得厉害,职分上的事仍然做得很好。

《从文自传——女难》

横在我们面前的许多事都使人痛苦,可是却不用悲观。社会还正在变化中,骤然而来的风风雨雨,说不定把许多人的高尚理想,卷扫摧残,弄得无踪无迹。然而一个人对于人类前途的热忱,和工作的虔敬度,是应当永远存在,且必然能给后来者以极大鼓励的!

《长河》

他望着这些泡沫在振荡静止后就消灭了,便继续摇着。他爱她,且觉得真爱了她。

《如蕤》

我这一生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

在这个独行的世界,总有一些人怀揣这简单的信仰

再更高的钓台上,钓取锦鲤,明月,和水淋淋的梦想

月亮的光照在滩上,大石的一面为月光所不及,如躲有鬼魔。水虫在月光下各处飞动,振翅发微声,从头上飞过时,俨然如虫背上皆骑有小仙女。鼻中常常嗅着无端而来的一种香气,远处滩水声音则正像母亲闭目唱安慰儿子睡眠的歌。大地是正在睡眠 人在此时也全如梦中

《边城》

他说到这点经验时,从不显出一分自负的神气,他说这是他的命运,是机缘的凑巧。

《从文自传——船上》

新时代的记录是流一些愚人的血升一些聪明人的官。

《边城》

我幸福得很,有了你,我什么都不缺少了。

《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

你一直在我心里,不曾离去

我不知怎么的,心这时特别柔和。我悲伤得很。

《湘行书简》

凭一种无挂无碍到处为生的感情,接近了自然的秘密。我爬上一个山,傍近一条河,躺到那无人处去默想,漫无涯涘去做梦,所接近的世界,似乎皆更是一个结实的世界。

《从文自传——保靖》

把钱花光后我们依然有说有笑,个人躺在温暖软和的棉军服上面,说粗野的故事,和寒冷的北风,让船而慢慢拉去,到应吃饭时,便用极厉害的辣椒在火中烧焦蘸盐下饭。

《从文自传——船上》

清水里不能养鱼,透明的心也一定不能积存辞藻。

我日里望着,晚上做梦,总梦到生着翅膀,向上飞举。向上飞去,便看到许多星子,都成为你的眼睛了。

《废邮存底》

话虽轻轻的,那男的却听得出,且从声音上听得出翠翠年纪,便带笑说:“怎么,你骂人!你不愿意上去,要呆在这儿,回头水里大鱼来咬了你,可不要叫喊!”

翠翠说:“鱼咬了我也不管你的事。”

《边城》

秋天,仿佛春天的秋天。

《如蕤》

因美与“神”近,即与“人”远。生命具神性,生活在人间,两相对峙,纠纷随来。情感可轻翥高飞,翱翔天外,肉体实呆滞沉重,不离泥土。

《美丽总令人忧愁,然而还受用》

女孩子一张小小的尖尖的白脸,似乎被月光漂过的大理石,又似乎月光本身。一头黑发,如同用冬天的黑夜作为材料,由盘踞在山洞中的女妖亲手纺成的细纱。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我知道你回来,所以我会等。

我的小船不是在小滩上吗?差一点出了事了。船掉头向下溜去,倒并无什么危险,只是多费水手些力罢了。便因为这样,前后的水手就互相骂了六七十句野话。船上骂野话不作兴生气,这很有意思。并且他们那么天真烂熳的骂,也无什么猥亵处,真是古怪的事。

《湘行散记》

沈从文自己曾经评价过《边城》:“一切充满了善,充满了希望,然而正因为不凑巧,朴素的善良和单纯的希望难免产生悲剧。”

《边城》

一个十三岁以内的人,能到各处想方设法玩他所欢喜的玩,对于人生知识全不曾措意,只知发展自己的天真,于一些无关实际大人生活事业上,建设,创造,认识他所引为大趣味的事业,这是正所以培养这小子

《在私塾》

接近人生时,我永远是个艺术家的情感,却不是所谓道德君子的感情。

翠翠斜睨了客人一眼,见客人正盯着她,便把脸背过去,抿着嘴儿,很自负地拉着那条横缆,船慢慢拉过对岸了。

《边城》

其时她正想起一个诗人所说的,“日子如长流水逝去,带走了这世界一切,却不曾带走爱情的幻影,童年的梦,和可爱的人的笑和颦。”有点害羞,似乎因自己想象的荒唐处而害羞。

《主妇》

一种丑的努力,一种神圣的愤怒,是继续,是开始。

《边城》

傩送美丽得很,茶峒船家人拙于赞扬这种美丽,只知道为他取出一个诨名为“岳云”。虽无什么人亲眼看到过岳云,一般的印象,却从戏台上小生岳云,得来一个相近的神气。

《边城》

有时正当落日衔山,填上云影红红紫紫如焚如烧,落日一方的群山黯淡成一片墨蓝,东面远处群山,在落照中光影陆离仪态万千时,这个诗人却充满象征意味,独自去屋后经过风化的一个山岗上,眺望天上云彩的变化,和两面山色的倏忽。

《绿魇》

它给我些东西,也带走了我一些东西。这东西却不属于物质,只是一缕不可捉摸的情绪。

《三个女性》

说是请念一句诗,她就想。

念深了又不能懂,浅了又赶不上山歌好,她只念:“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景不恰,但情绪是这样情绪。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岁月去时没有踪迹,忧愁来时没有方向。

船现在正在上滩,有白浪在船旁奔驰,我不怕,船上除了寂寞,别的是无可怕的。我只怕寂寞

《湘行散记》

这个人 也许明天回来 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边城》

我怎么会这样。极离奇。那么爱这个国家,爱熟与不熟的人,爱事业,爱知识,爱一切抽象原则,爱真理,爱年轻一代,毫不自私的工作了那么久,怎么会在这个时代过程中,竟把脑子毁去。把和社会应有关系与自己应有地位毁去。肉体精神两受损害到什么情形,谁也不明白

《从文自传》

你的眼睛还没掉转来望我,只起了一个势,我早惊乱同一只听到弹弓弦子响中的小雀了。我是这样怕与你灵魂接触,因为你太美丽了的缘故。

日本人在朝鲜发掘的汉墓里,得到一个竹篾编成的长方形筐子、、、隶书题识”南山四皓“、、、、、、无独有偶,邓县出土南朝画砖大墓里,又有一行四字题识”南山四皓“,这次用的楷书,大致不会错了。原来史传上的”商山四皓“,汉代和六朝人通说是”南山四皓“。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的的确确,都市中人是全为一个都市教育与都市趣味所同化,一切女子的灵魂,皆从一个模子里印就,一切男子的灵魂,又皆从另一模子中印出,个性与特性是不易存在,领袖标准是在共通所理解的榜样中产生的。一切皆显得又庸俗又平凡,一切皆转成为商品形式。便是人类的恋爱,没有恋爱时那分观念,有了恋爱时那分打算,也正在商人手中转着,千篇一律,毫不出奇。

《如蕤》

小地方的光、色、习惯、观念,人的好处同坏处。凡接触到它时,无一不使你十分感动。便是那点愚蠢、狡猾,也仿佛使你城市中人非原谅他们不可。不是有人常常问到我们如何就会写小说吗?倘若许我真真实实的来答复,我真想说:“你到湘西去旅行一年就好了。”

《湘行散记》

我明白人活到社会里,应当有许多事情可做,应当为现在的别人去设想,为未来的人类去设想,应当如何去思索生活,应当如何去为大多数人牺牲,为自己一点点理想受苦,不能随便马虎过日子,不能委屈过日子。

《从文自传》

天快夜了,别的雀子似乎都在休息了,只杜鹃叫个不息。石头泥土为白日晒了一整天,到这时节皆放散一种热气。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且有甲虫气味。翠翠看着天上的红云,听着渡口飘来乡生意人的杂乱的声音,心中有些薄薄的凄凉。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三三,船旁拢了一只麻阳船,一个人在用我那地方口音说话,我真想喊他一声!

《湘行散记》

别人对我无意中念到你的名字 ,我的心就抖战,身就沁汗 。

《我喜欢你》

我很顽固的爱你。

命运真使人惘然。爱我,因为只有你使我能够快乐!

《湘行书简》

人太老了,应当休息了,凡事一个良善的乡下人,所应得到的劳苦与不幸,全得到了。

《边城》

薄暮的空气极其温柔,微风摇荡, 大气中有稻草香味,有烂熟了山果香味,有甲虫类气味,有泥土气味。一切都在成熟,在开始结束一个夏天阳光雨露所及长养生成的一切。一切光景具有一种节日的欢乐情调。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她其实仍然是一个多情善怀的女子,而且也不把这样一个女子在这份不幸生活中应有的哀恸抹去。但她却要强,且能自持,把自己改造一个结实硬朗的女子。

《记丁玲》

他们骂野话,可不做野事。人正派得很!

《湘行散记》

我相信若我动手来写,一定写得很好。

《湘行散记》

我欢喜这种书,因为他告给我的正是我所要明白的。他不像别的书尽说道理,他只记下一些生活现象。即或书中包含的还是一种很陈腐的道理,但作者却有本领把道理包含在现象中。我就是个不想明白道理却永远为现象所倾心的人。我看一切,却不把那个社会价值掺加进去,估定我的爱憎。我不愿问价钱多少来为百物做一个好坏评价,却愿意考察它在我官觉上使我愉快不愉快的分量。我永远不厌倦的是“看”一切。宇宙万汇在动作中,在静止中,在我印象里,我都能抓定它的最美丽与最调和的风度,但我的爱好显然却不能同一般目的相合。我不明白一切同人类生活相联结时的美恶,换句话说,就是我不大能领会伦理的美。接近人生时,我永远是个艺术家的感情,却绝不是所谓道德君子的感情。

《从文自传——女难》

南边与北方不同的地方也就在此,南方冬天也有莺、画眉、百舌。水边大石上,只要天气好,每早就有这些快乐的鸟,据在上面晒太阳,很自得的啭着喉咙。人来了,船来了,它便飞入岸边竹林里去。过一会,又在竹林里叫起来了。

《湘行散记》

雨落个不停,溪面一片烟。

《边城》

凡事都得耐烦去做,忍了痛对你生活去努力。你应当用力量固执着你的希望向前去奋斗,到力尽气竭为止。我们是在同一命运下竭着力量来同生活抗拒的人,看了为可怕的时间所捏碎我们的天真与青春,真是只有抚着脸儿来痛哭。

又听到极好的歌声了,真美。这次是小孩子带头的,特别娇,特别美。你若听到,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简直是诗。简直是最悦耳的音乐。二哥蠢人,可惜画不出也写不出。

《湘行散记》

——“那我给你的应当也是黑暗了。”

——“你给我的是光明,但是一种炫目的光明,如日头似的逼人熠耀。你使我糊涂。你使我卑陋”

——“其实你是透明的,从你选择阿阿谀时,证明你的心现在还是透明的。”

——“清水里不能养鱼,透明的心也一定不能积存辞藻。”

船夫分许多种,最活泼有趣勇敢耐劳的为麻阳籍水手,不多数皆会唱会闹,做事一股劲儿,带点憨气,且野得很可爱。

《湘行散记》

我想坐船下桃源县过洞庭湖,让爷爷满城打锣去叫我,点了灯笼火把去找我。

《边城》

活得比人长久一点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为一切死去了的,都有机会排日重新来活在自己记忆里,这实在是一种沉重的担负。

《若墨医生》

你是一枝柳,

有风时是动,

无风时是动:

但在大风摇你撼你一阵过后,

你再也不能动了。

我思量永远是风,

是你的风。

《颂》

“小畜生明不明白只能在这个世界上活过十天八天?”明白也罢,不明白也罢,这小畜生是为了过年而赶来,应在这个地方死去的。此后固执而又柔和的声音,将在我耳边永远不会消失。我觉得犹豫起来了。我仿佛触着了这世界上一点东西,看明白了这世界上一点东西,心里软和得很。

《沈从文精选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我想到这些,我十分忧郁了。生命原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用对自然倾心的眼,反观人生,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我生平只见过一回满月。我也安慰自己过,我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庆幸”……

《从文家书》

”鹿胎“、、、、、可推测属于染缬,花纹属于梅花斑,以紫红为主。《洛阳牡丹记》称:”鹿胎花者,多叶紫花,有白点,如鹿胎之纹。故苏相禹圭宅有之。“可知鹿胎为紫地白花。《牡丹记》又称:”鹿胎红者、、、、、色微红带黄,上有白点如鹿胎,极化工之妙。欧阳公花品有鹿胎花者,有紫花,与此颇异。”可知也有红地白斑的。又宋人著《洛阳花木记》,说芍药中有“黄缬子、红缬子、紫缬子、白缬子”四种。可知有用芍药花样的,至少且有黄红紫三色。至于 白缬,注明为千叶白花,又可知花是本色,底子染绿。又“一捻红”系“浅红中有深红一点,易作缬”。《芍药谱》说,红色深浅相杂,类湖缬,得知湖缬系深浅红相杂。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美”字的笔画并不多,可是似乎很不容易认识,“爱”字虽人人认识,可是真懂得他意义的人却很少。

《在昆明的时候》

他们明白一切,却无力解决一切。然而他们的身体都很康健,那种本身覆灭的忧虑,会迫得他们去振作。他们虽无幻想,也许会在无路可走时接受一个幻想的指导。他们因为已明白习惯的统治方式要不得,机会若许可他们向前,这些人界于生存与灭亡之间,必知有所选择!

《湘行散记》

我离开北京时,还计划到,每天用半个日子写信,用半个日子写文章。谁知到了这小船上,却只想为你写信,别的事全不能做。从这里看来我就明白没有你,一切文章是不会产生的。先前不同你在一块儿时,因为想起你,文章也可以写得很缠绵,很动人。到了你过青岛后,却因为有了你,文章也更好了。但一离开你,可不成了。倘若要我一个人去生活,作什么皆无趣味,无意思。我简直已不像个能够独立生活下去的人。你已变成我的一部分,属于血肉、精神一部分。

《湘行书简》

一个人有一个人命运,我知道。有些过去的事永远咬着我的心,我说出来时,你们却以为是个故事,没有人了解一个人生活里被这种故事压住时,他用的是一种如何心情过日子。

《沈从文和他的湘西》

苏黄米蔡 作例,若律以晋唐法度规模,便见得结体用笔无不带点权谲霸气,少端丽庄雅,能奔放而不能蕴藉。、、、、至若一本正经的碑志文学,四家实少佳作。苏书《罗池庙碑》,蔡书《荔枝谱》、《万安桥记》,都笔不称名。黄书做作,力求奔放潇洒,不脱新安茶客情调。恰如副官与人对杯,终不能令人想象曲水流觞情景也。米书可大可小,最不宜中。一到正正经经来点什么时,即大有不知如何做手脚的急窘。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在青山绿水间,我想和你做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这头是青丝,桥的那头是白发。

女人们对于恋爱不能发狂,不能超越一切利害去追求,不能选她顶喜欢的一个人,不论是白耳族还是乌婆族,总之这民族无用,近于中国汉人,也很明显了。

《龙朱》

海滨避暑地,每个黄昏皆是迷人的黄昏。

绿的杨树,绿的松树,绿的槐树,绿的银杏树。绿的山,山脚有齐平如掌的绿色草坪,绣了黄色小花同白色小花,如展开一张绿色的毯子。绿的衣裙,在清风中微举的衣裙。到黄昏时,一切皆为夕阳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增加了一点儿温柔,一点儿妩媚。

一个三角形的小小白帆,镶在那块如蓝玉的海面上,使人想起那是一粒杏仁,嵌在一片蜜制糕饼上。

《三个女性》

仿佛一世的怨愤,皆得从这些野话上发泄,方不至于生病似的。

《湘行散记》

因为我命里或只许我撑个渡船!

《边城》

多数人愿意仆伏在君王的脚下做奴隶,但我只愿做你的奴隶。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边城》

我离开北平时还计划每天用半个日子写信,用半个日子写文章,谁知到了这小船上却只想为你写信,别的事全不能做。

《寄予妻张兆和信》

孩子应多睡一点,因为正在发育,大人应当少睡,方能做出一点事情!

《边城·长河》

“爱她,得到她,爱她,一切给她”

《八骏图》

这些诚实勇敢的人,也爱利,也仗义,同一般当地人相似。

《边城》

你大仙,你大神,睁眼看看我们这里人!

他们既诚实,又年轻,又身无疾病。

他们大人会喝酒,会做事,会睡觉。

他们孩子能长大,能耐饥,能耐冷。

他们牯牛肯耕田,山羊肯生仔,鸡鸭肯孵卵。他们女人会织布,会唱歌,会找她心中欢喜的情人!

《沈从文精选集》

妹子,你的一双眼睛能使人快乐,

我的心依恋在你身边,比羊在看羊的

女人身边还要老实。

白白的脸上流着汗水,我是走路倦了的人,

你是那有绿的枝叶的路槐,可以让我歇憩。

我如一张离了枝头日晒风吹的叶子,半死,

但是你嘴唇可以使她润泽,还有你颈脖同额。

《无题》

一块绸子,灰灰的天!

点了小的“亮圆”;——

白纸样剪成的“亮圆!”

我们据了土堆,

头上草虫乱飞。

平林漠漠,前村模样!

烟雾平平浮漾!——

长帛样振荡的浮漾!

不见一盏小灯,遥闻唤鸡声音。

《薄暮》

“在人世上别的可以博爱,而爱情上自私或许可以存在。不要说现在不懂爱你才不爱我,也不要我爱就是懂了爱的将来,你也还应当去爱你那所需要的或竟至伸手而得不到的人,才算是你尽了做人的权利。”

《从文家书》

一切永远那么静寂,所有人民每个日子皆在这种不可形容的单纯寂寞里过去。一分安静增加了人对于“人事”的思索力,增加了梦。在这小城中生存的,各人自然也一定皆各在分定的一份子里,怀了对于人事爱憎必然的期待。

《边城》

船上一切皆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哑哑的返着薄光。两个水手在灶边烤火,一个舵手就在后梢管绳子同舵把。风景美得很,若人不忙,还带了些酒来,想充雅人,在这船上一定还可作诗的。但我实在无雅兴。我只想着早到早离开。

《湘行散记》

凡事都若偶然的恰合,结果又似宿命的必然

生命在发展中,变化是常态,矛盾是常态,毁灭是常态。生命本身不能凝固,凝固即近于死亡或真正死亡。

他也许不回来了

也许明天就回来

《边城》

在青玉色的中天里,那些闪闪烁烁的星群,有你眼睛的存在:因而你的眼睛也正是这样闪烁不定且风不要吹、

在山谷的溪涧里,那些清莹透明的山泉,也有你的眼睛存在:你眼睛我记着比这水还清莹透明,流动不止。

《心与物游》

他有一种荒山的飞鸟与孤岛野兽的寂寞,心上发冷,然而并不想离开此地。

《在春天,去看一个人》

天下原有许多稀奇的事情,缺少能力解释到它,也不能用任何方法说明,譬如想到所爱的一个人的时候,血就流走得快了许多,全身就发热作寒,听到旁人提到这人的名字,就似乎又十分害怕,又十分快乐。

《小情书》

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的声音,新鲜的颜色,新鲜的气味而调。

《永远学不尽的人生》

你的聪明像一只鹿,

你的别的许多德性又像一匹羊,

我愿意来同羊温存,

又耽心鹿因此受了虚惊,

故在你面前只得学成如此沉默

《我喜欢你》

地方不当冲不会有匪,地方不富兵不来。

《油坊》

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鸡,也都是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

仿佛有些方面是一个透明了人事的我,反而时时为这人生现象所苦,这无办法处,也是使我只想说明却反而窘了你的理由。

《小情书》

我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好说的。

一个人越善于空想,也就越近于无用。

你以为我舱里乱七八糟是不是?我不许你那么猜。

《湘行散记》

那个烟馆门前常常坐了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的妇人,扁扁的脸上擦了很厚的一层白粉,眉毛扯得细细的,故意把五倍子染绿的家机布裤子,提得高高的,露出水红色洋袜子来。见士兵同火夫过神时,就把脸掉向里面,看也不看,表示正派贞静。若过身的穿着长衣或是军官,他便很巧妙的做一个眼风,把嘴角略动,且故意娇声娇气喊叫屋中男子,为她做点事情。我同兵士走过身时,只看到她的背影,同营副走过时,就看到她的正脸了。这点富于人性的姿态,我当时就很能欣赏它,注意到这些时,始终没有丑恶的感觉,只觉得这是“人”的事情。我一生活下来太熟悉这些“人”的事情了。比城市里作“夫人”“太太”的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沈从文精选集》

我动,我存在;我思,我明白一切存在。

她欢喜如此寂寞地玩着,就因她早就为热闹弄疲倦了。

《边城》

你生了我的气时,我便特别知道我如何爱你。

《给张兆和的一封情书》

三三,我今天离开你一个礼拜了。日子在旅行人看来真不快,因为这一礼拜来,我不为车子所苦,不为寒冷所苦,不为饮食马虎所苦,可是想你可太苦了。

《湘行散记》

一切光,一切声音,到这时节已为黑夜所抚慰而安静了,只有水面上那一分红光与那一派声音。那种声音与光明,正为着水中的鱼和水面的渔人生存的搏战,已在这河面上存在了若干年,且将在接连而来的每个夜晚依然继续存在。我弄明白了,回到舱中以后,依然默听着那个单调的声音。我所看到的仿佛是一种原始人与自然战争的情景。那声音,那火光,都近于原始人类的战争,把我带回到四五千年那个“过去”时间里去。

《湘行散记》

我梦到手足残缺是具尸骸,

不知是何人将我如此谋害?

人把我用粗麻绳子吊着颈,

挂到株老桑树上摇摇荡荡。

仰面向天我脸是蓝灰颜色,

口鼻流白汁又流紫黑污血;

岩鹰啄我的背膊见了筋骨,

垂涎的野狗向我假装啼哭。

《梦》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想到这些,我便十分忧郁了。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反观人生,使我觉得热情的珍贵,更加看重人与人凑巧的瓜葛。在同一事情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我也安慰自己过,“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当为自己庆幸……”

芦苇是易折的,磐石是难动的,我的生命等于芦苇,但爱你的心,希望它坚如磐石。

望到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距离得那么远。我日里望着,晚上做梦,总梦到生着翅膀向上飞去,便看到许多星星都成了你的眼睛。

一九三一年六月

《沈从文家书》

从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边城》

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

《边城》

这世界一切既然都在变,变动中人世乘除,自然就有些近于偶然与凑巧的事情发生。哀乐与悲欢都有他独特的式样。

《长河》

大王那木像,雕成后,送把大王,我就不再过问了。只有四傩的像,是雕在我的心上的,我将带它在身边,到老死。

《喽啰》

孤独一点寂寞一点算什么,

在你缺少一切的时节,

你才会发现,

原来还有一个你自己。

可以说,是郭沫若的这篇文章,把沈从文从一个作家骂成了一个文物研究者。事隔三十年,沈先生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却由前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写了序。人事变幻,云水悠悠,逝者如斯,谁能逆料?这也是历史。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好好的干,日头不辜负你们,你们也莫辜负日头!

《边城》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你。

文学艺术的形成,本身也可说充满了一种生命延长扩大的愿望。人类数千年来,这种挣扎成了习惯,渴望被认可。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你笑时,是有种比清香还能沁人心脾的东西。

《西山的月》

照习惯说来,凡一切药物治不好的病,便同命运有关。

《湘行散记》

现在我已学会了一种曲子,我只想在你面前来装成一只小鸟,请你听我叫一会子。

《湘行散记》

我一生坎坷,但是我的信念从未动摇过。我始终与人民在一起,为在人类的心灵播撒对自由的渴望与坚信的种子而歌唱!

一个孤单单的人,坐在一个见方六尺的船舱里,一寸木板下就是汤汤的流水,风雪大了随时皆得泊下……我们的船太不凑巧了点,恰好就遇到这种风雪日子。

《湘行散记》

唱完了这歌,翠翠觉得有一丝凄凉。她想起秋末还愿时田坪中的火燎同鼓角。

远处鼓声已起来了,她知道绘有朱红长线的龙船这时节已下河了,细雨还依然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

《边城》

我要一个爷爷欢喜,你也欢喜的人来接收这只渡船。

《边城》

黄昏时间湖边人家竹园里有画眉鸣啭,使我感觉悲哀。因为这些声音对于我实在极熟习,又似乎完全陌生。二十年前这种声音常常把我的灵魂带向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的城市里,事实上,那时节我确是个小流氓,正坐在沅水支流一条小河边大石头上,面对一派清波,做白日梦。如今居然已生活在二十年前的梦里,而且感到厌倦了,我却明白了自己,始终还是个乡下人,但与乡村已离得很远了。”

《烛虚》

有了你我什么也不要了。你是一切:是光,是热,是泉水,是果子,是宇宙的万有。为了同你接近,我应当同这个世界离开。

《月下小景》

“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当真等我?”

梦只要你肯作,它也会孕育着幻美的花苞,结出真实希望之果的。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就好像你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泣的时候没有眼泪,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于是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个人的心会结冰。

《月下》

你的眼睛还未没掉转来望我,只起了一个势,我早惊乱得同一只听到弹弓弦子响中的小雀了。

《月下》

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一到下午我就有点寂寞,做什么事皆不得法,我做了阵文章,没有意思,又不再继续了,我只是欢喜为你写信,我真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

《湘行散记》

让人非我弱,弱者不让人

在这一段长长岁月中,世界上多少民族皆堕落了,衰老了,灭亡了。这地方的一切,虽在历史中也照样发生不断的杀戮,争夺,以及一到改朝换代时,派人民担负种种不幸命运,死的因此死去,活的被逼迫留发、剪发,在生活上受新朝代种种限制与支配。然而细细一想,这些人根本上又似乎与历史毫无关系。从他们应付生存的方法与排泄感情的娱乐上看来,竟好像今古相同,不分彼此。这时节我所眼见的光景,或许就与两千年前屈原所见的完全一样。

《箱子岩》

因为神是正直的,不阿其所私的,人在世界上并不是唯一的主人,日月不单为人类而有。日头为了给一切生物的热和力,月亮却为了给一切虫类唱歌和休息,用这种歌声与银白光色安息劳碌的大地。日月虽仍然若无其事的照耀着整个世界,看着人类的忧乐,看着美丽的变成丑恶,又看着丑恶的称为美丽;但人类太进步了一点,比一切生物智慧较高,也比一切生物更不道德。既不能用严寒酷热来困苦人类,又不能不将日月照及人类,故同另一主宰人类心之创造的神,想出了一点方法,就是使此后快乐的人越觉得日子太短,使此后忧愁的人越觉得日子过长。人类既然凭感觉来生活,就在感觉上加给人类一种处罚。

《月下小景》

雨休息了,谢谢它:

今夜不再搅碎我的幽梦。

我需要一个像昨夜那么闪着青光的萤虫进来,

好让它满房乱飞,

把柔软的青色光炬,

照到顶棚,照到墙上。

在寂寞里,它能给人带进来的安慰,

比它翅子还大,比它尾部光炬还多。

它自己想是不知道什么寂寞的吧,

静夜里,幽灵似的,

每每还独自在我们的廊檐下徘徊!

《萤火》

”我们虽各在收入最少卑微的位置上做事,却生活的十分健康。有时即或胡闹,把所有点点钱完全花到一些最可笑事情方面去,生活也仍然是健康的。我们不大关心钱的用处,为的是我们正在生活,有许多生活,本来只需我们用身心去接近,去经验,却不必用一笔钱或一本书来作居间介绍。“

《从文自传》

照俗谚说:“行船莫算,打架莫看”

《湘行散记》

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活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做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体型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

战争给了许多人一种有关生活的教育,走了许多路,过了许多桥,睡了许多床,此外还必然吃了许多想象不到的苦头。然而真正具有深刻教育意义的,说不定倒是明白许多地方各有各的天气,天气不同还多少影响到一点人事。云有云的地方性:中国北部的云厚重,人也同样那么厚重。

《湘行散记》

米称俊爽豪放,苏称妩媚温润,黄号秀挺老成,蔡号独得大王草法,其实则多以巧取势,实学不足,去本日远。即以对于艺术兴趣特别深厚赏鉴力又极高之徽宗皇帝而言,题跋前人名迹时,来三两行瘦金体书,笔墨秀挺自成一格,还可给人一种洒落印象。写字一到二十行,就不免因结体少变化而见出俗气,难称佳制。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我想睡了,希望你也睡得好

《湘行书简》

傍近他身边,有一堆白色东西。这是一个女孩子,把她那长发散乱的美丽的头颅,靠在这青年人的大腿上,把它当作枕头安静无声的睡着。女孩子一张小小的尖尖的白脸,似乎被月光漂洗过的大理石,又似乎月光本身。一头黑发,如同用冬天的黑夜作为材料,由盘踞在山洞中的女妖亲手纺成的细纱。眼睛,鼻子,耳朵,同那一张产生幸福的源泉的小口,以及颊边微妙圆形的小涡,如本地人所说的接吻之巢窝,无一处不见得是神所着意成就的工作。一微笑,一?眼,一转侧,都有一种神性存乎其间。神同魔鬼合作创造了这样一个女人,也得用侍候神同魔鬼的两种方法来侍候她,才不委屈这个生物。

《月下小景》

生命原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用对自然倾心的眼,反观人生,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我也安慰自己过,我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当为自己庆幸,……”这样安慰到自己也还是毫无用处,为“人生的飘忽”这类感见,我不能忍受这件事来强作欢笑了。我的月亮就只在回忆里光明全圆,这悲哀,自然不是你用得着负疚的,因为并不是由于你爱不爱我。

南方的冷与北方不同,南方的冷是湿的,有点讨厌的。穿衣多也无用处。烤火也无用处。

《湘行散记》

女子怕做错事,男子却并不在已做过的错事上有所遁避,

所以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你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样长久的

《沈从文致张兆和》

我看过很多地方的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喝过很多地方的酒,但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女子。

中国历来各朝代常将前一朝代最高贵品级的服饰,规定为本朝最低贱人的服饰,表示对于前一朝代的凌辱。

《花花朵朵坛坛罐罐》

我又听到摇橹人歌声了,好听得很。但越好听也就越觉得船上没有你真无意思……

《湘行散记》

教育的目的,似乎在使两个孩子学得做人的勇气与义气。一分教育的结果,弄得两个人皆结实如老虎,却又和气亲人,不骄惰,不浮华,不依势凌人。

《边城》

时间在成长她,似乎正催促她,使她在另一件事上负点儿责。

《边城》

三三,在这条河上最多的是歌声,麻阳人好像完全是吃歌声长大的。

《湘行散记》

灯光总是不大稳定,正如一张发抖的嘴唇,代替过去生命吻在桌前一张白纸上。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你好听歌声如温柔的风。

《月下小景》

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临水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篷船。船下行时运桐油青盐,染色的棓子。

《边城》

毫无可疑,我对于这条河中的一切,经过这次旅行可以多认识了一些,此后写到它时也必更动人一些,在别人看来,我必可得到"更成功"的谀语,但在我自己,却成为一个永远不能用骄傲心情来作自己工作的补剂那么一个人了。我明白我们的能力,比自然如何渺小,我低首了。

《湘行散记》

生命是太薄脆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起年月风雨。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凑巧的藤葛。

我有点担心,地方一切虽没有什么变动,我或许变得太多了一点。

《湘行散记》

和尚,道士,会员……人人都俨然为一切名分而生存,为一切名词的迎拒取舍而生存。禁律益多,社会益复杂。禁律益严,人性即因之丧失殆尽。许多所谓场面上人,事实上说来,不过如花园中的盆景,被人事强制曲折成为各种小巧而丑恶的形式罢了。一切所为所成就,无一不表示对于自然之违反,见出社会的拙象和人的愚心。

《烛虚》

读书虽不能增加收入,情绪总好多了。

《边城·长河》

两岸雀鸟叫得动人得很,我学它们叫,文章也写不下去了。

《湘行散记》

孤独一点,在自己缺少一切的时节,你会发现还有一个你自己

《心与物游》

我的月亮就只在回忆里光明全圆,自然不是你用得着愧疚的,因为并不是由于你爱不爱我

《小情书》

大老何尝不想在车路上失败时走马路;但他一听到二老的坦白陈述后,他就知道马路只二老有分,自己的事不能提了。

《边城》

虽不如秋来皎洁,

但朦胧憧憬:

又另有一种

凄凉意味。

有软软东风,

飘裙拂鬓;

春寒似犹堪怯!

何处济亮笛声,

若诉烦冤,

跑来庭院?

嗅着淡淡荼蘼,

人如在,

黯澹烟霭里。

《春月》

女孩子说:

“这世界只许结婚不许恋爱。”

“应当还有一个世界让我们去生存,我们远远的走,向日头出处远远的走。”

“你不要牛,不要马,不要果园,不要田土,不要狐皮褂子同虎皮坐褥吗?”

“有了你我什么也不要了。你是一切:是光,是热,是泉水,是果子,是宇宙的万有。为了同你接近,我应当同这个世界离开。”

《月下小景》

“我永远不厌倦的是”看“一切。宇宙万汇在动作中,在静止中,我皆能抓定她的最美丽与最调和的风度,但我的爱好却不能同一般目的相合。我不明白一切同人类生活相连结时的美恶,另外一句话说来,就是我不大能领会伦理的美。”

《从文自传》

我认识他们的哀乐,这一切我也有份。看他们在那里把每个日子打发下去,也是眼泪也是笑,离我虽那么远,同时又与我那么相近。

《湘行散记》

船停了,真静。一切声音皆像冷得凝固了。只有船底的水声,轻轻的轻轻的流过去。这声音使人感觉到它,几乎不是耳朵,却只是想象。但当真却有声音。水手在烤火,在默默的烤火。

《湘行散记》

二十年来生者多已成尘成土,死者在生人记忆中亦淡如烟雾,唯书中人与个人生命成一稀奇结合,俨若可以不死,其实作品能不死,当为其中有几个人在个人生命中影响,和几种印象在个人生命中影响。

《边城》

以清明的眼,对一切人生景物凝眸,不为爱欲所眩目,不为污秽所恶心,同时,也不为尘俗卑猥的一片生活厌烦而有所逃遁;永远是那么看,那么透明的看,细小处,幽僻处,在诗人的眼中,皆闪耀一种光明。

《论闻一多 死水》

不爱既不必用口说我就明白,爱也可以无需用口说。

《边城》

回忆的温暖烘得干现在的透湿衣裳,所以我想你不会着凉的。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

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

《边城》

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鲜颜色,新鲜气味而跳。我得认识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我的智慧应当从直接生活上吸收消化,却不须从一本好书一句好话上学来。

《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

翠翠不做声。

祖父又说:“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才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边城》

他向各个过渡本地人打听二老父子的生活,关切他们如同自己家中人一样。但也古怪,因此他却怕见到那个船总同二老了。一见他们他就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老脾气把两只手搓来搓去,从容处完全失去了。二老父子方面皆明白他的意思,但那个死去的人,却用一个凄凉的印象,镶嵌到父子心中,两人便对于老船夫的意思,俨然全不明白似的,一同把日子打发下去。

《边城》

摔倒了赶快爬起来,不要欣赏你砸的那个坑。

我相信你会来,所以我等。

《雨后》

“我们总以为这目前一分生活不是我们的生活。目前太平凡,太平安。我们要冒点险去作一件事,不管所作的是一件如何小事,当我们未明白以前,总得让我们去挑选,不管到头来如何不幸,我们总不埋怨这命运。”

《从文自传》

微微的凉风吹拂了衣裙

淡淡的黄月洒满了一身

星样的远远的灯成行排队

灯样的小小的星无声长坠

《月下》

自然极其博大,也极其残酷,战胜一切,孕育众生。蝼蚁蚍蜉,传人巨匠,一样在他的怀里,和光同尘。

《烛虚》

二十岁后我“不安于当前事务,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这份性格的形成,便应当溯源于小时在私塾中逃学习惯。

《沈从文精选集》

门前已成为一个水沟,一股水便从塔后哗哗的流来,从前面悬崖直堕而下。并且各处都是那么一种临时的水道。屋旁菜园地已为山水冲乱了,菜秧皆掩在粗砂泥里了。再走过前面去看看溪里,才知道溪中也涨了大水,已漫过了码头,水脚快到茶缸边了。下到码头去的那条路,正同一条小河一样,哗哗的泄着黄泥水。过渡的那一条横溪牵定的缆绳,也被水淹没了,泊在崖下的渡船,已不见了。

《边城》

那日目送你回家,你走了,我却还在街上闲逛,却突然发现,我们这座城市的夜色,也颇有可观之处。我发现了一颗特别亮的星星,你若今或每夜皆能看到它,我们就可以从这颗星的微光上,仿佛更近一些、因为每夜这一粒星,必有一时同你眼睛一样,被我瞅着不放。

生着气样匆匆的走了,

这是我的过错罢。

旗杆上的旗帜,为风激动,

飏于天空,那是风的过错。

只请你原谅这风并不是有意!

《悔》

一个人在爱情上无力勇敢自白,那在一切事业上也全是无希望可言,这样人绝不是好人!

《龙朱》

二十年前澧州地方一个部队的马夫,姓贺名龙,一菜刀切下了一个兵士的头颅,二十年后就得惊动三省集中十万军队来解决这个马夫。谁个人会注意这小小节目,谁个人想象得到人类历史使用什么写成的!

《湘行散记》

翠翠一天比一天大了,无意中提到什么时会红脸了。时间在成长她,似乎正催促她,使她在另外一件事情上负点儿责。她欢喜看扑粉满脸的新嫁娘,欢喜说到关于新嫁娘的故事,欢喜把野花戴到头上去,还欢喜听人唱歌。茶峒人的歌声,缠绵处她已领略得出。她有时仿佛孤独了一点,爱坐在岩石上去,向天空一起云一颗星凝眸。祖父若问:“翠翠,想什么?”她便带着点儿害羞情绪,轻轻的说:“在看水鸭子打架!”照当地习惯意思就是“翠翠不想什么”。但在心里却同时又自问: “翠翠,你真在想什么?”同是自己也在心里答着:“我想的很远,很多。可是我不知想些什么。”她的确在想,又的确连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女孩子身体既发育得很完全,在本身上因年龄自然而来的一件“奇事”,到月就来,也使她多了些思

《边城》

世上真心话本不多

一位女子的脸红

胜过一大段独白

望到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距离得那么远,我日里望着,网上做梦,总梦到生着翅膀,向上飞举。向上飞去,便看到许多星子,都成为你的眼睛了。

一切不是人力所能安排的,我们总莫过分去勉强。我希望我们皆多有一分理知,能够解去爱与憎的缠缚。

《边城》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这办法决定后,老马兵以为二老不久必可回来的,就依然把马匹托营上人照料,在碧溪岨为翠翠作伴,把一个一个日子过下去。

《边城》

尽管向更远处走去,向一个生疏世界走去,把自己生命押上去,赌一注看看Www、GuaZe、ComTABUZHE网,看看我自己来支配一下自己,比让命运来处置的更合理一点呢还是更糟糕一点?若好,一切有办法,一切今天不能解决的明天可望解决,那我赢了;若不好,向一个陌生地方跑去,我终于有一时节肚子瘪瘪的倒在人家空房下阴沟边,那我输了

《从文自传》

能得着小孩子的爱,

能得着大人们的怜,

能得着怀有秋意的感伤者同情,

它是有福了。

怎么这样值得爱怜的小东西还须受人幽囚呢?

想起市场货摊上那些小小铁丝笼,

使我为它命运而悲伤。

原来,从憎恶里,

你可以取到自由:

人若爱你,他就愿意你进他造就的囚笼里去!

《萤火》

细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

《边城》

“各种生活营养到我这个魂灵,使它触着任何一方面时皆有一闪光焰。

《从文自传》

一切生存皆为了生存,必有所爱方可生存下去。

《从文家书》

你不要为我难过,我在路上除了想你以外,别的事皆不难过的。我们既然离开了,我这点难过处实在是应当的、不足怜悯的。

《湘行散记》

陌生地方陌生的人群,却并不使她感到孤独。在清净无扰孤独生活中,她有了一个同伴,就是她自己的心。

当她躺在沙上时,她对于自然对于本性,皆似乎多认识了一些。她看一切,听一切,分析一切,皆似乎比先前明澈一些。

《边城》

他们百年前或百年后的生活可能跟现在一模一样。但他们仍旧忠诚地活着,担负起自己那一份命运,不问所过的是如何贫贱艰难的日子,也从不逃避为求生而应有的一切努力。

《湘行散记》

这个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也可能明天就回来

《边城》

我仿佛被一个极熟的人喊了又喊,人清醒后那个声音还在耳朵边。

《沈从文精选集》

一定是个最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分给人的也是许多快乐;可又像是个最不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同时也可以引起人不快乐!”

《边城》

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便要回到故乡。

每天忙碌地活着,

忙碌是一种心情,

忙碌也是一种无法抗拒的使命;

人来到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

我们一切的过程,

都是让自身完美的过程。

来得热烈,未必能长久持续;

不远不近,未必会很快离分。

不要想得太多,不要受尽折磨。

我可以有悲伤,但我一定要坚强;

我可以不漂亮,但我一定要善良!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翠翠吓慌得不知所措,只锐声叫她的祖父。祖父不起身,也不答应,就赶回家里去,到得祖父床边摇了祖父许久,祖父还不作声。原来这个老年人在雷雨将息时已死去了。

《边城》

我觉得惆怅得很,我总像看的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的很,因为我爱了世界,爱了人类。

《从文家书》

今年还是血,还是泪,文章没有了。力的衰颓,生命的迸散,我看到我自己的腐烂与灭亡,喑哑不敢作声。

《从文自传》

天是渐渐夜了。野猪山包围在紫雾中如今日黄昏景致一样。天上剩一些起花的红云,送太阳回地下,太阳告别了。到这时打柴人都应归家,看牛羊人应当送牛羊归栏,一天已完了。过着平静日子的人,在生命上翻过一页,也不必问第二页上面所载的是些什么,他们这时应当从山上,或从水边,或从田坝,回到家中吃饭时候了。

《边城》

翠翠每天到白塔下背太阳的一面去午睡,高处既极凉快,两山竹篁里叫得使人发松的竹雀和其他鸟类又如此之多,致使她在 睡梦里尽为山鸟歌声所浮着,做的梦也便常是顶荒唐 的梦。这并不是人的罪过。诗人们在一件小事上写出一 整本整部的诗;雕刻家在一块石头上雕得出骨血如生的人像;画家一撇儿绿,一撇儿红,一撇儿灰,画得出一幅一幅带有魔力的彩画,谁不是为了惦着一个微笑的影子,或是一个皱眉的记号,方弄出那么些古怪成绩?翠翠不能用文字,不能用石头,不能用颜色,把那点心头上的爱憎移到别一件东西上去,却只让她的心,在一切顶荒唐事情上驰骋。她从这份稳秘里, 便常常得到又惊又喜的兴奋。一点儿不可知的未来, 摇撼她的情感极厉害,她无从完全把那种痴处不让祖父知道。

《边城》

金钱可以买来名贵的手表,但买不来宝贵的时间;金钱可以买来美味的食品,但买不好的胃口、

《边城》

然而这地方的一切,虽在历史中也照样发生不断的杀戮,争夺,以及一到改朝换代时,派人民担负种种不幸命运,死的因此死去,活的被逼迫留发,剪发,在生活上受新朝代种种限制与支配。然而细细一想,这些人根本上又似乎与历史毫无关系。从他们应付生存的方法与排泄感情的娱乐上看来,竟好像古今相同,不分彼此。这时我所眼见的光景,或许就与两千年前屈原所见的完全一样。

《湘行散记》

他们生活虽那么同一般社会疏远,但是眼泪与欢乐,在一种爱憎得失间,揉进了这些人生活里时,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人相似,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憎所浸透,见寒作热,忘了一切

《边城》

火是各处可烧的,水是各处可流的,日月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边城》

说的出的比不上说不出的

《边城》

我不能给那个小妇人什么,也再不作给那水手一点点钱的打算了,我觉得他们的欲望同悲哀都十分神圣,我不配用钱或别的方法渗进他们命运里去,扰乱他们生活上那一分应有的哀乐。

《湘行散记》

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 看过很多地方的云 喝过很多地方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看一切,却并不把那个社会价值搀加进去,估定我的爱憎。我不愿问价钱上的多少来为百物作一个好坏批评,却愿意考查他在我官觉上使我愉快不愉快的分量。我永远不厌倦的是“看”一切。宇宙万汇在运动中,在静止中,在我印象里,我都能抓定它的最美丽与最调和的风度,但我的爱好显然却不能同一般目的相合。我不明白一切同人类生活相联结时的美恶,另外一句话说来,就是我不大能领会伦理的美。接近人生时,我永远是个艺术家的感情,却绝不是所谓道德君子的感情。

《沈从文精选集》

“我就是个不想明白道理却永远为现象所倾心的人。我看一切,却并不把那个社会价值搀加进去,估定我的爱憎。我不愿向价钱上的多少来为百物作一个好坏批评,却愿意考察它在我官觉上使我愉快不愉快的分量。”

《从文自传》

时候变了,一切也自然不同了,皇帝已不再坐江山,平常人还消说!杨马兵想起自己年青作马夫时,牵了马匹到碧溪岨来对翠翠母亲唱歌,翠翠母亲不理会,到如今这自己却成为这孤雏的唯一靠山唯一信托人,不由得不苦笑。

《边城》

人生实在是一本书,内容复杂,分量沉重,值得翻到个人所能翻到的最后一页,而且必须慢慢的翻。

我可以写出精美的文字,但伟大的文字我也许永远也写不出了。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边城》

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大老走的是车路,应当由大老爹爹作主,请了媒人来正正经经同我说。走的是马路,应当自己作主,站在渡口对溪高崖上,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

《边城》

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

《边城》

不过我若一不小心失足掉到海里去了,我一定还将努力向岸边泅来,因为那时我心想起你,我不会让海把我攫住,却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边城》

我一哭了,便心中十分温柔。

《湘行散记》

照规矩,一到家里就会嗅到锅中所焖瓜菜的味道,且可见到翠翠安排晚饭在灯光下跑来跑去的影子。

《边城》

到了冬天,那个坍塌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扶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边城》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抽象的抒情》

有人常常会问我们如何就会写小说?倘若我真真实实的来答复,我真想说:“你到湘西去旅行一年就好了。”

《湘行散记》

一分安静增加了人对于“人事”的思索力,增加了梦,在这小城中生存的,各人也一定皆各在分定一份日子里,怀了对于人事爱憎必然的期待。

《边城》

“照理说:炒菜要人吃,唱歌要人听。可是人家为你唱,是要你懂他歌里的意思!” “爷爷,懂歌里什么意思?” “自然是他那颗想同你要好的真心!不懂那点心事,不是同听竹雀唱歌一样了吗?”

《边城》

也许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也许她明天就会回来。

《边城》

我曾做过可笑的努力,极力去和别的人要好,等到别人崇拜我,愿意做我的奴隶时我才明白,我不是一个首领,用不着别的女人用奴隶的心来服侍我,但我却愿意做奴隶,献上自己的心,给我爱的人。我说我很顽固地爱你,这种话到现在还不能用别的话来代替,就因为这是我的奴性。

秋天来溪水清个透亮,活活地流,许多小虾子脚攀着一根草,在浅水里游荡,有时又躬着个身子一弹,远远地弹去,好像很快乐。

《边城》

我们相爱一生,这还太短

《朗读者》

一个聪明人是常常自己使自己不愉快的。

《边城》

一切光,一切声音,到这时已为黑夜所抚慰而安静了,只有水面上那一份红火与那一派声音。那种声音与光明,正为着水中的鱼与水面的渔人生存的搏战,已在这河面上存在了若干年,且将在接连而来的每个夜晚依然继续存在。我弄明白了,回到舱中以后,依然默听着那个单调的声音。我所看到的仿佛是一种原始人与自然战争的情景。那声音,那火光,接近于原始人类的武器!

《湘行散记》

洗净尘埃的田园中,爱是透明的,连惆怅也有了淡淡的暖人的情味。

《边城》

雨后放晴的天气,日头炙到人肩上背上已有了点儿力量。

《边城》

生命不过一粒微尘,比微尘还容易被风吹落到一个生地方的是命运

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小溪既为川湘来往孔道,水常有涨落,限于财力不能搭桥,就安排了一只方头渡船。

《边城》

每一个日子往后退去,人就长大成年,冬天的夜虽然很长,总不会把梦做到穷尽了。

他从不思索自己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的很忠实的在那里活下去。

《边城》

她有时仿佛孤独了一点,爱坐在岩石上去,向天空一片云一颗星凝眸。

《边城》

以前我的野心是成为你的朋友,现在我的在青山绿水之间,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致张兆和情书》

翠翠每天皆到白塔下背太阳的一面去午睡,高处既极凉快,两山竹篁里叫得使人发松的竹雀和其它鸟类又如此之多,致使她在睡梦里尽为山鸟歌声所浮着,做的梦也便常是顶荒唐的梦。

《边城》

这并不是人的罪过。诗人们会在一件小事上写出整本整部的诗,雕刻家在一块石头上雕得出骨血如生的人像,画家一撇儿绿,一撇儿红,一撇儿灰,画得出一幅一幅带有魔力的彩画,谁不是为了惦着一个微笑的影子,或是一个皱眉的记号,方弄出那么些古怪成绩?

《边城》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用对自然倾心的眼,反观人生。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湘行散记》

“我的幻想更宽,寂寞也就更大了。”

《从文自传》

我总那么想,一条河对于人太有用处了。人笨,在创作上是毫无希望可言的。海虽俨然很大,给人的幻想也宽,但那种无变化的庞大,对于一个作家灵魂的陶冶无多益处可言。黄河则沿河都市人口不相称,地宽人少,也不能教训我们什么。长江还好,但到了下游,对于人的兴感也仿佛无什么特殊处。我赞美我这故乡的河,正因为它同都市相隔绝,一切极朴野,一切不普遍化,生活形式生活态度皆有点原人意味,对于一个作者的教训太好了。我倘若还有什么成就,我常想,教给我思索人生,教给我体念人生,教给我智慧同品德,不是某一个人,却实实在在是这一条河。

《湘行散记》

翠翠问:“后来怎么样?”

祖父说:“后来的事长的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首歌唱出了你。”

《边城》

我应该为自己庆幸。望着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距离得那么远。我日里望着,晚上做梦,总梦着生着翅膀,向上飞去。向上飞去,便看到许多星子,都成为你的眼睛了。

《湘行散记》

两人仍然划船过日子,一切依旧,惟对于生活,却仿佛什么地方有了个看不见的缺口,始终无法填补起来。

《边城》

翠翠依傍祖父坐着,问祖父: “爷爷,谁是第一个做这个小管子的人?” “一定是个最快乐的人,因为他分给人的也是许多快乐;可又象是个最不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同时也可以引起人不快乐!”

《边城》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

《边城》

不要刨根问底别人的过去,那可能是永远不想触碰的回忆。等,一城烟雨;渡,一世情缘。

《边城》

我明白我同你离开越远也反而越相近。

《湘行散记》

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夏天则晒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裤,可以作为人家所在的旗帜。秋冬来时,房屋在悬崖上的,滨水的,无不朗然入目。

《边城》

“不安于当前事务,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

《从文自传》

时间使一些英雄美人成尘成土,把一些傻瓜坏蛋变得又富又阔

《沈从文精选集》

学贸易,学应酬,学习到一个新地方去生活,且学习用刀保护身体同名誉,教育的目的,似乎在使两个孩子学得做人的勇气与正义。

《边城》

这时真静,我为了这静,好像读一首怕人的诗。这真是诗。不同处就是任何好诗所引起的情绪,还不能那么动人罢了。这时心里透明的,想一切皆深入无间。我在温习你的一切。我真带点儿惊讶,当我默读到生活某一章时,我不止惊讶。我称量我的幸运,且计算它,但这无法使我弄清楚一点点。你占去了我的感情全部。为了这点幸福的自觉,我叹息了。

《湘行散记》

要自己作主,站到对溪高崖竹林里为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是马路——你若欢喜走马路,我相信人家会为你在日头下唱热情的歌,在月光下唱温柔的歌,一直唱到吐血喉咙烂!

《边城》

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心灵是最美的,所以心灵也没有家,没有归宿。我想,也许永恒的天堂是不存在的,因为如果上帝是可爱的,他也没有家。

不用什么心事,心事在人生活中 ,也就留不住了

《边城》

落月黄昏时节,站到那个巍然独立在万山环绕的孤城高处,眺望那些远近残毁的碉堡,还可依稀想见当时角鼓火炬传警告急的光景。

《沈从文家书》

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有奇迹,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处不使人神往倾心。

《边城》

我尚不知道我应得座碾坊,还是应得一只渡船;因为我命里或许只许我撑个渡船

《边城》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黒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切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

《边城》

别人对我无意中念到你的名字,

我心就抖战,

身就沁汗!

只在那有星子的夜里,

我才敢低低的喊叫你的名字。

《我喜欢你》

这儿荷花真好,你若来看,一定会很喜欢的

《在双溪,沈从文给他的表侄黄永玉写信时说》

聪明人要理想生活,愚蠢人要习惯生活。聪明人以为目前并不完全好,一切应比目前更好,且竭力追求那个理想。愚蠢人对习惯完全满意,安于习惯,保护习惯。(在世俗观察上,这两种人称呼常常相反,安于习惯的被呼为聪明人,怀抱理想的人却成愚蠢家伙。)

龙应当藏在云里 你应当藏在心里

《月下小景》

美丽是平凡的,平凡得让你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美丽是平淡的,平淡得只剩下温馨的回忆;美丽又是平静的,平静得只有你费尽心思才能激起她的涟漪、

《边城》

有个小小的城镇,有一条寂寞的长街

《街》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湘行书简》

小楼上阳光甚美,心中茫然,

如一战败武士,受伤后独卧荒草间,武器与武力已全失。

午后秋阳照铜甲上炙热。

手边有小小甲虫,耳畔闻远处尚有落荒战马狂奔,不觉眼湿。

心中实充满作战雄心,又似觉一切已成过去,

生命中仅存残余一种幻念,一种陈迹的温习。

《潜渊》

我爱你的灵魂,更爱你的肉体

一切都是那么静寂,所有人的日子都在这种不可形容的单纯寂寞里过去

《边城》

但真的历史却是一条河。从那日夜长流千古不变的水里石头和砂子,腐了的草木,破烂的船板,使我触着平时我们所疏忽了若干年代若干人类的哀乐!

《湘行散记》

我一生从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

你脸白心好的女人,

在梦中也莫忘记带一把花,

因为这世界,也有做梦的男子。

无端梦在一处时你可以把花给他。

《边城》

这并不是人的罪过。诗人们会在一件小事上写出整本整部的诗,雕刻家在一块石头上雕得出骨血如生的人像,画家一撇儿绿,一撇儿红,一撇儿灰,画得出一幅一幅带有魔力的彩画,谁不是为了惦着一个微笑的影子,或是一个皱眉的记号,方弄出那么些古怪成绩?翠翠不能用文字,不能用石头,不能用颜色把那点心头上的爱憎移到别一件东西上去,却只让她的心,在一切顶荒唐事情上驰骋。她从这分稳秘里,常常得到又惊又喜的兴奋。一点儿不可知的未来,摇撼她的情感极厉害,她无从完全把那种痴处不让祖父知道。

《边城》

黄昏来时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为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

《边城》

说是总有那么一天,

你的身体成了我极熟的地方,

那转湾抹角,那小阜平冈;

一草一木我全知道清清楚楚,

虽在黑暗里我也不至于迷途。

如今这一天居然来了。

我嗅惯着了你身上的香味,

如同吃惯了樱桃的竹雀;

辨得出樱桃香味。

樱桃与桑葚以及地莓味道的不同,

虽然这竹雀并不曾吃过桑葚与地莓也明白的。

你是一枝柳,

有风时是动,

无风时是动:

但在大风摇你撼你一阵过后,

你再也不能动了。

我思量永远是风,

是你的风。

《颂》

他们生活虽那么同一般社会疏远,但是眼泪与欢乐,在一种爱憎得失间,揉进了这些人生活里时,也便同另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年轻生命相似,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憎所浸透,见寒作热,忘了一切。若有多少不同处,不过是这些人更真切一点,也更近于糊涂一点罢了。

《边城》

船是只新船,油得黄黄的,干净得可以作为教堂的神龛。我卧的地方较低一些,可听得出水在船底流过的细碎声音。前舱用板隔断,故我可以不被风吹。我坐的是后面,凡为船后的天、地、水,我全可以看到。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我同船老板吃饭,我盼望你也在一角吃饭。

《湘行散记》

为什么要挣扎?倘若那正是我要到的去处,用不着使力挣扎的。我一定放弃任何抵抗愿望。一直向下沉。不管它是带咸味的海水,还是带苦味的人生,我要沉到底为止。这才像是生活,是生命。

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

《边城》

征服自己的一切弱点,正是一个人伟大的起始、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我只想造希腊小庙,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一辈子最怕的是在同一人生实在是一本书,内容复杂,分量沉重,值得翻到个人所能翻到的最后一页,而且必须慢慢的翻。征服自己的一切弱点,正是一个人伟大的起始、热情既使人疯狂糊涂,也使人明澈深思。

一个白日带走了一丝青春

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你所给我的光明

却慢慢的使我不同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

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想到这些

我十分犹豫了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用对自然倾心的眼

反观人生

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

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

我也安慰自己过

我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为我自己感到庆幸、、、、、、、、

《沈从文家书》

我要在你眼波中去洗我的手,摩到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真是这样冷,在你鉴照下,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月下》

黄昏时天气十分郁闷,溪面各处飞着红蜻蜓。天上已起了云,热风把两山竹篁吹得声音极大,看样子到晚上必落大雨。

《边城》

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才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边城》

永远只想用无私和友爱来回答这个社会的无情。

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边城》

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素朴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

《边城》

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

《边城》

我先以为我是个受得了寂寞的人,现在方明白我们自从在一处后,我就变成一个不能同你离开的人了……想起你我就忍受不了目前的一切了。我想打东西,骂粗话,让冷风吹冻自己全身。我得同你在一处,这心才能安静,事也才能做好!

《湘行散记》

细雨依然下个不止,溪面上一片烟。

《边城》

黄昏那样的温柔,美丽和平静。但一个人若体念或追究这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薄薄的凄凉。于是,这日子成为痛苦的东西了。

《边城》

我要建一座希腊小庙,里面供奉的是人性。

宁可在法度外灭亡,不在法度中生存。

我原以为我是个受得了寂寞的人。现在方明白我们自从在一起后,我就变成一个不能同你离开的人了

《致张兆和的情书》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但我也安慰自己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湘行散记》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篁竹在月光下皆成为黑色。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落落落落嘘!”啭着它的喉咙,不久之间,这小鸟儿又好象明白这是半夜,不应当那么吵闹,便仍然闭着那小小眼儿安睡了。

《边城》

我要傍近你 方不至于难过

白河下游到辰州与沅水汇流后,便略显浑浊,有出山泉水的意思。若溯流而上,则三丈五丈的深潭皆清澈见底。深潭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纹的玛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鱼来去,全如浮在空气里。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常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躲在桃杏花里,春天时只需注意,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

《边城》

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每一只船总要有一个码头,每一只雀儿得有一个巢

《边城》

倘若你的眼睛真是这样冷,在你鉴照下,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

《月下》

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

《从文家书》

大雨冲刷了一切,大雨也冲刷不了一切

《边城》

我明白你回来,所以,我等。

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那么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样长久的。

《沈从文家书》

孤独一点,在你缺少一切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还有个你自己。

《湘行散记》

我一生最怕是闲,一闲就把生命的意义全失去了。

日子平平的过了一个月,一切人心上的病痛,似乎皆在那份长长的白日下医治好了。

《边城》

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方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边城》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可是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边城》

这个世界也有人不了解海,不知爱海。也有人了解海,不敢爱海。

《八骏图》

凡是我用过的东西,我对它总发生一种不可言说的友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湘行散记》

为什么要挣扎?倘若那正是我要到的去处,用不着使力挣扎的。我一定放弃任何抵抗愿望。一直向下沉。不管它是带咸味的海水,还是带苦味的人生,我要沉到底为止。这才像是生活,是生命。我需要的就是绝对的皈依,从皈依中见到神。我是个乡下人,走到任何一处照便都带了一把尺,一把秤,和普遍社会总是不合。一切来到我命运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尺寸和分量,来证实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水云》

你的聪明像一只鹿,

你的别的许多德性又像一匹羊,

我愿意来同羊温存,

又耽心鹿因此受了虚惊,

故在你面前只得学成如此沉默;

(几乎近于抑郁了的沉默!)

你怎么能知?

我贫乏到一切:

我不有美丽的毛羽,

并那用言语来装饰他热情的本能亦无!

脸上不会像别人能挂上点殷勤,

嘴角也不会怎样来常深着微笑,

眼睛又是那样笨——

追不上你意思所在。

别人对我无意中念到你的名字,

我心就抖战,

身就沁汗!

并不当到别人,

只在那有星子的夜里,

我才敢低低的喊叫你底名字。

《我喜欢你》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但我也安慰自己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湘行散记》

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的。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 明天 回来

《边城》

人事就是这样子,自己造囚笼,关着自己。自己也做上帝,自己来崇拜。生存真是一种可怜的事情。

《边城》

日头没有辜负我们,我们也切莫辜负日头。

《边城》

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

水是各处可流的,火是各处可烧的,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边城》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但我也安慰自己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湘行散记》

我走过无数的桥,看过无数的云,喝过无数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人,我应当为自己感到庆幸。

人的寂寞,有时候很难用语言表达

《边城》

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用对自然倾心的眼,反观人生,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沈从文家书》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从文家书》

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