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1956—1993），男，原籍上海，1956年9月24日生于北京一个诗人之家，中国朦胧诗派的重要代表，被称为当代的“唯灵浪漫主义”诗人。顾城在新诗、旧体诗和寓言故事诗上都有很高的造诣，其《一代人》中的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成为中国新诗的经典名句。

顾城17岁开始写作生涯，给各个报社杂志投稿。1987年开始游历欧洲做文化交流，1988年便隐居新西兰激流岛，过自给自足的生活，1993年10月8日在其新西兰寓所因婚变，用斧头砍伤妻子谢烨后自缢于一棵大树之下，谢烨随后不治身亡。

顾城经典语录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避免》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门前》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一代人》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远和近》

我需要，最狂的风，和最静的海。

《世界和我·第八个早晨》

一切都明明白白，但我们仍匆匆错过，因为你相信命运，因为我怀疑生活。

《错过》

你应该是一场梦，

我应该是一阵风。

《你和我》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窗，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门前》

我从没被谁知道，所以也没被谁忘记。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

《早发的种子》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小巷》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擦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人时已尽，人世还长，我在中间，应该休息

我在幻想着

幻想在破灭着

幻想总把破灭宽恕

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我的幻想》

一个人，必须有太阳。

《我喜欢在路上走》

在现实断裂的地方

梦

汇成了海

《弥合》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命运是大地，走到哪你都在命运中。

《英儿》

世界都湿了

星星亮得怕人

我收起伞

收起滴雨的云

世界转到零点

托住上帝的脚跟

你还没来

我还在等……

路也许很窄 但总是会有

路也许很长 但总会到头

马不是好马 那就能走就走

马不听指挥 那就随处停留

我把心给了别人，就收不回来了；

别人又给了别人，爱便流传于世。

我知道

你在一个地方

在呼吸 在笑

在拍碎波浪送来的

一千朵太阳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睡吧 合上双眼 世界就与我无关

《生命幻想曲》

执者失之。我想当一个诗人的时候，我就失去了诗，我想当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我自己。在你什么也不想要的时候，一切如期而来。

《执者失之》

手我是有的

就是不知如何碰你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字迹已模糊

因为思念的缘故

《因为思念的缘故》

我愿作一枚白昼的月亮，

不求眩目的荣华，

不淆世俗的潮浪。

《白昼的月亮》

你默默地转向一边，面向夜晚。夜的深处，是密密的灯盏。它们总在一起，我们总要再见。再见，为了再见。

《再见》

我相信，那一切都是种子。只有经过埋葬，才有生机。

《给我的尊师安徒生》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一代人》

我把你的誓言 把爱 刻在蜡烛上 看它怎样 被泪水淹没 被心火烧完 看到最后一念 怎样灭绝 怎样被风吹散

《祭》

生如蚁而美如神。

推开门

带上最合法的表情

不要看见别人

也藏好自己的心

《世界和我（1）》

你还没来，我还在等。

只有在你生命美丽的时候，世界才是美丽的。

《顾城哲思录》

“别人占了你的座位，你没有说话，就站在我身边。我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也许是想站起来，但站了站却又坐下了。我开始感到你、你颈后飘动的细微的头发。我拿出画画的笔、、、、、、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顾城给谢烨的情书）

《火车上邂逅》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多想爱

走累了

走进深秋

寺院间泛滥的落叶

把我覆盖

多想跌倒

在喧哗中

没入永恒之海

多想，爱

等到骨头变白

让手和头发

到白蒙蒙中的雨中去旅行

让手握着手

静静地变成骨骸

《多想爱》

隔膜的薄冰溶化了，

湖水是那样透彻，

被雪和谜掩埋的生命，

都在春光中复活。

一切都明明白白，

但我们仍匆匆错过，

因为你相信命运，

因为我怀疑生活。

《错过》

我喜欢在路上走

一个人

看着太阳

看着她从草尖上

从羚羊的角弯里

从干燥的秸杆上升起

我喜欢在路上走

我不要帽子

不要屋顶

不要那重复的墙

我不想看见上面的水迹

它像噩梦的影子

我喜欢在路上走

太阳爱我

也爱所有的人

我渴望成为一片大陆

在她的注视下

拒绝海洋

我喜欢在路上走

我喜欢在黄昏的路上

看见灯光

我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

必须有太阳

爱不可怕，可怕的是爱得不够，最可怕的是爱得不够还要勉强。

我需要天空

一片被微风冲淡的蓝色

让诗句渐渐散开

《不要说了，我不会屈服》

你在我身边也好，在天边也罢，想到世界的角落有一个你，觉得整个世界也变得温柔安定了。

在醒来时，世界都远了。我需要，最狂的风，和最静的海。

《第八个早晨》

梦，悄悄地

传来一张纸条

告诉我

生活是假的

生活说：

不，是梦

《争 论》

星星打扮好了都在下山

月亮犹犹疑疑却不孤独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我所渴望的美，

是永恒与生命；

谁知它们竟水火不容。

永恒的美，奇光异彩，

却无感无情；

生命的美，千变万化，

却终为灰烬。

《美》

一个小纸风车

丢在发白的草上

它被微风欺骗

徒劳的追赶夕阳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着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墓床》

世界在喧闹中逝去，

你凝视着什么，

在那睫影的掩盖下，

我发现了我，

一个笨拙的身影，

在星空下不知所措。

星星渐渐聚成了泪水，

从你的心头滑落。

我不会问，

你也没有说。

我想，到空旷的海上

只要说，爱你

鱼群就会跟着我

游向陆地。

《分别的海》

像三月的风扑击明亮的草垛

春天在每个夜晚数她的花朵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如果你觉得活着没意思了，那就该死了。

我看见“友谊”像艳丽的花

我知道花会凋零

我看见“友谊”像纯洁的雪

我知道雪会溶化

我看见“友谊”像芳香的酒

我知道酒会变酸

我看见友谊像不朽的金

我知道黄金的重价

《友谊》

我要像果仁一样洁净，在你的心中安睡。我要汇入你的湖泊，在水底静静地长成大树。

《南国之秋》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感觉》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你说，它就在大海的旁边，像金橘那么美丽，所有喜欢它的孩子，都将在早晨长大。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我不怕世界，可是怕你。

我迟疑，也敏捷；我孤僻，也能与众多的人交往；我多变，也始终不变。

一个人，生活可以变得好，也可以变得坏；可以活得久，也可以活得不久；可以做一个艺术家，也可以锯木头，没有多大区别。但是有一点，就是他不能面目全非，他不能变成一个鬼，他不能说鬼话、说谎言，他不能在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我要在最细的雨中 吹出银色的花纹 让所有在场的丁香 都成为你的伴娘 我要张开梧桐的手掌 去接雨水洗脸 让水杉用软弱的笔尖 在风中写下婚约

《南国之秋》

怎么也不知道

春天 看不见 只有一次

花都开了

开得到处都是

后来就很孤单

《麦田》

沉默，像一朵傍晚的云

青青的野葡萄

淡黄的小月亮

妈妈发愁了

怎么做果酱

我说：

别加糖

在早晨的篱笆上

有一枚甜甜的

红太阳

《安慰》

鸟都不知该往哪飞好了

你的笑更像一些会飘的白云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为了避免结束，所以你避免了一切的开始。

一切都是种子，只有埋葬，才有生机。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草在结它的籽，风在摇它的叶，我们站着什么都不说，就十分的美好。

你从这边走到那边

你避开了我的一生

你真远

你叫我的心一直走

树枝因疏忽 使得我见月 而月不见我 亦不见树枝

《树枝的疏忽》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

我们需要土地

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

我们要乘着它

度过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时狭隘

然而，它有历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们爱土地

我们站着

用木鞋挖着泥土

门也晒热了

我们轻轻靠着，十分美好

墙后的草

不会再长大了

它只用指尖

触了触阳光

《门前》

我合着眼

便是夜

永无天明

《醒》

于山于海，于水于滨。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饮之以雨，炊之以薪。

家中有女，马上无邻。

《娴歌》

说你不爱种花，因为你不愿意看见花瓣凋落，所以，为了避免一切结束，你拒绝了所有开始

《避免》

她没有见过阴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你说

你不爱种花

因为害怕看见花一片片的凋落

所以

为了避免一切的结束

你拒绝了所有的开始

《避免》

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远与近》

你，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我；

我觉得，你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远与近》

一个彻底诚实的人是从不面对选择的，那条路永远会清楚无二地呈现在你面前，这和你的憧憬无关，就像你是一棵苹果树，你憧憬结橘子，但是你还是诚实地结出苹果一样。

生命是闪耀的此刻，不是过程，就像芳香不需要道路一样。

《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人们拒绝了这种悲哀

向天空举起彩色的盾牌

《雨》

人生不能有目的

因为目的是空的

人生不能没目的

因为人生是空的

《顾城哲思录》

你的笑,是大海拥抱海岛的笑,是星星跳跃浪花的笑,是椰树遮掩椰果的笑。你笑着,使黑夜奔逃。

《你笑了》

我想使世界感到愉快

微笑却凝固在嘴边

《一代人》

世上只有一本书就是你，别的书，都是它的注释。

《顾城哲思录》

如果你跟我走, 就会数我的脚印; 如果我随你去, 只能看你的背影。

《田埂》

时钟

在教堂里栖息

沉静地嗑着时辰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我是黄昏的孩子

爱上了东方黎明的女儿

但只有凝望 ， 不能倾诉

中间是黑夜巨大的尸床

《我是黄昏的儿子》

你在阳光里，我也在阳光里。

我要在透明的火焰里，变得像灰烬一般轻松。

我失去了一只臂膀，

就睁开了一只眼睛。

《杨树》

说山也高林也密 月亮都憷

说进不去出不来 风都糊涂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墙，使我们隔离

窗子，使我们联系

我们需要更大的窗子

却不想从墙中走出

《墙和窗》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门前》

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活得干净

《一个人》

只有当你什么都不奢望的时候，一切，也许都会如期而至

《执者失之》

愿你别太像我。

花开如火 也如寂寞

阳光下的人

没有眼泪

阳光下的人

不会哭

阳光下的人

只默坐着

被影子支着

阳光下的人到远处去

地

升到高处

阳光下的人就这样跟帐篷走了

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

我有两次生命

一次还没结束

一次刚刚开始

在小竹门外，在小竹门外

我作为一个世界

把你等待

《水乡》

被人丢弃的，

我总默默寻找。

被人争夺的，

我总偷偷丢掉。

当遇到惊奇时，

我说：这是礼貌。

《礼貌》

树枝想去撕裂天空，

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

它透出天外的光亮，

人们把它叫作月亮和星星。

《星月的来由》

看天亮起来是件寂寞的事。

《早醒》

黑夜灌醉了一盏盏灯火，

一个个窗口断了光波；

最后只剩下村头的路灯，

闪亮亮地嘲笑没酒量的夜色。

《路灯》

我的心爱着世界

爱着，在一个冬天的夜晚

轻轻吻她，像纯净的野火

吻着全部草地

草地是温暖的，在尽头

有一片冰湖，湖底睡着鲈鱼

我的心爱着世界

她融化了，像一朵霜花

融进了我的血液，她亲切地流着，

从海洋流向高山，

流着，使眼睛变得蔚蓝

使早晨变得红润

我的心爱着世界

我爱着，用我的血液为她画像，

可爱的侧面像玉米和群星的珠串不再闪耀

有些人疲倦了，

转过身去，欣赏一张广告

《顾城的诗》

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一片天空，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我想画下早晨、画下露水、所能看见的微笑，画下所有最年轻、没有痛苦的爱情。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在世界上

我感到了你

在你眼里

我看到世界

我需要

我的位置

《折射》

人的责任 是照顾一块屋顶 在活的时候让它有烟 早上有门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望着天空的眼睛

比天更蓝

明明是我的风筝，却嫁给了蓝天

我面对太阳而立，是怕你看到我身后的阴影悲伤

风在摇它的叶子，草在结它的籽；你什么也不做，站在那里，就已经很美。

好久没看见雪了

只有春天和绣球花

开得盛呢盖着

我薄薄的屋顶

有人爱花有人爱人

有人爱雪 而我

却爱灰烬的纯洁

提水看山看火被烟带走

落叶纷纷绿荫长长

光束累累

阳光水和灰烬

一朵花的颜色

爱的三个季节

《岛》

我要用生命里最柔软的呼吸，化成一片，值得猜测的痕迹。

早晨的花很薄

午后的影子又大又轻

风侧过身穿越篱笆

在新鲜的泥土墙上

青草开始生长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没有年华的季风，

旋起世间的浮尘；

没有生灵的脚步，

叩响妄想的窄门。

没有思念的暖气，

搅动静寂的空间；

没有希望的萤火，

点缀无尽的光阴。

甚至没有哭泣，

甚至没有呻吟，

都说黑暗和静止，

是这里的全部主人。

黑暗总有一线微光，

于是我相信有灵魂；

静止总有一丝响动，

那是灵魂浮浮沉沉。

《坟墓》

爱情的美好总是引人无限遐想，如云一样，而云成其为云，是因为距离，当你走进时就变成了雾。

在青春期，友谊也会被拿来反复较量，总少了些儿时的简单与随意

阳光

在天上一闪

又被乌云埋掩

暴雨冲洗着

我灵魂的底片

《摄》

没有一个海湾

比渴求的眼睛

更深

今天像恶魔，明天又是天使。

《山影》

不要回头

不要看

不要给我留下

不可解释

又不能忘记的

目光

听，天幕之后

有多少孩子在笑

《请求》

请打开窗子，抚摸飘舞的秋风

夏日像一杯浓茶，此时已经澄清

再没有噩梦，没有蜷缩的影子

我的呼吸是云朵，愿望是歌声

请打开窗子，我就会来临

你的黑头发在飘，后面是晴空

响亮的屋顶，柔弱的旗子和人

它们细小地走动着，没有扬起灰尘

我已经来临，再不用苦苦等待

只要合上眼睛，就能找到嘴唇

曾有一只船，从沙岸飘向陡壁

阳光像木桨样倾斜，浸在清凉的梦中

《来临》

1、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顾城 《避免》

2、我从没有被谁知道，所以也没有被谁忘记。

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遇见是两个人的事，离开却是一个人的决定。

遇见只是一个开始，离开却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离开；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顾城

3、一切都明明白白，但我们仍匆匆错过，因为你相信命运，因为我怀疑生活。

——顾城 《错过》

4、我需要，最狂的风，和最静的海。

——顾城

5、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顾城 《门前》

6、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窗，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你让我站在最深的地方

站在柔软凄凉的光上

我知道我的道路

是最美的

《要用光芒抚摸》

因为畏惧说话，我学会了滔滔不绝。

我们在风中游泳 / 寂静成型 / 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 / 最初，只有爱情。

车，一辆、一辆，

过去了，

载着失望。

我的希望还在路上。

你在路上，

我在路旁，

究竟有什么相像

《疑惑》

把黑夜撩开

宣布：

太阳，请进

《第五个早晨》

平常人是一个钟，哑了，灵魂荡起来的时候，生命就响了，都是回声，传到很远的地方去。

《英儿》

自由并不是你不知道干什么好，也不是你干什么都可以不坐牢；自由是你清楚无疑你要干什么，不装蒜，不矫揉造作，无论什么功利结果，会不会坐牢或者送死，都不在话下了。

《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在你的门前

我堆起一个雪人

代表笨拙的我

把你久等

你拿出一颗棒糖

一颗甜甜的心

埋进雪里

说这样才会高兴

雪人没有笑

默默无声

直到春天的骄阳

把它融化干净

人在哪里

心在哪里呢

小小的泪潭边

只有蜜蜂

《雪人》

现在树枝细着 风中摇摇

二十岁的我们 都不见了

《然若》

《一代人》

顾城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土地是弯曲的

土地是弯曲的

我看不见你

我只能远远看见

你心上的蓝天

蓝吗？真蓝

那蓝色就是语言

我想使世界感到愉快

微笑却凝固在嘴边

还是给我一朵云吧

擦去晴朗的时间

我的眼睛需要泪水

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一代人》

人，能生能聚，便是幸事，日子如何都在心情。

我不会问 你也没有说

玫瑰佩戴着锐刺，并没有因此变为荆棘，它只是保卫自己的春华，不被野兽们蹂躏。

《玫瑰》

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娴歌》

阳光水和灰烬，一朵花的颜色，爱的三个季节。

我仰望过这里的葡萄 我的牙齿一粒粒发亮

我的秋千一次次在空中散开我的额心碰到太阳

我一生都在爱那个秋天那个绿色和紫色的默想

凉凉的傍晚在叶缝里吹气 薄薄的日子上有一层甜霜

现在那一切已溶化干净新锯开的小木屋里只有沙浆

再没有小白狗一下跳进水里也没有在山顶吃草的月亮

再不能把大木床搬进竹林满目可见都是一种楼窗

长大的女孩全在灰云中行走走进家就把门轻轻插上

剩下的树都在街上生 有时说说毒品和手枪

一些灯像针孔样昼夜发炎还有些像是弹弓枪留下的小伤

大货轮在港口长长地哼着铁门里滚出男人和菜筐

现在的葡萄再不用久久仰 它长在小贩们潮湿的手上

只剩下雨还在数那些日子没用的心都跑到金链条上摇晃

我梦见太阳把云照得透明透明的发出轰响

《我仰望过这里的葡萄》

秋天的雨

在争论不停，

小水泡开始了旅行······

《水泡的想象》

在小时候没有泪

只有露滴

《在淡淡的秋季》

你们都到生活里去了，生活里人口众多。

我喜欢在路上走/太阳爱我/也爱所有人/我渴望成为一片大陆/在她的注视下/拒绝海洋

《我喜欢在路上走》

我枕着你

悠长的梦

才感到生命的跃动

《最后的请求》

为了避免一切的结束，你拒绝了所有的开始

《避免》

我是一名列兵

属于最低一级

我缩在土块的掩体下

等待着最后攻击

忽然我看见炮火

太阳向着阴云轰击

我一下子跳出工事

举起绿色的小旗

冲呵！我打着信号

大地却无声无息

冰山像冬天的军营

森林像俘虏样站立

我只有慢慢地倒下

雪粒多么密集

我害怕惊动了同伴

看见我这样死去

在我消失之后

春天自然得到了胜利

大队大队的野花

去参加开国典礼

她们从我的墓上走过

讨论着蝴蝶的外衣

我再少一点勇敢

就会和她们走在一起

我从没被谁知道

所以也没被谁忘记

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

并不是我的目的

《早发的种子》

它们相信，石头也会发芽，也会粗糙地微笑。在阳光与树影间，露出善良的牙齿。

《小花的信念》

风如鞭抽打树丛，

树如针切削着风；

风可以说是树在哭泣，

树可以说是风在呻吟。

《风和树》

我没有被谁知道，也没有被谁忘记。活在别人的回忆里，那不是我的目的。

夜里温热的柏油，黏住所有星星

《顾城的诗》

在白天

我变得很黑

在黑夜

我变得很白

我想变成蓝色的

应该到哪里去呢

《变》

把回想留给未来吧，就像把梦留给夜，泪留给大海，风留给帆。

《赠别》

那时

我们喜欢坐在窗台上

听那筑路的声音

、、、、

如果把世界关在门外

只会使自己遭到囚禁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对于美和希望，终究会离开我们，我一直存有大的困惑，这折磨了我可以说很多年--就是浮士德所面临的，他说真美啊，你留下来吧！这时一切就消失了。 这的确是一个折磨人的问题：爱情过去，我们剩下了婚姻；革命过去，我们剩下的是政治；诗过去了之后，我们剩下的是诗坛。。。。。。一个精神的创造力过去了的时候，剩下的可以说是一具尸骸。那么这个时候怎么办？

《顾城哲思录》

我喜欢走在路上，太阳爱我，也爱所有人。

我要像果仁一样洁净,在你的心中安睡,让树叶永远沙沙作响,也不生出鸟的翅膀,我要汇入你的湖泊,在水底静静地长成大树,我要在早晨明亮地站起,把我们的太阳投入天空

《南国之秋》

青竹林

星粒消

月弧沉

千里灯火无

长夜松墨淡

暗风突起

乱箭飞雨破窗棂

光寒处

万千电马飞银鬃

雷轮震天庭

翠枝低

碧叶嫩

路畔草绿新

雨后小径无人过

湿泥螺塔盘蚯蚓

岩水影蓝

石桥苔浓

迷途游淡雾

灵芝古柏又几重

风轻轻

忽闻细语人声

信步去

扬声问路津

人不答

声未尽

原是一片青竹自成林

一九七二年四月

我的心，是一座城，一座最小的城。没有杂乱的市场，没有众多的居民。冷冷清清，冷冷清清，只有一片落叶，只有一簇花丛，还偷偷掩藏着儿时的深情。

《我的心是一座城》

不要问我的过去，我回来了，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

一片朦胧的夕光

衬着暗绿的楼影

你从雾雨中显现

带着浴后的红晕

多少语言和往事

都在微笑中消溶

我们走进了夜海

去打捞遗失的繁星

《诗情》

我希望

能在喜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擦去一切的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

他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方的心

他只有许许多多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只要装满小小的花籽

我要知道她们的生日

《生日》

平常，人是按社会的幸福在生命上划来划去，像裁纸刀。

春天没有来

树枝是黑色的

我们只有分别

为了结束寂寞

在最后的回顾中

我看到一点绿色

是你的衣领

在湿风中微微摇着

我一直向前走

对道路不加选择

直到小麦年轻的叶子

把我的一切淹没

《顾城诗集》

从此，我们再不相见，好像遥远又遥远。

《游戏》

真实未必在现实里，梦往往是最值得依赖的，他不说谎。

《别有天地非人间》

那些雪的感觉，温柔的身体的感觉，鸟在月亮里飞的感觉，都好极了。我喜欢精神的光辉。

《英儿》

玫瑰停止的地方，芬芳前进了。

《顾城诗传》

风来白云飞，风去空山寂。

小楼陈酒洌，休去倚危栏。

你真远 你叫我的心一直走

《所有故事》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墓床》

任万物自生，如天观世。每个生命的美丽都不去驾驭，自现而自隐，自灭而自生。黛玉和宝玉，爱得那么深切，也没有说，我爱你，一点也没有。

《谈薛宝钗》

在新鲜的泥土墙上，青草开始生长，每扇木门，都是新的，都像洋槐花那样洁净。窗纸一声不响，像空白的信封。不要相信我，也不要相信别人。

《初夏》

短的总是爱情，长的却是人生。

《世界和我·第八个早晨》

白云是天的雪山；

碧空是天的海洋；

阳光是天的熔岩；

阴霾是天的煤矿；

星团是天的城市；

流星是天的车辆、、、、、、

天上的一切只能遥遥相望，

所以天是幻想的家乡。

《天》

我被粗大的生活/束缚在岩石上/忍受着梦寐的干渴/我努力着/好像只是为了拉紧绳索

我看见月亮又落进盆里了，就小心地端进屋子，结果月亮没有了，换成了灯。

我试了很多很多次，终于感到了厌倦，不是对失去，而是对获得。

这时心里倒常常出现了月亮。

《树枝的疏忽》

花全开了，开得到处都是，后来就很 孤单。

《麦田》

大家走进了夜海，去打捞遗失的繁星。

《诗情》

因为你要做一朵花，才会觉得春天离开你；如果你是春天，就没有离开，就永远有花。

《顾城哲思录》

我唱呵，唱自己的歌，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

我不是勇士

我不是勇士

我却想戴上尖盔

我却想高举长矛

我却想穿过彩色的岩石

让火烈鸟的羽毛

在头顶飞飘

我不是勇士

多么可笑

《我不是勇士》

从来就不乏奔月、盗火的人，说明有一个一直的黑暗——恰如“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恰如飞蛾扑火，它们的感人不是因为它们的成功，而是因为它们绝望努力的本身成为一个瞬间的永恒光明。

《树枝的疏忽》

树留下了伤口，也就多了一只眼睛去戒备这个世界。

诗是树叶，比秋天短，比世界长。

《顾城哲思录》

是树木游泳的力量

使鸟保持它的航程

使它想起潮水的声音

鸟在空中说话：

它说：中午

它说：树冠的年龄

芳香遍布我们的全身

长长清凉的手臂越过内心

我们在风中游泳寂寞成型

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

最初，只有爱情

《是树木游泳的力量》

我要在白纸上画下笨拙的自由和不会流泪的眼睛

我不反对什么，也不顺从什么。

《顾城哲思录》

清明

淡紫色的风

颤动着——

我走来，轻轻地

带着丝一样漂浮的呼吸

带着湿润的影子

鲜黄的油菜花

蒲公英，小鹅

《水乡》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我的血液有些怕烫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我想哭，我想让秋天的暴雨，在心上涌流。

我想笑，我想在春天的呼吸中，继续长高。

《我想》

黄羚羊需要空地

天空需要颜色

你需要我

《顾城的诗》

人生很短，人世很长。我在中间，应该休息

没事干的时候，那是最美的日子。 那些雪的感觉,温柔的身体的感觉，鸟在月亮里飞的感觉，都好极了。我喜爱精神的光辉。

画也是一种生活，画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英儿》

我没有领到蜡笔

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阳光一动不动/风在织它的毯子/大江万顷/但做无波之声

《写经》

四年之后，有一天，我忽然看见黑色的鸟停在月亮里，树上的花早就开了，红花已经落了满地。这时候我才感到 ，我从文化中间、文字中间走了出来。万物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你的心里，一阵风吹过，鸟就开始叫了，树就开始响了。这个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在你生命美丽的时候，世界才是美丽的。

《顾城哲思录》

是新换的玻璃

是新刷的油漆

在最重要的时刻

你总拿起最不重要的东西

《你的抉择》

你在我身边也好，在天边也罢，想到世界的角落有一个你，觉得整个世界也变得温柔安定了。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避免》

墙后的草，不会再长大了，它只用指尖，触了触阳光。

《门前》

没有说和等/总也无法接近的/是一次轻柔的声音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在粗糙的石壁上，

画上一丛丛火焰，

让未来能够想起，

曾有那样一个冬天。

《留念》

喜欢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是什么感觉 小巷 又弯又长 没有门 没有窗 我拿把旧钥匙 敲着厚厚的墙

在你什么也不想要的时候，一切如期而来。

《执者失之》

鸟儿在疾风中

迅速转向

少年去捡拾

一枚分币

葡萄藤因幻想

而延伸的触丝

海浪因退缩

而耸起的背脊

《弧线》

走累了，走进深秋，寺院间泛滥的落叶，把我覆盖。多想跌倒，在喧哗之中，没入永恒之海。

《文摘》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蜡笔一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她永远看着我/永远，看着/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涂去一切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希望/每一个时刻/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顾城诗集》

只要闪电降临 就会有跳舞的火焰

《猿人之猎》

小时候听大人说话听见的只是一片声音就很好听，可是我也说的时候一只大手和善地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听懂了一个句子：“这个孩子不会说话。”从那时开始我知道了，说话原来是有规定的，不是为了高兴和好听。

《一段笔记》

我的心里发冷又发热，忍受着希望的疼痛。

爱错了人，就像投错了胎。

命运不是风，来回吹，命运是大地，走到哪儿你都在命运中，如此，有什么你还舍不得？

我望着月亮

月亮忘了我

我对它怒视

它却睡着了……

《月亮和我》

我会慢慢修一条小路

使他通向林中小屋

玻璃上有太阳和蓝色

还有金银草和小鸟飞舞

我让木风车轻轻转动

播撒我们心里的幸福

我让阳光没有遮拦

穿过我们透明的肌肤

一颗心被箭射中

因为思念的缘故

许许多多大昆虫说着

就开始和鸟抢吃苞谷

有一些被羊吃掉

剩下的还得提防老鼠

我们把事情安排停当

就回想那个听来的地图

说山高林也密月亮都憷

说进不去出不来风都糊涂

我知道这一天无法记住

因为思念的缘故

一路上我收集了些种子

想让它们重新开花长成小树

星星打扮好都在下山

月亮犹犹疑疑却不孤独

空地上有我刚翻过的绿土

擦擦锄就落进了迷雾

忽然落到梦里变成件衣服

在你离去时为你祝福

字迹已模糊因为思念的

《因为思念的缘故》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我的血液有些怕烫

我该走了

转过身跟着影子

走向迟缓的黑昼和白夜

走向极地

走向清凉

走向洁白

走向遗忘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我把我的足迹

像图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进了

我的生命

《生命的幻想曲》

雷，人真是有灵魂，生下来就有，不是瞎说。 平常人是一个钟，哑了，灵魂荡起来的时候，生命就响了，都是回声，传到很远的地方去。

死不是空虚的，死是实在的，太密集了。

我的灵魂到那去了，有时候相爱，有时候灵魂就飞走了。真像蛋壳一样。我有这个 宝贝，别人没有。有时也真孤寂，找不到一个灵魂。能找到的都是生活。

真渴望被精美地爱。可是我知道，没有比相思更美的，相思真像光中飘着的线。一 头没拽住就飘下去了。两条线跳同一个舞蹈，拽紧了就成织布机了。全动心就坏了，钢琴只能弹一个琴键，

一种不知道的美丽，一种是好像知道的美丽。

《英儿》

没有远方的人注定走不了多远。

在每个朝圣者

的心上

都有一片沙漠

酋长

我要离开你

去独自生活

《叛 道》

你骄傲的走着

一切已经决定

走着

好像身后

跟着一个沮丧得不敢哭泣的孩子

他叫命运

《自信》

推开门之前

带上最合法的表情

《顾城的诗》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在很高的河岸上

脚下的水渊深不可测

黑得像一种鲇鱼的脊背

远处的河水渐渐透明

一直漂向对岸的沙地

那里的起伏充满诱惑

困倦的阳光正在休息

再远处是一片绿光闪闪的树林

录下了风的一举一动

在风中总有些可爱的小花

从没有系紧紫色的头巾

蚂蚁们在搬运沙土

绝不会因为爱情而苦恼

自在的野蜂却在歌唱

把一支歌献给所有花朵

我会呼吸得像青草一样

把轻轻的梦想告诉春天

我希望会唱许多歌曲

让唯一的微笑永不消失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化为幻想的云朵，

去眺望故居的窗棂，

鼓起向往的风帆，

驶向记忆的边缘；

从怀念的书籍上，

剪下一页页生活的片断；

收集起希望的光泽，

熔铸一个灿烂的明天。

1970年8月，十三岁

山东昌北火道村

《顾城的诗》

如果把世界关在门外

只会使自己遭到囚禁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黑夜是凝滞的岁月，岁月是流动的黑夜。

《秋天》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

我们需要土地

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

我们要乘着它

度过一生

土地是粗糙的，有时狭隘

然而，它有历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门前》

我知道这一天无法记住

因为思念的缘故

《因为思念的缘故》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走了那么远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

你说

它在窗帘后面

被纯白的墙壁围绕

从黄昏迁来的野花

将变成另一种颜色

、

走了那么远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

你说

它在一个小站上

注视着周围的荒草

让列车静静驰过

带走温和的记忆

、

走了那么远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

你说

它就在大海旁边

像金桔那么美丽

所有喜欢它的孩子

都将在早晨长大

、

走了那么远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路是这样窄么？

只是一脉田埂。

拥攘而沉默的苜蓿，

禁止并肩而行。

如果你跟我走，

就会数我的脚印；

如果我跟你走，

就会看你的背影。

《田埂》

我有无数金色的梦想，遗失在生活的路上。

我想再听你的声音

听你告诉我春天快要到了

日子又要渐渐暖和了

尽管窗外是冰与火的冬天

永远不信你甜蜜的声音是欺骗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顾城的诗》

我在一堆稿纸中乱翻，

寻找往日欢乐的诗篇。

谁知欢乐并不是永远闪光的金箔，

早已长满了遗憾的锈斑。

《找》

这是公平的，你不喜欢什么生活，什么生活就不喜欢你。

《顾城哲思录》

鱼在盘子里想家

我想画下早晨，画下露水，所能看见的微笑。画下所有最年轻的，没有痛苦的爱情。

她没有见过阴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她永远看着我，永远，看着，绝不会突然掉过头去。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用金黄的麦秸

织成摇篮

把我的灵感和心

放在里边

装好纽扣的车轮

让时间拖着

去问候世界

车轮滚过

百里香和野菊的草间

蟋蟀欢迎我

抖动着琴弦

我把希望溶进花香

黑夜象山谷

白昼象峰巅

睡吧！合上双眼

世界就与我无关

时间的马

累倒了

黄尾的太平鸟

在我的车中做窝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和偏僻的角落

太阳烘着地球

象烤一块面包

我行走着

赤着双脚

我把我的足迹

象图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进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类的歌曲

千百年后

在宇宙中共鸣

《生命幻想曲》

最端正的杯子，是桔子，它在树上跳舞，一滴水也不洒出来。

《顾城哲思录》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前，都作为云、飞鸟、河水、千百次生活过；都作为阳光生活过。当你有了眼睛，看世界，闻到春天的气息，听，声音一闪，你就想起了以前的生命。

《顾城哲思录》

我端起那杯苦酒

对生活说：不够

在需要心的地方

请放上一块石头

《答宴》

就像木柴

把光带给阴冷的日子

阳光通过树

明亮百年后的房间

《顾城哲思录》

我的幻想

我在幻想着，

幻想在破灭着；

幻想总把破灭宽恕，

破灭却从未把幻想放过。

1969年（北京）

《顾城作品精选》

荷兰有本书叫《小约翰》，说两个蘑菇在那儿说话，一个小孩儿过来插嘴说："你们是有毒的！"蘑菇听得莫名其妙。因为人想到了吃它们才会有"有毒"的看法，而对于蘑菇来说就没有这个问题。好和坏是人间功利的问题，而纯粹人的本性是没有这个问题的。

《顾城哲思录》

让阳光的瀑布，洗黑我的皮肤。太阳是我的纤夫，它拉着我，用强光的绳索，一步步，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

《生命幻想曲》

多想，爱

等到骨头变白

让手和白发

到白蒙蒙的雨中去旅行

让手握着手

静静地变成骨骸

《顾城诗集》

所有被风吹过的树，都显得有神。

《顾城哲思录》

经过旋风的打磨

大海平滑了

心的碎片

又重新组合

但再不是天真的我

《复 原》

人哪，多情多苦，无心无愁。

不要说了

我不会屈服

虽然，我想生存

想稻谷和蔬菜

想用一间银白的房子

来贮藏阳光

想让窗台

铺满太阳花

和秋天的枫叶

想在一片静默中

注视鸟雀

让我的心也飞上屋檐

不要说了

我不会屈服

虽然，我渴望爱

渴望穿过几千里

无关的云朵

去寻找那条小路

渴望在森林和楼窗间

用最轻的吻

使她的睫毛上粘满花粉

告别路灯

沿着催眠曲

走向童年

不要说了

我不会屈服

虽然，我需要自由

就像一棵草

要移动身上的石块

就像向日葵

索取自己的王冠

我需要天空

一片被微风冲淡的蓝色

让诗句渐渐散开

像波浪

传递着果实

但是，不要说了

我不会屈服

——1980年10月

《不要说了，我不会屈服》

因为生日

我得到了一个彩色钱夹

我没有钱

也不喜欢那些乏味的分币

我跑到那个古怪的大土堆后

去看那些爱美的小花

我说：我有一个仓库了

可以用来贮存花籽

钱夹里真的装满了花籽

有的黑亮黑亮

像奇怪的小眼睛

我又说：别怕

我要带你们到春天的家里去

在那儿，你们会得到

绿色的短上衣

和彩色花边的布帽子

我有一个小钱夹了

我不要钱

不要那些不会发芽的分币

我只要装满小小的花籽

我要知道她们的生日

《生日》

一层层拉开树枝 你看树站着睡觉

《英儿》

你疲倦的像叶子，

接受了九月的骄阳。

《顾城的诗》

我不敢看你

风摇荡不定

另一个世界

更广大无垠

《抉 择》

我知道人性是不可靠的。

多么美好的秉性，都有它浅陋和乖戾的地方，都有翻覆和变化的可能。

锁没开，只是因为那把钥匙没有转动。

《顾城哲思录》

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一个人》

多少语言和往事

都在微笑中消溶 我们走进了夜海

去打捞遗失的繁星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

我们需要土地

需要永不毁灭的土地

我们要乘着它

度过一生

《门前》

在薄暗里

花朵轻轻飞来

心像透明的水母

微微摇摆

《第六个早晨》

野花，

星星，点点，

像遗失的纽扣，

撒在路边。

它没有秋菊

卷曲的金发，

也没有牡丹

娇艳的容颜，

它只有微小的花

和瘦弱的叶片，

把淡淡的芬芳

溶进美好的春天。

我的诗

像无名的小花，

随着季节的风雨

悄悄地开放在

寂寞的人间……

《无名的小花》

星星望着醒和睡的人们，

大地在黑暗中鼾声沉沉；

我忽然间想到了生命，

因为生命星星和大地才有了声音。

星星眨眼星星并不知道眼睛，

大地沉睡大地并不知道梦境；

它们是死的却被说成活的，

这都是因为我们有生命。

生命散布在天地之中，

它是天地最华美的结晶；

可它一闪而过不由自主走向结束，

它看见了天地天地看不见它们。

《星星与生命》

再见，为了再见

《再见》

我把刀给你们

你们这些杀害我的人

《我把刀给你们》

在时间上徘徊，既不能前进，也不想后退。

《顾城诗集》

使你看清了世界，

使世界看不清你。

《眼镜》

你推动木刨，

像驾驶着独木舟，

在那平滑的海上，

缓缓漂流……

刨花像浪花散开，

消逝在海天尽头；

木纹像波动的诗行，

带来岁月的问候，

没有旗帜，

没有金银、彩绸，

但全世界的帝王，

也不会比你富有。

你运载着一个天国，

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

所有纯美的童心，

都是你的港口。

《给我的尊师安徒生》

在阔野上，在霜气中，

我找寻春天，找寻新叶，找寻花丛；

当冷雾散尽，天色大亮，

我只找到，一滩败草，一袖寒风。

《找寻》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

一点点凋落”

是的

为了避免结束

您避免了一切开始

《避免》

我的眼睛需要泪水，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土地是弯曲的》

我离开了墓地，只留下，夜和失明的野藤，还在那里摸索着碑上的字迹，摸索着你们的一生，远了，更远了，墓地，愿你们安息，愿那模糊的小路，也会被一个浅绿的春天悄悄擦去。

《永别了，墓地》

那是一个多好的晚上，云像鸟一样睡觉，也深蓝深蓝。告别的时候天快亮了，高高的麦地一层清辉，像等待拉开的窗帘。

《睡眠是条大河》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象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喜欢在路上走，喜欢在黄昏的路上，看见灯光，我喜欢 一个人，一个人，必须有太阳

把我的幻影和梦，放在狭长的贝壳里。柳枝编成的船篷，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拉紧桅绳，风吹起晨雾的帆，我开航了。

《生命幻想曲》

我看不见这世界是因为我的心像波动的水一样，当我的心真正平静下来的时候，它就映出了这一切——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我看见了它们。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固执，我喜欢我自己，我喜欢生命中间最美好的一刻，无论是爱情还是革命。我曾经热衷于革命，甚至是一个共产主义者。这些使我感觉到的是人的那种真切、纯粹。我喜欢林黛玉，也喜欢李逵，喜欢他们那种真切的性情。但是当我说“真美啊”的时候，它们不会停留下来，它们就消散了。我接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消散。歌德写的《浮士德》最后一句是：真美啊，你留下来吧！一切就都结束了。当你摘采这朵花的时候，她就枯萎了；即使你能变成一朵花，春天生长开放，秋天也要枯萎；人有生必有死。常有是不自然的。

《顾城哲思录》

静静的夜里有静静的梦

【不过有时候真觉得，你看星星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远和近》

感性即自然的理性

我们需要太阳，但当太阳出现，我们也会枯萎；我们需要雨水，但当雨水降临，我们也会腐烂；我们需要它们，需要生，也需要死。

在每个朝圣者的心上都有一片沙漠

《叛道》

花谢的时候，并不伤心，生命要在死亡里休息，变得干净。这是同一件事，一朵花就是“一座墓园”。

《我不能想的太多》

在春天 你把手帕轻挥 是让我远去 还是马上返回？

《别》

我应该是一阵风 你应该是一场梦

《你和我》

暴雨冲洗着，我灵魂的底片

《顾城的诗》

猛烈的北风，

吹散了人们淡薄的脚印；

太阳落山了，

世界像是一幅巨大的剪影。

《黄 昏》

当风

把窗纸吹破之后

我便不再怕了

我比风

更自由

我比风

更狂暴！

你在很多个中间看我

看过

你很小

闭上眼睛的时候 很蓝

我知道你在一本书里站着

前边有木板

怎么也不知道

春天 看不见 只有一次

花全开了

开得到处都是

后来就很孤单

《麦田》

我们是夏天的爱人，冬天只是一个童话。

在你的门前 我堆起一个雪人 代表笨拙的我 把你久等 。

《雪人》

活得钝了 也有危险 像小杯子一样 忽一日周围都是石头

《结果》

雨在不停地下着，

灯火依旧通明。

宽阔的马路一片闪烁，

好像夜空布满星星。

仰看天上一片黑暗，

到似大地般沉重。

《雨夜》

金亮的太阳，

收起最后一缕浮光，

沉入晚霞的海洋。

渐渐暗淡的幻想，

就像夕阳，

还燃烧在远方的村庄。

《夕时》

心的碎片，又重新组合，但再不是天真的我。

真理刚贴出广告

叫做：不许怀疑

月亮，遗失在夜空中，像是一枚卵石。星群，散落在河床上，像是细小的金沙。用夏夜的风，来淘洗吧！你会得到宇宙的光华！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我仰望着夜空，

感到一阵惊恐;

如果地球失去引力，

我就会变成流星，

无依无附在天宇飘行。

哦，不能!

为了拒绝这种“自由”，

我愿变成一段树根，

深深地扎进地层

《忧天》

幻想总把破灭宽恕

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我的幻想》

生命是闪耀的此刻，不是过程。花和叶都只是记忆方式，就像芳香不需要道路。

《一个人应该活的是自己并且干净》

我总觉得

星星曾生长在一起

像一串绿葡萄

因为天体的转动

滚落到四方

我总觉得

人类曾聚集在一起

像一碟小彩豆

因为陆地的破裂

迸溅到各方

我总觉得

心灵曾依恋在一起

像一窝野蜜蜂

因为生活的风暴

飞散在远方

《我总觉得》

你给我金钱，

我赞美你，

用我的嘴唇。

你给我同情，

我赞美你，

用我的心灵。

《乞者》

最后，在纸角上我还想画下自己，

画下一只树熊，

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

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发愣，

他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他只有，

许许多多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零点的鬼

走的非常小心

他害怕摔跟头

变成了人

在火焰逝去的地方，

用双手捧着灰烬。

《南国之秋》

枯叶在街上奔跑，

枯枝在风中哀嚎；

大地冻丢了它漂亮的绿衣，

期待着它温暖的雪袍。

《寒秋》

鸟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飞了，你的笑更像漂泊的云。

云成其为云，是因为距离。当你走进，也就变成了雾气。

枯叶飞散着

凋落不能复生

我们只有温暖

却没有多余的生命

《秋日》

我不敢看你 风摇摆不定

《顾城诗集》

我们告别了两年 告别的结果 总是再见 今夜，你真要走了 真的走了，不是再见

《不是说再见》

花是这样落的

剪裁新衣服雷憔悴了

花是这样落的

写了一夜诗泪流尽了

花是这样落的

看见露水的孩子心蕊化了

花是这样落的

对月亮发脾气把头发拔了

花是这样落的

最后忽然想起抓住蜗牛的小房子

藏于落花之间

蜗牛它不冷么？

有些无关的蘑菇成了传说。

《花是这样落的》

春天是不会停下来的，所以花朵会枯萎；但是春天到达的地方，永远有花朵。我在放弃自己的时候，我就忽然自由的，我终于理解什么叫“自然而言”了。

《睡眠是条大河》

树身上有许多圆环，转一转就会温暖。

我们是怎么开始谈话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你用清楚的北京话回答，眼睛又大又美、深深地像是幻梦的鱼群，鼻线和嘴角都有一种金属的光辉。我不知道该说些 什么就给你念起诗来，又说起电影又说起遥远的小时候的事情。你看着我，回答我，每走一步都有回音。我完 全忘记了刚刚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是陌生，甚至连一个礼貌的招呼都不能打。现在却能听着你的声音，穿过薄薄的世界走进你的声音、你的目光……走着却又不断回 到此刻，我还在看你颈后最淡的头发。

我赞美世界，

用蜜蜂的歌，

蝴蝶的舞，

和花朵的诗。

月亮，

遗失在夜空中，

像是一枚卵石。

星群，

散落在黑夜里，

像是细小的金沙。

用夏夜的风，

来淘洗吧！

你会得到宇宙的光华。

把牧童

草原样浓绿的短曲；

把猎人

森林样丰富的幻想；

把农民

麦穗样金黄的欢乐；

把渔人

水波样透明的希望；

……

把全天下的：海洋、高山

平原、江河，

把七大州：

早晨、傍晚、日出

月落，

从生活中，睡梦中，

投入思想的熔岩，

凝成我黎明一样灿烂

《我赞美世界》

上帝说:“地球是一个苹果”，太阳说:“我会把它晒红”。于是，海枯了，绿野化为了飞尘

整个雨季，你都在飞。把红宝石的泪珠，不断衔来。

《梦鸟》

多想跌倒，在喧嚣中，坠入永恒之海。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顾城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象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在淡淡的秋季，我多想穿过枯死的篱墙，走向你。

我感觉时间

变得温顺起来

盘旋着爬到我的头顶

《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

诗如禅，如顿悟——骤然风动云散，黑暗退隐，你看见万物万象，明媚自如。

《树枝的疏忽》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

土地是粗糙的，有时狭隘

然而，它有历史

有一份天空，一份月亮

一份露水和早晨

我们爱土地

我们站着

用木鞋挖着泥土

门也晒热了

我们轻

《门口》

阴沉的天空在犹豫，是雪花？还是雨滴？

浑浊的河流在疾走，是追求？还是逃避？

远处的情侣在分手，是序幕？还是结局？

《初春》

山影里

出现远古的武士

挽着骏马

路在周围消失

他变成了浮雕

变成纷纭的故事

今天像恶魔

明天又是天使

《山影》

天黑了

一小群星星悄悄散开

包围了巨大的枯树

不要在那里踱步

梦太深了

你没有羽毛

生命量不出死亡的深度

不要在那里踱步

下山吧

人生需要重复

重复是路

不要在那里踱步

告别绝望

告别风中的山谷

哭，是一种幸福

不要在那里踱步

灯光

和麦田边新鲜的花朵

正摇荡着黎明的帷幕

《不要在那里踱步》

一月诗人的右手上住了一把伞

他卷起衣袖

光脚路过沉默的麦田

大地满是天空的泪水

泪水填充大地的眸眼

诗人和稻草人道别

二月的发上开出了蔷薇

袖底是风

足下是莲

可他异常孤独

抱着河流与自己跳舞

三月是麻雀熙熙攘攘越过楼房

井枯死了

黑猫眯着眼打盹在白昼的窗旁

四月很快向你告别

他走后

无人歌唱

风筝停息在街上

睡眠

五月说他想要去流浪

而我梦见

吉他在尖叫

酒杯在狂欢

六月一个人在海边喝酒吹风

浪花舔舐他的脚踝

他望向遥远的北方和北方遥远的村庄

七月没有夜晚

少年攀上云梯去亲吻沉睡的月光

八月变成了晚归人的目光

星星变成盲人

他是端庄的寻梦

我看着月亮

月亮看着我

我向它微笑

它不动声色……

又大又圆

黄眼睛冷冷漠漠

我望着月亮

月亮忘了我

我对它怒视

它却睡着了……

又细又弯

金睫毛闪闪烁烁

《月亮和我》

呵，南方

这是你的童年

也是我的梦幻

《水乡》

我的心，

是一座城，

一座最小的城。

没有杂乱的市场，

没有众多的居民，

冷冷清清，

冷冷清清。

只有一片落叶，

只有一簇花丛，

还偷偷掩藏着——

儿时的深情……

我的梦，

是一座城，

一座最小的城。

没有森严的殿堂，

没有神圣的坟陵，

安安静静，

安安静静。

只有一团薄雾，

只有一阵微风，

还悄悄依恋着——

童年的纯真……

啊，我是一座小城，

一座最小的城，

只能住一个人，

只能住一个人，

我的梦中人，

我的心上人，

我的爱人啊——

为什么不来临？为什么不来临？

《我是一座小城》

大地，被狂风吹的干干净净，我站起来，目送着雨云的背影

《第二个早晨》

因为有月亮

你走远了

站在远远的路口上

看着我

我不会发光

因为有月亮

你熄灯了

打开一扇又一扇圆窗

等着我

我不会升降

因为有月亮

你睡着了

不再害怕自己的梦想

想着我

我将是太阳

《因为有月亮》

冰层绽开了——

浮起无数窒息的鱼。

它们大睁着混浊的眼睛，

似乎还在表示怀疑。

《窒息的鱼》

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

《顾城与谢烨的情书》

夜静静的，像个黑孩子

含着水果糖似的月亮

睡了，任性的手，抓着城镇

像抓着一迭发光的新币

《铜色的云》

玻璃晴朗 橘子辉煌 一颗星星刹住了车

我从未被谁记得，自然也就不会被人忘记，在别人的回忆里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

《远和近》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真不想让你走得太远，我曾想过用手遮住你的眼睛，现在不了，真的那么做，会使我不得安宁的。

没人说你是坏人，火车开来开去上边装满了人，有好有坏，你都不是，你是一种个别的人。

《顾城致谢烨的情书》

披霜的草，是梦的结晶，

化雪的路，通向幻境；

闪亮的草，是醒的证明，

泥泞的路，通向家门；

鲜绿的草，是生的象征，

温暖的路，通向心灵。

《草和路》

其实又何必无病呻吟，

你既是渔人，

就应在风暴中葬身。

你一定要写一首诗的时候你才面对语言。而语言自己到来的时候，你做的只是把它记录下来。灵悟到来的时候，它创造语言。

《睡眠是条大河》

我不会每天献给你春天的花，也不会端给你咖啡，放在银盘子上Www、GuaZe、ComTABUZHE网，我不会打开雅致的音乐，铺上柔和的地毯，其实我都可以，但那是世界的，我为什么要把它给你呢？

《顾城哲思录》

你要求自由，可能就要同时接受死亡;而你接受生活，又往往必须扭曲本性。

《顾城哲思录》

走了那么远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红过的果子 落在地上

花开在近旁

这是它爱过的果子

《奇遇》

云浆散落了，

风尘落下了，

月亮将半个脸挂在天上，

像刚刚大病一场；

星星比它亮，

篝火比它亮，

愿它慢慢养好伤。

《残月》

那些花儿，已经远了。

树木结满了果实

便不再是树木

我们爱土地

我们站着

用木鞋挖着泥土

门也晒热了

我们轻轻靠着，十分美好

墙后的草

不会再长大了，它只用指

尖，触了触阳光

《门前》

我和这个世界对抗的时候，就像一个小虫子在瓶子里碰撞，就像孙悟空被扣住在一个钹里，不断的想逃走，他一会放大自己，一会又缩小自己，用一个小针钻洞。它用尽了各种方法，但是都逃不走。没有一种方法能够解决生命的矛盾，因为逃走的努力本身就是属于这个瓶子，属于这个钹。

《睡眠是条大河》

我们无法预料未来的福祸，

但有勇气面对。

《思秋》

在灵魂安静之后

血液还要流过许多年代

《设计重逢》

语言只不过是人类捕捉自己的一张小网。

《顾城哲思录》

土地是弯曲的

我看不见你

我只能远远看见

你心上的蓝天

蓝吗？真蓝

那蓝色就是语言

我想使世界感到愉快

微笑却凝固在嘴边

还是给我一朵云吧

擦去晴朗的时间

我的眼睛需要泪水

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土地是弯曲的》

太阳

红闪闪的目光，

扫过大地。

万物都在

肃静中呆立。

只有一颗新生的露珠，

在把阳光

大胆分析。

《晨》

风在摇他的叶子，草在结他的种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门前》

我开始细读我的生活，我发现一切并没有失去，所以的生活都没有失去；在你离开自己的时候，你就看见了自己全部的生活。

《睡眠是条大河》

诗的大敌是习惯——习惯于一种机械的接受方式，习惯于一种“合法”的思维方式，习惯于一种公认的表现形式。

习惯是知觉的厚茧，使冷感和热感都趋于麻木；习惯是感情的面具，使欢乐和痛苦都无从表达；习惯是语言的轴承，使那几个单调而圆滑的词汇循环不已；习惯是精神的狱墙，隔绝了横贯世界的信风，隔绝了爱，理解，信任，隔绝了心海的潮汐。习惯就是停滞，就是沼泽，就是衰老。习惯的终点就是死亡。

我感到习惯于习惯的包围，诗就会失去血色甚至生命。

当诗人用他崭新的诗篇，崭新的审美意识，粉碎习惯之后，他和读者都将获得一次再生——重新地感知自己和世界。

《顾城哲思录》

梦是一个山洞，你别一个人走。

没有名字的诗歌（此诗旧版后置于1979年）

我是诗歌的源泉，

甘美的泉水

就是我的诗篇。

它没有流向文学的大海，

但愿能洗去——

人间的愁苦和厌烦。

一切都在循环,

一切都在改变,

一切都在运动,

一切都在向前？

奔腾不歇的江河；

起伏连绵的山川；

惊天动地的旱雷；

撕裂雨云的闪电。

呵——

多少谜，

多少梦？

多少沉冤？……

新陈代谢的万物；

广大神秘的自然；

永无边际的宇宙；

黑暗沉默的空间。

呵——

多少天？

多少代？

多少光年？……

在宇宙的尘埃——

地球上，

却不知已变过多少风云，

换过多少人间。

《1970年 火道茅屋中》

烟囱犹如平地耸立起来的巨人，

望着布满灯火的大地，

不断地吸着烟卷，

思索着一种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烟囱》

太阳照耀着冰雪,

冰雪在流着眼泪;

它们流到了地上,

变成了一汪汪积水、

太阳照耀着积水,

积水在逐渐干枯;

它们飞到了天上,

变成了一团团云雾。

太阳照耀着云雾，

云雾在四方飘荡；

它们飘到了火道，

变成了一个个空想。

《太阳照耀着》

小巷又弯又长，我用一把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小巷》

我要在最细的雨中

吹出银色的花纹

让所有在场的丁香

都成为你的伴娘

我要张开梧桐的手掌

去接雨水洗脸

让水杉用软弱的笔尖

在风中写下婚约

我要装作一名船长

把铁船开进树林

让你的五十个兄弟

徒劳地去海上寻找

我要像果仁一样洁净

在你的心中安睡

让树叶永远沙沙作响

也不生出鸟的翅膀

我要汇入你的湖泊

在水底静静地长成大树

我要在早晨明亮地站起

把我们的太阳投入天空

《南国之秋》

把我的幻影和梦

放在狭长的贝壳里

柳枝编成的船篷

还旋绕着夏蝉的长鸣

拉紧桅绳

风吹起晨雾的帆

我开航了

没有目的

在蓝天中荡漾

让阳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肤

太阳是我的纤夫

它拉着我

用强光的绳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

我被风推着

向东向西

太阳消失在暮色里

黑夜来了

我驶进银河的港湾

几千个星星对我看着

我抛下了

新月－－－黄金的锚

天微明

海洋挤满阴云的冰山

碰击着

“轰隆隆”－－－雷鸣电闪

我到那里去呵

宇宙是这样的无边

《生命幻想曲》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 早晨，阳光照 在草上 我们站着 扶着自己的门扇 门很 低，但太阳是明亮的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 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 就十分美好。

《门前》

穿过肃立的岩石

我

走向海岸

“你说吧

我懂全世界的语言”

海笑了

给我看

会游泳的鸟

会飞的鱼

会唱歌的沙滩

对那永恒的质疑

却不发一言

《规避》

你像尖微的唱针， 在迟缓麻木的记忆上， 划出细纹。 一组遥远的知觉， 就这样， 缠绕起我的心。 最初的哭喊， 和最后的讯问， 一样，没有回音。

《蝉声》

我不会问，你也不会说

水波拍日出碧海，石崖托月上青天。

阳春风轻花未开，中秋星稀月不圆。

中国人只创造了两个理想，一个是山中的桃花源，一个是墙里的大观园

我这才发现，除了我以外还有历史，它隐在活动的人身上无声无息，它拨动现代像操作木偶，让每一时刻无一遗漏地归为它。

因为畏惧说话，我学会了滔滔不绝。

《一段笔记》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

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有门，不用开开

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门前》

那个不是有个“存在主义”吗？我觉得存在主义最好的地方呢，就是这点：你是什么，这个事儿很难说。但是呢，是不是当人呢，这个要看情况而定。

《顾城哲思录》

假花可以装扮得和真花一模一样，但是它没有上天的密码，不能生长。甚至连枯萎都不能。

黑夜使一切变得专一和隐晦，只有这强大、甜美、永无止境的重复，一阵阵的悸动。在黑夜里什么都没有，阳光和树木的感觉，远处海浪的感觉，站起来看银色的小帆和云的紫色影子的感觉，都没有了；说实在的有的只是疲倦和乏味，可另外一种炫耀却继续着。

《英儿及其他》

中国文化本来就不是给你希望的，它有的只是一个像流水一样美丽的过程，它不流向希望也不流向失望，它非常老，非常成熟，非常的可尊敬，但是对要希望要艺术的人来说是不可爱的。

《睡眠是条大河》

心最后总要滚动一下

才能变成石子

《分离》

我依然要徒步走遍世界—，沙漠、森林和偏僻的角落

《生命幻想曲》

别说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这个世界是唯一的

人都要回家

都要用布把星星盖好

然后把灯碰亮

湘风者，相逢也；烟雨者，言语也。

在山石组成的路上

浮起一片小花

它们用金黄的微笑

来回报石块的冷遇

它们相信

最后，石块也会发芽

也会粗糙地微笑

在阳光和树影间

露出善良的牙齿

《小花的信念》

祭 顾城

我把你的誓言

把爱

刻在蜡烛上

看它怎样

被泪水淹没

被心火烧完

看到最后一念

怎样灭绝

怎样被风吹散

1980年6月

最后，石块也会发芽

也会粗糙地微笑

在阳光和树影之间

露出善良的牙齿

《小花的信念》

干死的草，裹着溺死的小猫，赞美总有相应的诅咒，可惜，再无法表达。

《绝音》

从遥远的西天，

从余霞中间，

飞来一片枫叶，

飞来一朵火焰。

我把它拾起，

作为永久的留念。

《留念》

时间带来死亡，也为人带来生命。在这完美得近于寂寞的天地间，也会发生一些事情——春天临近的时候，我已经变得非常瘦，这时一群来自天边的鸟像一阵暴雨一样落在我的周围，它们围着我叫，它们的眼睛充满热情，它们像在告诉我飞的快乐，海洋的快乐，和它们心里无尽的秘密，它们冲我叫，对我讲话，我多想说呀，我就轻轻地说了起来；我没有奢望对人说话，因为不知说什么，他们说的我也不喜欢；但是此刻，在这瞬间前还是荒凉的天地间，升起了我最为强烈的说话的愿望。

《睡眠是条大河》

我们就这样摇啊摇,度过了整个时光。

《英儿》

没有目的才能“在蓝天中荡漾”，“没有目的”才能感到心，生命的真切。

《顾城哲思录》

你在我身边，你时而看天，时而看我，我发现，你看天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在淡淡的秋季

我多想穿过

枯死的篱墙，走向你

在那迷朦的湖边

悄悄低语

唱起儿歌

小心地把雨丝躲避

——生活中只有感觉

生活中只有教义

当我们得到了生活

生命便悄悄飞离

像一群被打湿的小鸽子

在雾中

失去踪迹

不，不是这支歌曲

在小时候没有泪

只有露滴

每滴露水里

都有浅红色的梦——

当我们把眼睛紧紧闭起

哦，在淡淡的秋季

我没有走向你

没有唱，没有低语

我沿着篱墙

向失色的世界走去

为明天的歌

能飘在晴空里

《在淡淡的秋季》

是有世界，有一面可以出入的镜子，你从这边走向那边，你避开了我的一生。

《我承认》

热风推动着新月型的波浪，

波浪起伏汇成黄金的海洋，

海洋吞没了多少迷途的生命，

每个生命都化作一粒石英的光。

《沙漠》

晨风洗去夜和浮尘，

窗角露出澄澈的黎明；

年轻的白杨在爱抚中低语，

正经的麻雀在平台上议论。

《晨》

见奈何很淡定地打出一行字：“嗯，你们三嫂她以前所嫁非人，大家不要歧视她。”

微微被薯片呛到了。

从此微微就有了一个觉悟：和奈何兄一起打怪做任务的时候，千万不要吃零食不要喝水。否则一旦他语出惊人，不是她被呛，就是显示器被喷。

《微微一笑很倾城》

晨光中，你那么不真实地站着，像个字母。我不是走近，就是走开。

《抉择的继续》

欢乐变成大海，痛苦就会变成珊瑚的粉末

是么？

是的

《顾城的诗》

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字迹已模糊，

因为思念的缘故。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遇见只是一个开始，

离开却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离开；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

但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

而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我从没被谁知道，

所有也没被谁忘记。

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

并不是我的目的。

在小时候没有泪只有露滴

每滴露水里都有浅红色的梦

《在淡淡的秋季》

我还要画下自己，画下一只孤独的树熊。他坐在维多利亚的丛林里，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发愣。他没有家，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他只有，许许多多浆果一样的梦，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请打开窗子，抚摸飘舞的秋风

夏日像一杯浓茶，此时已经澄清

再没有噩梦，没有蜷缩的影子

我的呼吸是云朵，愿望是歌声

请打开窗子，我就会来临

你的黑头发在飘，后面是晴空

响亮的屋顶，柔弱的旗子和人

它们细小地走动着，没有扬起灰尘

我已经来临，再不用苦苦等待

只要合上眼睛，就能找到嘴唇

曾有一只船，从沙岸飘向陡壁

阳光像木桨样倾斜，浸在清凉的梦中

呵，没有万王之王，万灵之灵

你是我的爱人，我不灭的生命

我要在你的血液里，诉说遥远的一切

人间是陵园，覆盖着回忆之声

《来临》

你不喜欢种花。你说，不愿看见它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拒绝了一切开始。

一直走 就有家了

那个人没走

铁狮子巷没了

二十岁的地方

都不见了

好像是挂在树上

说明飞过

看一片绿绒绒的青苔

说是草地

现在树枝细着

风中摇摇

二十岁的我们

都不见了

树上有许多圆环

转一转就会温暖

《然若》

计算机系的肖奈，A大顶尖风云人物，如果A大也像游戏那样弄个等级榜的话，那么肖奈排NO、1绝对是众望所归。先不说他在计算机软件方面那令人惊异的天才，以及入校三年多领队在ACM等国际编程大赛中为学校夺得的荣誉，只他居然能者无所不能般的擅古筝围棋，还曾作为游泳选手代表学校参赛夺金等等，就令一众学子望尘莫及了。兼之其人外表清俊雅致、风采绝佳，实在是想不令人倾倒都很难。

《微微一笑很倾城》

像叶片一样活泼的

时刻，在风中唱歌

使天空变成一片

浅蓝色的火星

火星，浅蓝色

在梦里闪闪烁烁

《许许多多时刻》

在真实的世界里，一个太阳和一片叶子各有特点，没有高下，它们都是宇宙变幻中的一个现象一个瞬间，都是丰富美丽独一无二的。

《顾城哲思录》

生命被浸透了，一页页想起来，比生命还长。人生就是印书啊，看不看由你。

《英儿及其他》

像“人比黄花瘦”，除了美丽之外，还非常苍凉。实际上就像有一种平衡，如果有上帝的话，他给你最好的，必给你最坏的，就是你一定要受这个惩罚。

面临永生和死亡，几乎是同时的。如果真有爱情的话，最美的跟最折磨你的都是同时的。

《顾城哲思录》

风往这里吹，将云都带了过来，山灰蒙蒙的。顶峰，只有遥远的顶峰，因为无人触及而光辉灿烂。

《英儿及其他》

我们说再见

再见

是为了再见

我们要小心，在我们谴责的时候，好像我们就站在了正义的立场上，好像我们就是正义，好像我们谴责的与我们绝然无干。真是这样的吗？他们行恶，我们正义，他们卑下，我们高尚，他们和我们到底怎么就成了如此截然的不一样？我们不是和他们要着利益这同一个东西吗？那凭什么以为他们低而我们高呢？

《顾城哲思录》

土地上生长着信念

有多少秋天就有多少春天

是象就要长牙

是蝉就要振弦

我将重临这个世界

我是一道光线

也是一缕青烟

《信念》

一块山岩，

把河水分向两旁。

两条鳗鱼，

告别在翻腾的波浪；

“再见吧！

我们将各自奔向远方，

让友谊将我们联接，

愿我们再见海洋。”

《告别》

我忘不了那个声音，鸟飞走的时候我留在风里，一切忽然不同了，我听见万物在说话，声音轻柔透明；鸟的回旋、水的撞击、花的开放、心的跳动，都因由这个声音。它是公开的，它是秘密的，如同一个女孩在草滩那边割草，你在这边；她回她的村子，你回你的，你们没有说话；但是在夕阳的光雾中，这个声音拨动了一切，麦田里留下很大的影子。

《一段笔记》

任万物自生，如天观世。每个生命的美丽都不去驾驭，自现而自隐，自灭而自生。

我是老人了，

东方的庭院里一片寂静，

生命和云朵在同一个地方，

鸟弯曲地叫着，

我会因为热爱，

而接近晴空。

《东方的庭院》

《分别的海》

我不是去海岛

取蓝色的水

我是去海上捕鱼

那些白发苍苍的海浪

正靠在礁石上

端详着旧军帽

轮流叹息

你说：海上

有好吃的冰块在飘

别叹气

也别捉住老渔夫的金鱼

海妖像水鬼

胆子很小

别扔东方瓶子

里边有魔鬼在生气

我没有渔具

没带沉重的疑虑和枪

我带心去了

我想，到空旷的海上

只要说：爱你

鱼群就会跟着我

游向陆地

我说：你别开窗子

别移动灯

让它在金法琅的花纹中

燃烧

我喜欢精致的赞美

像海风喜欢你的头发

别开窗子

让海风彻夜吹抚

我说：还有那个海湾

那个尖帽子小屋

那个你

《分别的海》

大地布满灯火闪闪发亮，

星空如同倒影遥遥相望，

汽车和人停止了吵闹，

蟋蟀开始了草中的歌唱。

《夜晚》

雨在不停的下着，

灯火依旧通明。

宽阔的马路一片闪烁，

好像夜空布满星星。

我在火车上遇到了我的妻子。

我写：我喜欢精致的赞美，像海风喜欢你的头发……

《一段笔记》

棕榈树和橡树低垂着头，

太阳猛烈地照耀着城市。

城市静静地，

却没有夏蝉的喧鸣。

《南亚》

生命与生活无关

《暴风雨使我安睡》

暴风雨使我安眠。

假如钟声响了，

就请用羽毛把我安葬，

我将在冥夜中，

编织一对巨大的翅膀。

《假如》

路也许很窄，但总是会有。

路也是很长，但总会到头。

《暴风雨使我安睡》

我的心结识了小野兔，和她一起蹦跳。

一个任性的孩子，或许我是。

这个时候我明白一个道理：只有你生命美丽的时候，世界才是美丽的。

《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路太长了

你只走了一半

《给我逝去的老祖母》

《安息》

月亮是假的

它只是舷窗的灯光

我漂在船后

静听着永恒的喧响

《世界和我》

我唱自己的歌

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

在灌木和藤蔓的集市上

在雪松、白桦树的舞会上

在那山野的原始欢乐之上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在热电厂恐怖的烟云中

在变速箱复杂的组织中

在砂轮和汽锤的亲吻中

在那社会文明的运行中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既不生疏又不熟练

我是练习曲的孩子

愿意加入所有歌队

为了不让规范知道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呵，唱自己的歌

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

细长的月亮

从海边赶来问我：

为什么？为什么？

你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这是最美的季节

可以忘记梦想

到处都是花朵

满山阴影飘荡

这是最美的阴影

可以摇动阳光

轻轻走下山去

酒杯叮当作响

这是最美的酒杯

可以发出歌唱

放上花香捡回

四边都是太阳

这是最美的太阳

把花印在地上

谁要拾走影子

谁就拾走光芒

《答案》

用堤，

可以捕住无边的浪；

用帆，

可以捕住无形的风；

用爱，

可以捕住无踪的梦；

用钱，

可以捕住无情的心。

《铭言》

垂柳在微风中慢慢地摇动

微风轻推着雪白的白云

呵，白云变成了湖中的天鹅

轻轻游荡，碰不起一丝波纹

《微风》

在需要心的地方，请放上一块石头

唱过的树都倒了，花开如火，也如寂寞

《你喜欢歌谣》

在陌生的街上

有许多人跳舞

跳得整齐而莫测

使我无法通过

由于长久的等待

我变成了路牌

指着希望的地方

没有一字说明

《在陌生的街上》

眯着眼睛

独自在落叶的路上穿过

让那些悠闲的风

在身后吃惊

《自信》

我发现城市里的人都在说话，说的话跟那些鸟和猪都不一样。他们有条有理的说。这对于我真正是一个困难的事情；一直到前不久，我还觉得这是很困难的事情——我和我妻子去办去美国的签证，那个官员问，你的皮肤是黄色的吗？是红色的？是黑色的？是什么颜色的，白色的？我妻子说，好像和木头差不多。她问我应该填什么颜色，我说：你可以写“美丽的”，这就是我的愚蠢之处，我没办法弄清他们在说什么。

《顾城哲思录》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还要干什么？有什么值得做的事情？时间这么短，我可以算出来，我活了一千天，两千天，没有几个几千天的，时间非常短，我觉得我不应该做我不爱做的事，我就坐在草中间看那些昆虫爬上草叶，又掉下来，这时候我忽然觉到了一种安慰——在这个很大很大的天地间，我就像这个昆虫一样，走我的路，我不知道我爬上去的是哪片草叶，然后到哪里去；但是天看着我，天知道，就像我看着这个爬动小昆虫，我知道一样。这像是一个可怜的安慰。

《睡眠是条大河》

1、 我会呼吸，像青草一样，把轻轻的梦想告诉春天，我希望会唱许多歌曲，让唯一的微笑永不停息。

天空是灰色，大地是灰色，楼群是灰色，在一片灰色之中，跑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

这个岛真好

一树一树花

留下果子

我吃果子

只是为了跟花

有点联系

·

光没有罪恶

要用光芒抚摸

你把我没入水中

吐出空气

吐出人和树

你让我站到最深的地方

站在柔软凄凉的光上

我知道我的道路

是最美的

《要用光芒抚摸》

小白杨枝叶万千，

折一枝在太阳下晒干；

为做饭将它点燃，

茅屋中是妈妈的笑脸。

绿枝叶化作了青烟，

进烟囱又飞向蓝天；

小杨树摇动所有的叶片，

像祝它一路平安。

它想起它的同伴，

却身不由己穿越云端；

有天又碰上一缕炊烟，

不禁叹息那已是多年以前。

《苍老的童话》

小路停止爬动，

郊野凄凄凉凉。

一个小纸风车，

丢在发白的草上。

风翅仍在旋转，

变幻着彩色的希望。

它被微风欺骗，

徒劳地追赶夕阳……

度过空白的严冬，

又是早春时光。

万物从冰雪中萌生，

恢复了记忆理想。

这时虔诚的风车，

只剩骨骸飘荡。

候鸟疾速飞过，

谁也不对它张望。

《风车》

《水乡》

走向即将倒坍的古塔

烟囱，线架的触角

渗入山岳

——勇士的内心

潜入海洋

永不停息的吻……

在你醒来时

一切已经改变

一切微小得令人吃惊

现实只是——

蛛网、青虾的细钳

还在捕捉夜雨的余滴

梦的涟漪……

我

将归来

已经归来！

踏上那一级级

阴凉温热的石阶

踏上玄武岩琢成的

圆桌的柱基

在小竹门外

在小竹门外

作为一个世界

把你等待

还是让门铃歌唱吧，把太阳带回家。我们是夏天的爱人，冬天只是个童话。

《雪下大了》

唯有叹息惊起的彩蝶，还在我心头纷飞。

《别》

我们不该重逢，那会让我想起毁坏的生命。

我没有被谁知道，所以也没有被谁忘记。在别人回忆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

《早发的种子》

我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一个人，像一只昆虫，同时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很短的过程。

《顾城哲思录》

我的独木船，

没有桨，没有风帆

飘在大海中间

《顾城全集》

变成流星无依无附，在天宇间漂行

你真傻，

灯都睡了

都把自己献给了平庸的黑暗，

影子都回家了

走吧。

没有谁知道

没有谁需要

这种忠诚

除了婴儿的啼哭，我再不相信人话；

因为可怕的私欲，已将真实扼杀。

《面对命运》

我们告别了两年

告别的结果

总是再见

今夜，你真要走了

真的走了，不是再见

还需要什么？

手凉凉的，没有手绢

是信么？信？

在那个纸叠的世界里

有一座我们的花园

我们曾在花园里游玩

在干净的台阶上画着图案

我们和图案一起跳舞

跳着，忘记了天是黑的

巨大的火星还在缓慢旋转

现在，还是让火焰读完吧

它明亮地微笑着

多么温暖

我多想你再看我一下

然而，没有，烟在飘散

你走吧， 爱还没有烧完

路还可以看见

走吧，越走越远

当一切在虫鸣中消失

你就会看见黎明的栅栏

请打开那栅栏的门扇

静静地站着，站着

象花朵那样安眠

你将在静默中得到太阳

得到太阳，这就是我的祝愿

《不是再见》

但不知道为什么

我没有领到蜡笔

我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掉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他们从今天消失

＂雷，跟你在一起，真动情，也就离开了魔鬼了。我跟自己在一起，就和跟魔鬼在一起一样。＂

《英儿》

不要追问太阳

它无法对昨天负责

昨天属于

另一颗恒星

它已在

可怕的热望中烧尽

如今神殿上

只有精选的盆花

和一片寂静

静穆得

像白冰山

在暖流中航行

什么时候，闹市

同修复的旋椅

又开始转动

载着舞蹈的和

沉默的青年

载着缺牙的幼儿

和老人

也许总有一些生命

注定要被

世界抖落

就像白额雁

每天留在营地的羽毛

橘红的，淡青的

甘甜和苦涩的

灯，亮了

在饱含水分的暮色里

时间恢复了生机

回家吧

去复写生活

我还没忘

小心地绕过墓台边

空蛋壳似的月亮

它将在这里等待

离去的幼鸟归来

《不要追问太阳》

中国人创造了两个理想，一个是山中的桃花源，一个是墙里的大观园。我的笑话不过是把大观园搬到了山里，忘了林黛玉的药锄是葬花用的。

阳光在天上一闪又被乌云掩盖，暴雨冲洗着我灵魂的底片。

《摄》

我端起这杯苦酒，对生活说:不够

《答宴》

《别》

在春天，

你把手帕轻挥，

是让我远去，

还是马上返回？

不，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因为，

就象水中的落花，

就象花上的露水……

只有影子懂得，

只有风能体会，

只有叹息惊起的彩蝶，

还在心花中纷飞……

蒲公英，蒲公英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梦见它变成一颗星

一颗最亮的星

一颗最美的星

闪在银河中

早上的风来捞珍珠

捞起了星星

捞起了星星做别针

做呀做

做成一根银别针

送给太阳吧

太阳好脸红

为什么？为什么？

也许明天要定亲

也许明天要定亲

太阳戴上了银别针

亮晶晶，亮晶晶

谁也看不清

呀呀呀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我好像变成了植物，再也离不开泥土。爱情在哪里萌发，也将在哪里成熟。

《我好像》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风吹起晨雾的帆

我开航了

没有目的

在蓝天中荡漾

让阳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肤

《生命幻想曲》

只有影子懂得

《别》

呵，孤独者，孤独者

你不能涉过春天的河。

《北方的孤独者之歌》

我喜欢安徒生童话。

他告诉我:生活像一件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礼物。

我喜欢它说的生活。我要用太阳花、微笑和七颗星星的夜晚去交换。

《哲思录》

梦像雾一样消散，只剩下茫然的雾滴

爸爸有一个铜壶

刻着古兰经

装着家乡的水

每天，祷告三次

把它抹在额上

我不抹它

我想家乡的小河

想把它绕在头上

《爸爸有一个铜壶》

有这个事例在前，等微微见识到一笑奈何的宝宝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奈何的宝宝是一只白色的小猫。

微微的宝宝是一只威风的老虎。

当老虎都打不过小猫的时候，微微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微微一笑很倾城》

春天，春天已经来了

很近

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

换上淡紫色的长裙

是的，他醒了

醒在一个明亮的梦里

凝望着梳洗完毕的天空

《风的梦》

加一笔蓝，

是天字；

加一笔黄，

是土地。

把蓝和黄，

加在一起，

是绿，

是生命的天地。

《调》

在大路变成小路的地方

草变成了树林

还是给我一朵云吧

擦去晴朗的时间

我的眼睛需要泪水

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土地是弯曲的》

漂流愁无限，漫天雨有期。

《寄妈妈》

有一天

噩梦走了

走远了，黑披风不再飘荡

我在阳光下醒来

血透明地流着，流着

我忽然觉得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太阳的生命

是彩色的

吸引着无数纯净的云朵

吸引着有许多名字的盆花

绿翅膀的绣眼鸟和槟榔

都把她凝望

那些富有的向日葵

那些武士般高大的橡树

都举起

祈求的手掌

火山沉默不语

燃烧着更可怕的热望

我不应当去爱太阳

我的血液有些怕烫

我该走了

转过身跟着影子

走向迟缓的黑昼和白夜

走向极地，走向清凉

走向洁白，走向遗忘

《我不应该去爱太阳》

我已在生命中行走千次，那时，山上有蕨菜、铁犁，书还没有诞生，字还在土里细微地趴着，死亡还没有诞生，中世纪的尖塔远没生长起来。

《树枝的疏忽》

春天到达的地方，永远有花朵。

一节节阳光的铁链

木盒带来的空气

鱼和鸟的姿势

我低声说了声你的名字

《来源》

开门

带上最合法的表情

不要看见别人

也藏好自己的心

煤烟沉沉

再叫我的名字

我不承认

《世界和我》

风有风的办法

光有光的办法

它们可以懂吧

一定不要叹息

《卡娃卡娃》

船泊湘风晚，花谢烟雨迟。

人事人难料，天命天不知。

湘风者，相逢也；烟雨者，烟雨也

《失梦》

假如

顾城

假如钟声响了

就请用羽毛

把我安葬

我将在冥夜中

编织一对

巨大的翅膀

在我眷恋的祖国上空

继续飞翔

《假如》

在夕光里，

你把嘴紧紧抿起：

"只有一刻钟了"

就是说 现在上演悲剧。

"要相隔十年 百年！"

"相距千里 万里！"

忽然你顽皮地一笑，

暴露了真实的年纪。

"话忘了一句。"

"嗯 肯定忘了一句。"

我们始终没有想出

太阳却已悄悄安息。

《在夕光里》

我在时间上徘徊，

既不能前进，也不想后退。

挖一个池沼，

蓄起幻想的流水。

在童年的落叶里，

寻找金色的蝉蜕。

我热爱我的梦，

它像春流般温暖着我的心。

我的心收缩，

像石子沉入水底。

我的心膨胀，

像气球升向蓝空。

把阳光和月色，

把将来与过去溶合，

像闪电礼花惊碎夜空，

化为奇采的光波。

早晨来了

知了又开始唱那

无味的歌。

梦像雾一样散去，

只剩下茫然的露滴。

岁月的早晨

太阳升起来，

拿着七色光焰的画笔，

在大地的调色盘上，

调配着春天的晨曦；

给干黄的枝条，

涂上新生的翠绿；

在田野的五线谱上，

重新谱写生命的乐曲。

哇鸣，此起彼伏，

赞美着春天——

岁月的早晨。

《幻想与梦》

十二岁的广场（二）

顾城

谁能知道

在梦里

我的头发白过

我到达过五十岁

读过整个世界

我知道你们的一切——

夜和刚刚亮起的灯光

你们暗蓝色的困倦

出生和死

你们的无事一样

我希望自己好看

我不希望别人

看我

我穿旧衣裳

风吹着

把他紧紧按在我的身上

我不能痛哭

只能尽快地走

就是这样

穿过了十二岁

长满荒草的广场

《十二岁的广场》

每天我只要收一粒稻谷，我害怕期待，也害怕巨大的幸福。我喜欢每天收一粒稻谷，在万字中走一的道路。

《像青草一样呼吸》

晨风、为什么，

你吹散我的梦？

迎春花闪耀着，

野蜂嗡嗡。

我愿像大地样，

永远睡去，

让夏夜的薰芳，

淹没迷醉的心灵。

没有可厌的鸡啼，

撕碎这一切，

我合着眼

便是夜，永无天明，

太疲乏了

不要浮起，

让一切深沉在地心。

太阳烤热了血，

我的生命，

用无形的钥匙，

打开大自然的幻声。

呵！草原上

落满了梦中的星星，

是晨雾的纱，

阳光的绒

擦得露珠亮晶晶。

《醒》

生命的泉流已经枯竭，

青春的花朵已经凋谢；

向苍天伸着朽坏的臂膀，

向太阳索取最后的温暖。

暴风卷走了仅有的黄叶，

寒流带来了漫天冰雪。

像虫蛀进它干瘦的肌肉，

安然地开始冬眠。

它弯着布满皱纹的体躯，

向着漫长的岁月，

用颤抖的声音，

诉说自己的苦难。

《老树》

天变了颜色 变成可怖的铁色 大地开始发光 发出暗黄的温热 呵，风吹走了，风吹走了……

《北方的孤独者之歌》

浓厚的黑夜，

把天地粘合在一起。

星星混着烛火，

银河连着水渠，

我们小小的茅屋，

成了月宫的邻居。

去喝一杯桂花茶吧！

顺便问问户口问题。

《村野之夜》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象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只愿生活能过的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一个诗人有情人意中人是不稀奇的，写诗的或明或暗都有情人，好像是普遍现象。可是，再也没听说过谁真的娶两个妻子，这样也不够浪漫。

《英儿及其他》

凹面镜般的天宇，

紧扣着大地

——这块不透明的玻璃。

太阳用光焰的扫帚，

扫除着——

冬天那冰雪的足迹。

《春分》

死亡是位细心的收货者

不会丢下一穗大麦

《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

我本不该在世界上生活

我第一次打开小方盒

鸟就飞了

飞向阴暗的火焰

我第一次打开

《失误》

我的颅穹完满而光润

贮藏着火和泉水

贮藏着琥珀色的思念

诗的汁液，梦的沉香

朦朦胧胧的乞求和祝愿

这记忆来自粘满稻种

粗瓷般反光的秧田

来自土窖，紫云英的呼吸

无名草的肤色

帆影和散落在泥土中的历史

在一个红烛摇动的时刻

我被掩埋，不是为了

追悼，而是为了诞生

这是季风带来的习俗

也是爱人间的秘密

我听见落叶，犁掘，夯声

听见蝉和蛹的蜕变

听见蚯蚓和鼹鼠的抚问

然而，我的创造者呢？

那排门和腰门的开启

柴的破碎，孩子的铃铎

渐渐加重的步音，回忆

我都无法听见

渴求，在渴求中成熟

像地下的根块

——被阳光遗忘，缺少喜色的果实

在暂短的沉寂里

溶化星夜和蓝空

《花雕的自语》

我从来没有被谁知道，所以也没有被谁忘记。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

《早发的种子》

发颤的鸡啼挑起沉沉夜梦，

弯曲的光明时现时隐。

马车像一曲奇妙的乐章，

在幽暗的街上播撒铃声……

《黎明》

我在希望

在想

但不知为什么

我没有领到蜡笔

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去看山里的水，

说了第一句话，

经过许多日子，

我们并不认识，

长长美丽的走廊，

尽头是阳台阳光，

你清晰微微一笑，

我们从来认识。

《花骑》

老是我们知识分子受尊重不够呵，还什么搞导弹的不如卖鸡蛋的呵；人家卖鸡蛋就是为挣那点钱的，你要是为挣钱，那你也卖鸡蛋去呀；你为什么搞导弹，不是你喜欢做这个事吗？当然从一个国家说，它要让国家强大厉害，它委屈了搞导弹的是失策。那要是不打算强大厉害呢？那你们就全都卖鸡蛋去好啦，鸡蛋还可以吃呢，对不对？导弹能做什么？你像新西兰、、、、、、搞导弹还违法呢。

总之就是你是要搞导弹还是挣钱？是要知识还是要地位？你不是“知识分子”吗？你不是“地位分子”是吧？所以呵，要是有了吃喝还要抱怨社会待遇的都不是真知识分子。你要你的知识，凭什么人家就该种粮织衣养着你？

《顾城哲思录》

我觉得人活着，就有使命，就应做些该做的事，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我希望，我能做好自己的事，使灵魂净化，使年轻的花瓣飘逝时，留下果实，使生命不会因为衰老而枯萎。我要用我的生命铺一片草地，筑一座诗和童话的花园，让孩子们融合在大自然和未来的微笑中间，使人们相信美，相信今天的希望就是明天的现实，相信世界会爱上理想，会成为理想的伴侣。

我愿我能完成这些。我渴望能毫不惭愧地走向最后的时刻。在生活和创造的路上，我越来越喜欢那句古老的中国格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并不喜欢选择意象，它在梦寐里到来，在我心里出现，它是什么便是什么，我不妄加更换。意象明暗皆是我的心境。我所要的就是这种自然。或进天堂，或进天国，或下地狱，或在人间恍惚，都是我的时间。

《睡眠是条大河》

一个人取得食物的能力，同生命的真意有什么关系？能力不过是一种体面的盗窃行径。即使盗窃可能到达真意，体面也不能。

《顾城哲思录》

云 灰灰的

再也洗不干净

我们打开雨伞

索性涂黑了天空

《雨行》

我醒来，就看见了这个世界，那么无耻又那么堂皇。

奇怪呀！嗜好谎言的人类，竟然因此而不灭亡。

《我醒来》

一切都将改变

旧的书损坏了，

新的书更爱整洁书都有最后一页，

即使你不去读它节日是书笺，

拖着细小的金线我们不去读世界，

世界也在读我们

我们早被世界借走了，

它不会放回原处

你向我挥挥手，

也许你并没有想到

在字行稀疏的地方，

不应当读出声音

《你走了》

水波拍日出碧海，石崖托月上青天！

云灰灰的，

再也洗不干净。

我们打开雨伞，

索性涂黑了天空。

在缓缓飘动的夜里，

有一对双星，

似乎没有定轨，

只是时远时近……

《雨行》

我没有渔具

没带沉重的疑虑和枪

我带心去了

我想，到空旷的海上

只要说：爱你

鱼群就会跟着我

游向陆地

《分别的海》

海水是自由的， 它走过许多神庙， 才获得天的颜色 。

我是一个悲哀的孩子

始终没有长大

我从北方的草滩上

走出，沿着一条

发白的路，走进

布满齿轮的城市

走进狭小的街巷

板棚，每颗低低的心

我在一片淡漠的烟中

继续讲绿色的故事

我相信我的听众

——天空，还有

海上迸溅的水滴

它们将覆盖我的一切

覆盖那无法寻找的

坟墓，我知道

那时，所有的草和小花

都会围拢，在

灯光暗淡的一瞬

轻轻地亲吻我的悲哀

《简历》

不管是上帝还是自然创造了这么多的人，包括动物，包括植物，却并没有让它们都活下去。你只要活，就是在让别人死，你每多活一分钟，就是继续让别人不能活。这从你的出生就开始了，因为你的生，便剥夺了别人的生，你把死亡推给了他们。

《顾城哲思录》

落叶

你是被打破的春天吗

那我散落的头发

又是什么

《世界和我》

一颗心被箭射中

因为思念的缘故

、、、、、、

我知道这一天无法记住

因为思念的缘故

、、、、、、

字迹已经模糊

因为思念的缘故

《因为思念的缘故》

星月的来由

树枝想去撕裂天空

但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

它透出天外的光亮

人们把它叫做月亮和星星

《一代人·远和近》

你无言的轻视，使我被羞愧和尊敬所节制。

《英儿》

个

个是什么

是你没有说

《顾城诗集》

我需要你不再孤独。

交错的枝条

交错的笔

把透的绿

点满天空

《春叶》

人活着或多或少总在希望。

《希望的小树》

当诗人用他崭新的诗篇，崭新的审美意识，粉碎习惯之后，他和读者都将获得一次再生——重新地感知自己和世界。

《顾城哲思录》

我喜欢精致的赞美，像海风喜欢你的头发。

《顾城的诗》

十字涂满鲜血

便成为仁慈的象征

我的欲望像满山的小树，无穷无尽伸着，渴望着，那么强。一枝一叶都含着果实的甜，含着到达以后那无穷无尽的生长。

《英儿》

鬼闭眼睛

就看见了人 睁开

就看不见了

《鬼进城》

青青的野葡萄，淡黄的小月亮，妈妈发愁了，怎么做果酱。我说：别加糖，在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

请打开那栅栏的门扇静静地站着，站着象花朵那样安眠，你将在静默中得到太阳，这就是我的祝愿。

我会逃走，路会消失。

《往世》

从憔悴的白杨上，

折下一束枝叶。

用跳动的火花，

小心地把它点燃。

树枝在炉火中欢笑，

化作团团炽烈的火焰，

饭香弥漫着整个茅屋，

火光映红了主人的笑脸。

从烟囱冒出一缕青烟，

毫不停留，飞向蓝天。

同伴们摇动着叶片的手掌，

不舍地为它祝福平安。

当它的同伴也化为了青烟，

用热忱的翅膀直飞上高高的云端，

便在云雾里寻找着，

寻找着它以前的侣伴。

它在天空到处奔走，

不时地遇到风雨雷电。

每当它想起过去的往事，

就压抑不住对树根的眷恋。

《秋天的童话》

不要睡去，不要。亲爱的，路还很长，不要靠近森林的诱惑，不要失掉希望。

《回归》

秋 千

我曾乘着秋千的飞船

唱着歌，把太阳追赶

飞呀飞，总又飞回原地

我总怨自己的腿短

我跳下来时，已经天黑

好长的夜啊，足有十年

当我又一次找到了秋千

已经变成了黑发青年

早晨仍像露水般好看

彩色的歌儿仍在飞旋

孩子们大胆地张开双手

去梳理太阳金红的光线

孩子，我多想把你高高举起

永远脱离不平的地面

永远高于黄昏，永远高于黑暗

永远生活在美丽的白天

《立秋》

但后来才明白，要通过削足适履似的努力才达到的“完美”不是真正的完美,

因为你没有“天生合适”那一种境界……

不是你的，就不要强求了吧…

黑夜

像一群又一群

蒙面人

悄悄走近我

低语

然后走开

我失去了梦

口袋里只剩下最小的分币

“我被劫了”

我对太阳说

太阳去追赶黑夜

又被另一群黑夜

所追赶

《案件》

多彩的桦树皮

像许多飘碎的旗帜

现在已经不是

呼唤风的季节

《再 悟》

我和无数

不能孵化的卵石

垒在一起

蓝色的河溪爬来

把我们吞没

又悄悄吐出

没有别的

只希望草能够延长

它的影子

《微微的希望》

从梦海中升起

两个自由的泡影

朦朦胧胧的银雾

在微风中散去

我拉住渐渐模糊的你

徒劳地

要把泡影拉回现实的陆地

《泡影》

蒲公英，蒲公英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梦见它变成了一朵云

一片最白的云

一片最轻的云

飘在蓝天中

晚上的风来采棉花

采到了白云

采到了白云做纱裙

做呀做

做成了一条长纱裙

送给月亮吧

月亮爱干净

为什么？为什么？

可能今天要结婚

可能今天要结婚

月亮换上了长纱裙

迷蒙蒙，迷蒙蒙

谁也看不清

嗯嗯嗯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蒲公英做了一个梦》

酷寒使海洋畏缩

但却熄灭不了炉火

熄灭不了爱

熄灭不了那热尘中的歌

《北方的孤独者之歌》

这是启明星的目光

绕住手臂，像精细的银镯

我沉重的眼帘终于升起

她却垂下了淡色的眼睫

我是黄昏的儿子

爱上了东方黎明的女儿

但只有凝望，不能倾诉

中间是黑夜巨大的尸床

我辞别了睡梦的小船，

踏上浸透霞光的海滩。

大海含着友谊的微笑，

把送别的浪花撒在我脚边。

《梦曲》

1、你不愿意种花 你说 我不愿 看见它一点一点凋落

是的 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2、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3、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 而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4、我需要 最狂的风 和最静的海。

5、你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看云时很近。

永远脱离不平的地面

永远高于黄昏，永远高于黑暗

永远生活在美丽的白天

《秋千》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墓床》

我们居住的生命

有一个小小的瓶口

可以看看世界

鸟垂直地落进海里

可以看看蒲草的籽和玫瑰

我们从没有到达玫瑰

或者摸摸大地的发丝

《内画》

请打开那栅栏的门扇静静地站着，站着象花朵那样安眠，你将在静默中得到太阳，这就是我的祝愿。

人生如蚁面美如神

远了，更远了，墓地

愿你们安息

愿那模糊的小路

也会被一个浅绿的春天

悄悄擦去

《顾城的诗》

旭日用光焰赶走了黑暗，

夕阳用余辉映红了晚霞

《生命随想曲》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我是黄昏的儿子

爱上了东方黎明的女儿

但只有凝望，不能倾诉

中间是黑夜巨大的尸床

有些灯火

是快乐的

它知道熄灭以后的日月

她知道她的快乐

《有些灯火》

大地上长麦子

也长诗人

你看周身转动

宝石心

地上模糊的齿纹

《日晕》

太阳和月亮

轮流等待

她们比地球更冷静

她们比地球更热情

但有谁相信

我的翅膀

是纸叠的

《赴约》

命运是你

愿望是你

我知道 你的美丽

水在空中

你在水里

你的臂弯着你清楚地忘记

《花骑》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很多人，包括我，对现实失望的时候，就寻找思想的支持；对生活失望的时候，就寻找文化的支持；对现代失望的时候，就寻找历史的支持；对人失望的时候，就寻找自然的支持。

《哲思录》

早晨的呼吸有点热了

那些花儿有点远了

我没有在世界活过

《的确，这就是世界》

你说

再也不必相信

再不察看指纹

攥起小小的拳头

再不相信

眯着眼睛

独自在那些落叶的路上穿过

让那些悠闲的风

在身后吃惊

你骄傲的走着

一切已经决定

走着

好像身后

跟着一个沮丧的不敢哭泣的孩子

他叫命运！

又是浑浊的日子

又是清澈的梦。

没有落花流水，哪有天上人间

呵，没有万王之王，万灵之灵

你是我的爱人，我不灭的生命

还是让门铃唱歌吧，

把太阳带回家，

是我们夏天的爱人，

冬天只是一个童话。

《雪下大了》

你是一场梦，我是一阵风。

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

我吃果实只是为了和花有联系。

花红如火，亦如寂莫！

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

人们走来走去

他们围绕着自己

像一匹匹马

围绕着木桩

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

偶尔，也有蒲公英飞舞

没有谁告诉他们

被太阳晒热的所有生命

都不能远去

远离即将来临的黑夜

死亡是位细心的收货者

不会丢下一穗大麦

《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

木纹像波动的诗行，带来岁月的问候。

我承认

看见你在洗杯子

用最长的手指

水奇怪地摸着玻璃

你从那边走向这边

你有衣服吗？

我看不见杯子

我只看见圆形的水在摇动

是有世界

有一面能出入的镜子

你从这边走向那边

你避开了我的一生

《我承认》

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黑夜像山谷，

白昼像峰巅。

《生命幻想曲》

今天，风真大

就想想她吧

《老人》

我象孩子一样

紧拉住渐渐模糊的你

徒劳的要把泡影

带回现实的陆地

语言也像城市一样，越长久就越密集、越窄小。我们在一个很小的屋子里结婚，出入的小巷八十公分宽；我每天写十几或几十页字，笔划越靠越近，思想越压越紧；我叫了起来。

我穿着人的衣服生着人不懂的病。

一棵树伐倒了，叶子有些干，树桩还那么新鲜；我在上面坐下来看自己——在油灯下写字，笔划出现的时候我惊奇极了，我沿着它走了下去??我摘来的花都变成了枯草……在洞岩上画下第一个线条之前人是自然的，后来就不是了??我将手掌平平地放在新鲜的树桩上面，一切忽然不一样起来，一个声音轻柔透明，充满了我的身体，天地和我失去了界限，汇入这片清新的光明之中，有一片白色的湖，有一个飘落的花瓣，有一个人开始走路??我想那个时候写诗是从来没想发表的……

《一段笔记》

《泡影》

两个自由的水泡

从梦海深处升起、、、、、、

朦朦胧胧的银雾

在微风中散去

我象孩子一样

紧拉住渐渐模糊的你

徒劳的要把泡影

带回现实的陆地

我愿变成一段树根，深深地扎进地层。

《忧天》

种子在冻土里梦想春天。

它梦见——

龙钟的冬神下葬了，

彩色的地平线上走来了少年；

它梦见——

自己颤动地舒展着腰身，

长睫旁闪耀着露滴的银钻；

它梦见——

伴娘蝴蝶轻轻吻它，

蚕姐姐张开了新房的金幔；

它梦见——

无数儿女睁开了稚气的眼睛，

就像月亮身边的万千星点……

种子呵，在冻土里梦想春天，

它的头顶覆盖着一块巨大的石板。

《种子的梦想》

乌云渐渐稀疏

我跳出月亮的圆窗

路过一片片

美丽而安静的积水

回到村庄

在新鲜的泥土墙上

青草开始生长

每扇木门

都是新的

都像洋槐花那样洁净

窗纸一声不吭

像空白的信封

不要相信我

也不要相信别人

把还没睡醒的

相思花

插在一对对门环里

让一切故事的开始

都充满芳馨和惊奇

早晨走近了

快爬到树上去

我脱去草帽

脱去习惯的外鞘

变成一个

淡绿色的知了

是的，我要叫了

公鸡老了

垂下失色的羽毛

所有早起的小女孩

都会到田野上去

去采春天留下的

红樱桃

并且微笑

《初夏》

我想当一个诗人的时候，就失去了诗；我想当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我自己。在你什么也不想要的时候,一切如期而来。

去追赶时间的急流，

尽管是那样地用力，

还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我那日记的小船，

为什么比白云还要缓慢？

因为它喜欢在遗忘的沙洲上停搁，

或是在冥想的旋涡中打转。

《一月四日日记》

告别守夜的钟塔

谢谢，我要走啦

我要带走全部的星星

再不为丢失担惊受怕

告别粗大的篱笆

是的，我要走啦

你听见的偷苹果的故事

请不要告诉庙里的乌鸦

最后，告别河边的细沙

早安，我要走啦

没有谁真在这里长眠不醒

去等待十字架生根开花

我要走啦，走啦

走向绿雾蒙蒙的天涯

走哇！怎么又走到你的窗前

窗口垂着相约的手帕

不！这不是我，不是

有罪的是褐色小马

它没弄懂昨夜可怕的誓言

把我又带到你家

《我要走啦》

眼睛 --顾城

打开一顶浅蓝的伞

打开一片晴彻的天

微风吹起一丝微笑

又悄悄汇入泪的海湾

在黄金的沙滩上

安息着远古的悲剧

在深绿的波涌中

停着灵魂的船

《眼睛》

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

我忘了一件事

我用诗想这件事

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知道了一件件事

都不说

那件事

诗让我说那件事

我会逃走

路会消失

《往世》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在很高的河岸上

脚下的水渊深不可测

黑得像一种鲇鱼的脊背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在这里河流转弯 接连攻击着河岸

一个孩子站的远远 所有枯草都被吹断

大雁连成了一线 莫测的高天灰中透蓝

《在这里河流转弯》

吹号/为了使母亲痛哭/为了使孩子骄傲

《古代战争》

纯白的云朵，

腼腆地从林间走出，

化入摇荡的河水；

淡褐色的沙丘，

披着浴衣，

在岸边等待。

《夏》

假如钟声响了

就请用羽毛

把我安葬

我将在冥夜中

编织一对

巨大的翅膀

在我眷恋的祖国上空

继续飞翔

明月常有而归帆难求

静静的夜里有静静的梦，

雄鸡却在静夜中歌唱黎明。

忽然惊醒的火跳出了炉口，

吓跑了门缝中守望的星星。

《新的家》

万物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你的心里，一阵风吹过，鸟就开始叫了，树就开始响了。这个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在你生命美丽的时候，世界才是美丽的。

艳红的太阳，

用晨雾的手帕，

擦去脸上的水滴。

起伏的大海，

像跳跃的火焰；

像熔化的黄金……

沉静的渔村，

站在远处的礁石上，

等待着银色的春讯。

小花的信念

在山石组成的路上

浮起一片小花

它们用金黄的微笑

来回报石块的冷遇

它们相信

最后，石块也会发芽

也会粗糙地微笑

在阳光和树影间

露出善良的牙齿

《海湾》

我吃果子，只是为了，跟花有点联系。

夜潮退了，退远了

早晨象一片浅滩

、、、、、、、、、、、、、、

我把幻影和梦放进

狭长的贝壳里

在升起的现实之上

我飘散着，盲目的

象冰花的泪

化作缓缓升起的云雾

把命运交给风、、、、、、、

雪，用纯洁

拒绝人们的到来

远处，小灌木丛里

一小群鸟雀叽叽喳喳

她们在讲自己的事

讲贮存谷粒的方法

讲妈妈

讲月牙怎么变成了

金黄的气球

我走向许多地方

都不能离开

那片叽叽喳喳的寂静

也许在我心里

也有一个冬天

一片绝无人迹的雪地

在那里

许多小灌木缩成一团

围护着喜欢发言的鸟雀

《叽叽喳喳的寂静》

银河，竟是一条发亮的小溪，

两岸闪烁着星花和诗句。

你的身影在波光中舒展，

我的心灵也溶化在水底。

但银河毕竟是银河，

它的美好并不说明它的意义。

但愿我们能循着神秘的两岸，

一直走向永恒的安息。

《银河》

碧绿的星呵

升上夜空

乌云的触须

摇荡不停

我的心潮乱了

再无法平静

每个思念的浪尖

都闪着你的眼睛

《碧绿的星》

两个圆珠笔芯，

一个工厂制造。

它们都为主人，

拼将心血消耗。

一个属于秘书，

曾把文件起草。

一个属于诗人，

写了大量检讨。

文件传布四方，

掀起阵阵风暴。

检讨未能通过，

变成“罪证”材料。

秘书升上云霄，

诗人坠入阴曹，

同是白纸黑字，

作用何等蹊跷。

两个圆珠笔芯，

都被抛进荒草。

后人如若考证，

怎知其中奥妙。

《两个圆珠笔芯》

我好像，终于

碰到了月亮

绿的，渗着蓝光

是一片很薄的金属纽扣吧，

钉在紫绒绒的天上

《爱的日记》

人不能创造自己，他只能观看——我么有办法对抗现实，我就依靠我的梦想，我没有办法改变世界，我就依靠文化，我没要办法在现实中间实现自己，我就想到了历史，这些都不错，但是我却依靠着我以外的东西，就像依靠着一根拐杖，当这个支持物坍塌的时候，我就跟着倒下去。

《睡眠是条大河》

固体在熔化

向我涌来，飞溅的

不是波浪，是云

是无边无际的拥抱、亲吻

由于蓬松的幸福

我被分散着，变成了

各种颜色、形体、原素

变成了核糖核酸、蛋白

纠缠不清的水藻

轻柔而恐怖的触丝

龟和蛙在游动中

渐渐发育的脊骨

无数形态的潜伏、冬眠

由于追逐和奔逃

所产生的曲线

血的沸热和冷却

灯

橘红的灯

没有作声

《梦痕》

我知道天很蓝

每棵树都比着头发

《窗外的夏天》

我是一条小鱼，

在你梦河中游泳。

是碧蓝的风？

是摇荡的虹？

没有毒棘，

没有欺骗的网痕。

星星闪在水底；

幻影聚在空中。

呵，我是一片雪花，

在你心海中消溶……

《我是……》

语言可以决定和改变文化人的世界，改变他们对自然的看法，但并不能改变自然。一朵花和各国给它们的名字毫无关系。人不可能把自己由于无可奈何而捏造的东西加到一切事物上，并糊涂的认为那是事物本身。语言只不过是人类捕捉自己的一张小网。

《顾城哲思录》

诗句，

在知识的库房里，

像一堆胶结的丝团。

我把它漂洗——

一缕、一缕，

织成了美好的锦缎。

诗意，

在生活的道路边，

像一把散落的子弹。

我把它寻找——

一颗、一颗，

别进了战斗的弹链。

诗情，

在神思的草原上，

像无数飘飞的花瓣。

我把它捕捉，

一片、一片，

结成了美丽的皇冠。

《诗句·诗意·诗情》

人不爱了，本可以死，可是我死不瞑目，因为我的另一部分还活着，谢烨只要离开我，死就到我面前来了，她的生命力真强，你看见过她多好看，在花园里，我因为离光太近，已经瞎了。

《顾城致文昕》

一次，我读到分别的语言；一万次，我看到分别的画面；然而，今天，我和你要跨过这古老的门槛，不要祝福不要再见，那些都像表演，最好是沉默，隐藏总不算欺骗，把回想留给未来吧 就像把梦留给夜，泪留给大海，风留给帆。

《赠别》

金色的流沙

湮没了你的童话

连同我——

无知的微笑和眼泪

我相信

那一切都是种子

只有经过埋葬

才有生机

当我回来的时候

眉发已雪白

沙漠却变成了

一个碧绿的世界

我愿在这里安歇

在花朵和露水中间

我将重新找到

儿时丢失的情感。

《给安徒生》

月光穿过窗户照在墙上，

风轻轻地走进，

带来一阵刺槐花的芳香。

我似乎是在睡梦中，

驾驶着一只幻想的小船，

飞驰在时间的急流上。

树影穿过窗户映在床上，

风轻轻地走进，

带来一阵闷热中的凉爽。

我似乎是在朦胧中，

驾驶着一只希望的小船，

在生活的海洋里扬帆远航。

《梦曲》

白天和黑夜一起游动

昨天是一片纷乱的梦

没有倒影

没有倒影

《波光》

所有形态的嘴角、叶片和花

都会渗出你稀有的笑容

《铜色的云》

永远是北窗

明晃晃的中午，都一样

南边，空着

放凉了糖水一样的阳光

《老人》

有人爱花有人爱人 有人爱雪

而我 却爱灰烬的纯洁

提水看山看火被烟带走

落叶纷纷绿荫长长

《岛》

从叶到花或从花到叶，于科研是一个过程，而于生命自身则永远只在此刻。花和叶都是一种记忆方式。果子同时也是种子。生命是闪耀的此刻。不是过程。就像芳香不需要道路一样。

你看云时 我觉得很近 你看我时 我觉得很远

《远与近》

你说 ?

你不爱种花 ?

因为害怕看见花一片片的凋落 ?

所以为了避免一切的结束

你拒绝了所有的开始

《避免》

你默默的转向一边

面向深处

夜的深处 是密密的灯盏

它们总是再见

再见

为了再见

《再见》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知道我要做，在我失败的时候，在世界的门都对我“呼呼”关上的时候，你还会把手给我吗？我不怕世界，可是怕你，我的理智和自制力一点都没用。

白天

所有旗帜

都获得了色彩

所有衣裙

都开始飘舞

我心中的夜

也想飞走了

《白天》

把还没睡醒的相思花

插在一对对门环里

让一切故事的开始

都充满芳馨和惊奇

《初夏》

在死灰中走过两个孩子，一个鲜红，一个淡绿。

船在远处一飘一飘

那个笑过的没人的过道

《夜航》

呵，没有万王之王，万灵之灵

你是我的爱人，我不灭的生命

我要在你的血液里，诉说遥远的一切

人间是陵园，覆盖着回忆之声

《来临》

人死了

就让白色的床自己躺着吧。

跳舞时

口袋里的分币

为什么响？

这是社会的节奏

《节奏》

人如果要去寻找什么，必定是在他自身混乱的时候。如果你安定，你就不找了——你就是。

英儿，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让魔鬼走进了我的心。

《顾城哲思录》

安静地看着前方，眼神浩渺，清冽的眼神，和空气一样轻，和大海一样清。他的整个人，和空气一样，环绕在周围，但你却感觉不到。

他只有，许许多多 像浆果一样的梦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第三个清晨》

巨大的树木

为什么

我想拥抱你

早晨来了

小草都在土岗上眺望

你已看见了

她浅红的衣裳

《世界和我》

过多的复制就会贬值，这规律适用货币和语言

《走了一万一千里路》

“鱼在盘子里想家”

“人可以生如蚁而美如神”

不要迷信勇气

如果前途无法看清

徘徊也许更加有益

因为有些无情的存在

明白已经追悔莫及

《行了一万一千里路》

芳香不需要道路

等天亮真是一件寂寞的事。

虽然阳光不算充足

却温暖得不用穿大衣

没有谁不想要幸福

这属于天经地义

《行了一万一千里路》

我掉在深深的地方

等待死亡

我看不见星星

它在这不亮

我点不起灯光

《一步》

最初的哭喊，

和最后的讯问，

一样，没有回音。

懂不思想的人才懂思想。

可惜他们不思想没有变成花朵，而是变成了石头和泥土。

《顾城哲思录》

忽然发现猫的内心

有一个洞

它不会说出去

《婆罗》

茶盘问花 你是茶壶吗？我想 花说：不对 茶盘说：噢，我知道了 你是茶杯 （茶盘问花）

因为你相信命运，因为我怀疑生活。

与光同往者水驻，与物同驻者俱往……

《答》

《水乡》

清明

淡紫色的风

颤动着——

溶去了繁杂、喧嚷

花台布

和那布满油迹的曲调……

这是水乡小镇

我走来，轻轻的

带着丝一样飘浮的呼吸

带着湿润的影子

鲜黄的油菜花

蒲公英，小鹅

偷藏起

我的脚印

我知道

在那乌篷船栖息的地方

在那细细编结的

薄瓦下

你安睡着

身边环绕着古老的谣曲

环绕着玩具

——笋壳的尖盔砖的印

陶碗中飘着萍花

停着小鱼

甲虫在细竹管里

发出一阵噪响……

我听见

鸟和树叶的赞美

木锯的节拍

橹的歌

拱桥和兰叶弧形的旋律

风，在大地边缘

低低地询问……

我感到

绿麦的骚动

河流柔软的滑行

托盘般微红的田地上

盈溢的芳香……

灵魂有一个孤寂的住所

在那里他注视着山下的暖风

他注意鲜艳的亲吻

像花朵一样动摇

像花朵一样想摆脱蜜里的昆虫

他注意到另一种脱落的叶子

到处爬着，被风吹着

随随便便露出了干燥的内脏

就像水中的落花，

就像花上的露水。

只有影子懂得，

只有风能体会，

只有叹息惊起的彩蝶，

还在心花中纷飞。

《别》

我是一座小城

《我是一座小城》

化为幻想的云朵，

去眺望故居的窗栏；

鼓起向往的风帆，

驶向记忆的边缘；

从怀念的书籍上，

剪下一页页生活的片断；

收集起希望的光泽，

熔铸一个灿烂的明天。

《怀念》

巨 星

在宇宙的心脏，燃烧过一颗巨星，

从灼亮的光焰中，播出万粒火种。

它们飞驰、它们迸射、点燃了无数星云。

它燃尽了最后一簇，像礼花飘散太空，

但光明并没有消逝，黑暗并没有得逞，

一千条燃烧的银河都继承了它的生命。

在醒来时，世界都远了。我需要，最狂的风，和最静的海。

睡了，莲花;醒了，瓢虫。一次次临近，迸散，成为千朵莲花，在人间把手指合拢。

一

春天来的时候

木鞋上还沾着薄雪

山坡上霸道的小灌木

还没有想到梳头

春天走的时候

每朵花都很奇妙

她们被水池挡住了去路

静静地变成了草莓

二

所有青色的骑士

都渴望去暴雨中厮杀

都想面对密集的阳光

庄严地一动也不动

秋风将吹过山谷

荣誉将变得暗淡

黑滚珠一样的小田鼠

将突然窜过田野

三

即使星球熄灭了

果实也会燃烧

在印加帝国的酒窖里

储存着太阳的血液

浮雕上聚集着水汽

生命仍在要求

它将在地下生长

变成强壮的根块

《生命的愿望》

我用笔的木浆，

去追赶时间的急流，

尽管是那样地用力，

还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我那日记的小船，

为什么比白云还要缓慢？

因为它喜欢在遗忘的沙洲上停搁，

或是在冥想的旋涡中打转。

我没有任何办法，

只好在航行的第四天靠岸。

《一月四日日记》

没有金银，彩绸，但全世界的帝王都不会比你富有。你运载着天国，运载着所有花和梦的气球。所有纯美的童心都是你的港口

刚进城的小树

不安地在街头停立

市场在轮镜中

旋转得无声无息

小树刚想问路

便招来一阵唾弃

真理刚贴出广告

叫做：不许怀疑

《小树》

秋之晨从它破碎的云衣中露出微笑

我看见诗安息着

在那淡绿的枕巾上

在那微笑的浅草地上

发缕像无声的瀑布、、、、、、、

呢喃的溪水、、还给我最初的记忆吧、

因为一个过长的梦

我变成了蛹

在古木的皱纹间

度过严冬

我曾说过话

在那北风放歌的时辰

白色的水气并未消散

凝成了薄薄的茧层

冷吗，不冷

太阳在越走越近

一阵温暖的微波

使我睁开眼睛

泪水放大了游丝

像一片交错的彩虹

不知名的幼鸟

在远处拔着高音

鞘壳绽裂了

翅翼在震颤中延伸

蜷缩的时代已经过去

现在应当放松

飞呵，飞吧

春天多么透明

我要整个天宇

而不是星星点点的蓝空

《羽化》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阳光在一定高度使人温暖

起起伏伏的钱币

将淹没那些梦幻

桔红色苦闷的砖

没有一朵花能在土地上永远漂浮

没有一只手，一只船

一种泉水的声音

没有一只鸟能躲过白天

正像，没有一个人能避免

自己

避免黑暗

你一会看云

一会看我

我觉得

你看云时很近

你看我时 很远

许多暖褐色的鸟

消失在

大地尽头

一群强壮的白果树

正唤我同去

他们是我的旅伴

他们心中的木纹

像回声一样美丽

我不能面对他们的呼唤

我微笑着

我不能说：不

我知道他们要去找

那片金属的月亮

要用手

亲切地擦去

上面的湿土

我不能说：不

不能诚实地回答

那片月亮

是我丢的

是我故意丢的

因为喜欢它

不知为什么

这要丢在能够找到的地方

现在，他们走了

不要问，好吗

关上木窗

不要听河岸上的新闻

眼睛也不要问

让那片帆静静落下

我要看看

你的全部天空

不要问我的过去

那些陈旧的珊瑚树

那水底下

漂着泥絮的城市

船已经靠岸

道路已在泡沫中

《归来》

哦，我嘲笑死

嘲笑那块破损的帷幕

它不能结束我的戏剧

我是人

分布在狭长的历史上

分布在各个大陆

彩色的岩石上

河流使我的歌悠久

地震使我的骨骼不断扩展

雨云使我的头发湿润

我是黑色的男孩

偷戴上熟铁的脚镯

我是棕色的少女

擦拭着陶瓶的细颈

我忽而又是雪白的老人

在疑问的网中安息

我在阔叶上，在霜气中

找寻春天，找寻新叶，找寻花丛

当天大亮，冷雾散尽

我只找到一堆败草，一袖寒风

《找寻》

投入大江，

绿盈盈的泉丝，

在浊流中飘荡，

是应该叹息它

丧失了纯洁的本色？

还是应该祝贺它

逃脱了徘徊和枯亡？

《山 溪》

不断地被打湿，被晒干

裂谷在记忆中蔓延

可三角帆仍要把我带走

回光像扇形的沙洲

海用缺齿的风

梳着发白卷曲的波发

乌云的铁枷急速合拢

想把我劫往天庭

然而我是属于黑夜的

是奴隶，是不可侵犯的私产

像牙齿牢固地属于牙床

我被镶进了一个碾房

我推转着时间

在暗影中，碾压着磷火

于是地球也开始昏眩

变音的地轴背诵起圣经

青石上凿出的小窗

因为重复，变成了一排

也许是迷路的萤虫吧

点亮了我的眼泪

最后，最后一次

我醒来

窗帘站在一边

阳光像白发般灿烂

蒲公英

在年轻的风中

飘舞，落满我的书架

那里有我的名字

我用诗的卵石

精心铺成的小路

有永远闪耀不定的泪水

有幻梦的湖泊

森林在水影中

脱下了警察的服装

也许，还有歌

还有许多

用金盏花和兰钟花

组成的欢乐

我可爱的小朋友

曾在那里奔跑

为了一只黑色、恐怖的蝴蝶

现在我卸下一切

卸下了我的世界

很轻，像薄纸叠成的小船

当冥海的水波

漫上床沿

我便走了

飘向那永恒的空间

《最后》

月牙

像淡红的小虾

在夏夜温热的海中

偷偷地

爬

多少星粒

多少晦暗的虾籽

从来没有孵化

《祈愿》

在一片死灰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感觉》

模糊的小路

使我来到

你们中间

像一缕被遗漏的阳光

和高大的草

和矮小的树

站在一起

我不代表历史

不代表那最高处

发出的声音

我来了

只因为我的年龄

你们交错地

倒在地下

含着愉快的泪水

握着想象的枪

你们的手指

依然洁净

只翻开过课本

和英雄故事

也许出于一个

共同的习惯

在最后一页

你们画下了自己

现在我的心页中

再没有描摹

它反潮了

被叶尖上

蓝色的露水所打湿

在展开时

我不能用钢笔

我不能用毛笔

我只能用生命里

最柔软的呼吸

画下一片

值得猜测的痕迹

《模糊的小路，使我来到你们中间》

木窗外

平放着我的耕地

我的小牦牛

我的单铧梨

一小队太阳

沿着篱笆走来

天蓝色的花瓣

开始弯曲

露水害怕了

打湿了一片回忆

受惊的腊嘴雀

望着天极

我要干活了

要选梦中的种子

让它们在手心闪耀

又全部撒落在水里

《我的一个春天》

春水闪在河滨，

把往日的枯叶摇动，

太阳停在远方，

含着无限温情……

夕光溶解了土地，

绿叶变成金翎，

“献给你呵，献给你”，

风在梦中低吟。

春日的赠礼多么灿烂，

你只取下一脉草茎，

用那泪湿的心蕊，

把谜语写进黄昏。

《春日的黄昏》

苦咸的海湾里

能漂浮甜果吗？

在大海枯萎之后

水草将长上天空

我将化为深绿的抛物线

重新表现自己。

《梦很清醒》

睡眠是条大河

它很寂寞

沉沉的眉心

开着花朵

“因为你是朵花，才会觉得春天离开你。如果 你是春天。就没有离开，就永远有花”

那一公分一公分银的微笑

《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

All seeds only come to life once having been buried、

那一切都是种子，只有埋葬，才有生机。

星星的图案十分美丽

总会升起

总会美丽

《一个旧梦》

为了避免结束，我避开了一切开始。

红蜘蛛，

在蓝蓝的晴空中，

画了一张五线谱。

阳光把那细细的银钱，

描得清清楚楚。

蜉蝣和秋蚊，

不再哼它们的小调，

变成了终止符。

《谱》

我们把心给了别人，就收不回了，别人又给了别人，爱便流通于世。

春天里，

花占领了天空。

再不需要蝴蝶，

每朵花，

都有轻柔的翅膀

都有她的芳馨。

《梦》

他没有见过阴云，他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他永远看着我，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诗人说

地球像个苹果

太阳说

我会把它晒红

于是，海枯了

绿野化为飞尘

只有刚出炉的砖瓦

才没感到吃惊

可敬的诗人呢

早就不见了踪影

难道他的诗里

没写过一条果虫？

《诗人的悲剧》

你在等海水吗 海水和沙子 你知道最后碎了的不是海水 你在等消息吗 这消息 像一只鸟要飞起来

《你在等海水吗》

……

你笑着

像黑夜奔逃

我，据说老了

已经忘记了怎样跳跃

笑容像折断的稻草

《设计重逢》

我热爱我的梦

它像春流般

温暖着我的心

我的心收缩

像石子沉入水底

我的心膨胀

像气球升向蓝空

《幻想与梦》

执者失之。我想当一个诗人的时候，我就失去了诗，我想当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失去了自己。

松枝上，

露滴晶光闪亮，

好像绿漆的宝塔，

挂满银铃铛。

《松塔》

静止总有一丝响动，

那是灵魂浮浮沉沉。

《坟墓》

那里有一只小船

被爱的水声诱惑

变换一千种姿势

想要解开绳缆

《在梦海边》

生命的美，千变万化

却终为灰烬

昨天

像黑色的蛇

盘在角落

它活着

是那样冷

死了，更不会热

它曾在

许多人的心上

缓缓爬过

留下了青苔

涂去了血色

现在

它死了

压在一座

报纸的山下

难以捉摸

无数铅字

像蚂蚁般聚会

讨论着

怎样预防它复活

《昨天，像黑色的蛇》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早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意林》

鱼生水，水生花，花生好人家。

一切都明明白白而我们却匆匆错过，因为我相信命运你怀疑生活。

梦醒时你可以见到月亮

那就是我从前的爱人

墓地并不遥远

它就悬挂在太阳旁边

回忆使人感到温暖

《暮年》

无限临近的事物

也有温厚的本性

就像从苗圃出来

背着枪

面带笑容

《明示》

它的眼睛在交替使用

后面是无声的晴空

《冬日的温情》

我们一直在唱歌

没唱完你就睡了

我看她身后的夜色

《小旗》

哀叹大自然最纯美的天使，竟比不过猎人眼里的银元

《小鹿》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顾城的诗，顾城的画》

我希望会唱许多歌曲

让唯一的微笑永不消失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零点的鬼，走路很小心。它害怕摔跟头， 变成了人。”

一片天空，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存在就是规律

规律就要服从

人代表世界杀害自己

《瀑布》

梦太深了

你没有阳光

生命量不出死亡的深度

《不要在那里踱步》

不能爱的人

里边有夜晚

《阿曼》

在醒来时 世界都远了

《第八个早晨》

我要唱

一支人类的歌曲，

千百年后

在宇宙中共鸣。

《生命幻想曲》

我播下了心，它会萌芽吗？

0点的鬼

走路非常小心

它摔了一个跟头

变成

了人

《鬼进城》

残缺的月亮

被上帝藏进浓雾

一切已经结束

?你抓不住叶子

抓不住他的声响

事情变得有些快了，

甜果子在树枝间撞来撞去。

我想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再没有海岸

再没有灯火

一切都是泡沫

新大陆的存在

只是一个传说

我只想停止

哪怕是沉没

《漂泊》

没有声音

后来 我是一个人

《转弯》

最轻的是空气 最美的是阳光

露水害怕了

打湿了一片回忆

《我的一个春天》

清明淡紫色的风颤动着——溶去了繁杂、喧嚷

《顾城的诗》

不要，不要想象/永恒的天幕后/会有一对鸽子/睡了，松开了翅膀/刚刚遗忘的吻/还温暖着西南风的家乡/没有，没有飞翔

《爱的日记》

人，生如蝼蚁，而美如神！

《水乡》

呵，南方

这是你的童年 也是我的梦幻……

嗯，你喜欢笑

虽然没有醒

是找到了，板缝中

遗落的星星？

那僵硬的木疖

脱落着

变成花香和雾的涌泉

北风，和东方海的潮汐

在你的银项圈中

回旋，缓缓……

是父亲绵长的故事？

是母亲

不愿诉说的情感？……

我走过

像稀薄的烟

穿过堂屋、明瓦

穿过松花石的孔隙

穿过一簇簇拘谨的修竹

没有脚印

没有步音

排门却像琴键

发出阵阵轻响

在你暂短的梦里

我走了

我走向四面八方——

走向森林

踏入褐菌的部落

走上弯弯曲曲的枝条和路

跃过巧妙起伏的丘陵

走向沙洲

走向大江般宽阔的思想

走向荆条编成的诗

藏进蜂窝、鸟巢

我的心爱着世界

爱着，在一个冬天的夜晚

轻轻吻她，像一片纯净的

野火，吻着全部草地

草地是温暖的，在尽头

有一片冰湖，湖底睡着鲈鱼

《我爱着这个世界》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俩站这不说话。

花儿飘落，

花儿飘落，

她的绿叶妹妹们

在偷偷传说。

露水真多，

露水真多，

小侄女渐渐长大

还有点羞涩。

她脸红了，

她脸红了

因为热烈的太阳，

竟对它瞧着。

《苹果》

昏黄色

白炽的铁，

暗红色

炙热的铜，

冷却了

披上了锈，

像一块块肮脏的冰。

多少年前

岁月的光辉，

被默默压在

记忆的底层。

《忘却》

终于

我知道了死亡的无能

它像一声哨

那么短暂

球场上的白线已模糊不清

昨天，在梦里

我们分到了房子

你用脚擦着地

走来走去

把自己的一切

安放进最小的角落

你仍旧在深夜里洗衣

哼着木盆一样

古老的歌谣

用一把断梳子

梳理白发

你仍旧在高兴时

打开一层一层绸布

给我看

已经绝迹的玻璃纽扣

你用一生相信

它们和钻石一样美丽

我仍旧要出去

去玩或者上学

在拱起的铁纱门外边

在第五层台阶上

点燃炉火，点燃炉火

鸟兴奋地叫着

整个早晨

都在淡蓝的烟中漂动

你围绕着我

就像我围绕着你

《给我逝去的老祖母》

十二岁的广场（一）

顾城

我喜欢穿

旧衣裳

在默默展开的早晨里

穿过广场

一蓬蓬

无声的爆发起来

我不能停留

那些瘦小的黑蟋蟀

已经开始歌唱

我只有十二岁

我垂下目光

早起的几个大人

不会注意

一个穿旧衣服孩子

的思想

何况，鸟也开始叫了

在远处，马达的鼻子不通

这就足以让几个人

欢乐或悲伤

《十二岁的广场》

梦痕

植物呵，你这绿色的孩子 等来的要是秋天呢？

你是常春藤 你拥抱着整座森林 使所有落叶飞上枝头

把洁净的天空重新藏起 呵，不要询问……

夜潮退了，退远了 早晨象一片浅滩

在升起的现实上 我飘散着，盲目的

象冰花的泪 化为缓缓升起的云雾 把命运交给风……

灯， 桔红的灯 没有作声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草/我们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便十分美好。

还记得那条河吗？

她那么会拐弯

用小树叶遮住眼睛

然后，不发一言

我们走了好久

却没问清她从哪里来

最后，只发现

有一盏可爱的小灯

在河里悄悄洗澡

现在，河边没有花了

只有一条小路

白极了，像从大雪球里

抽出的一段棉线

黑皮肤的树

被冬天用魔法

固定在雪上

隔着水，他们也没忘记

要互相指责

水，仍在流着

在没有人的时候

就唱起不懂的歌

她从一个温暖的地方来

所以不怕感冒

她轻轻呵气

好像磨沙玻璃

她要在上面画画

我不会画画

我只会在雪地上写信

写下你想知道的一切

来吧，要不晚了

信会化的

刚懂事的花会把它偷走

交给吓人的熊蜂

然后，蜜就没了

只剩下一盏小灯

《还记得那条河吗》

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双木非林，田下有心，饮之以雨，炊之以薪，家中有女，马上无邻。

意思：于山于海，于水于滨是指顾城的所居，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是相思的意思，

饮之以水，炊之以薪是顾城所期盼的生活景象，

家中有女，马上无邻是嫁陪的意思

当时，顾城与两个爱人（名义上一个是妻子，一个是情人）一道，同居于某荒岛。画和文都表达了一种淡淡的满足感：两女相安无事。所谓「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容易联想到「山盟海誓，问诸水滨」，是一种各自相爱但又河井不犯的场面

一九八五年弯弯曲曲的声音把我引到了兴安岭，那儿树差不多砍光了，人也走没了，大片大片的野花长起来，被阳光照得百里都是摇曳的花朵；一只喇叭留在那里，像坚持着讲花听不懂的人间的故事……

生命的自然顺序在时间中是混乱的，我做洗牌的工作，从身体潜在的记忆中将它们一张张找出来，放好，理顺，走通，发现它们是一副，全了。这是我做的工作，就像找出一个个散失的零件，装成个电视，找出一个个遗落的音符，配成支乐曲，我清理出原初的自己。天上一日，世上千年。

《一段笔记》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到它一点点的凋零。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春天走的时候，每朵花都很奇妙，她们被水池挡住了去路，静静地变成了草莓。

《生命的愿望》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土地是弯曲的 土地是弯曲的 我看不见你 我只能远远看见 你心上的蓝天 蓝吗 真蓝 那蓝色就是语言 我想使世界感到愉快 微笑却凝固在嘴边 还是给我一朵云吧 擦去晴朗的时间 我的眼睛需要泪水 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就是这个巨大而细碎的美丽的声音，使我开始写诗；在我应答的时候，我便更清楚地听见；有两三年，我每天都擦亮油灯，静默在这天地间大美而无言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就写了一小纸盒诗。那时文化革命是永远的革命，诗当然没有发表的可能。

我很庆幸我放猪而不是去上学，这使我和语言有了一种自然的关系。

《一段笔记》

梦痕

灯 淡黄的眼睫 不再闪动

黑暗在淤积 无边无际 掩盖了 珊瑚般生长的城市 和默默沉淀的历史

我被漂尽的灵魂 附在你的窗前 我看见 诗安息着 在那淡绿的枕巾上 在那升起微笑的浅草地上 发缕象无声的瀑布……

呢喃的溪水 还给我最初的记忆吧 在一滴露水中 我们诞生了 大理石绽开永恒的波纹 象一片磨平的海洋

象寓言般光润 水底白洁的卵石 渐渐开始了游动…… 我是鱼，也是鸟 长满了纯银的鳞和羽毛 在黄昏临近时 把琴弦送给河岸 把蜜送给花的恋人

植物呵，你这绿色的孩子 等来的要是秋天呢？ 你是常春藤 你拥抱着整座森林 使所有落叶飞上枝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顾城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象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穿过长满冰霜的玻璃，

晨光已铺满大地，

万盏灯火结束了工作，

明亮的太阳正在升起。

《早晨》

我好像，终于

碰到了月亮

绿的，渗着蓝光

是一片很薄的金属钮扣吧

钉在紫绒绒的天上

开始，开始很凉

飘浮的手帕

停住了

停住，又漂向远方

在棕色的萨摩亚岸边

新娘正走向海洋

不要，不要想象

永恒的天幕后

会有一对白鸽子

睡了，松开了翅膀

刚刚遗忘的吻

还温暖着西南风的家乡

没有，没有飞翔

《爱的日记》

也许，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穷，有一个凉凉的鼻尖

他用玻璃球说话

在水滴干死以后

四周全是麦地

全是太阳金晃晃的影子

全是太阳风吹起的尘爆

草棵蓬起了

很热，很热

粉红色的妇女在堤坝上走着

田鼠落进门里

落进灰里

灶台上燃着无色的火焰

穷，有一个凉凉的鼻

《穷，有一个凉凉的鼻尖》

黑夜是停滞的岁月，

岁月是流动的黑夜，

你停在门口，回过头，递给我短短的一瞥。

这就是离别吗？

难道一切都将被忘却，

像绚丽的秋天过去，到处要蒙上冷漠的白雪。

我已该深深把你感谢。

我珍爱果实，但也不畏惧这空旷的拒绝。

只要心灵饮着热血，未来就没有凋残的季节。

《秋天》

口哨是漂亮的叹息

它是星星发明的

在希望的天窗上

悬挂着绿苹果

《第九个早晨》

在我生命中生长的时刻

悄悄展开了

展开了那样多细小的花瓣

展开了语言，爱和歌

它们终将要

茂盛地把我覆盖

用并不单一的绿色

代表生活

我将在绿色中消失

我将在为许多美好的

时刻，美好得

像一枚枚明亮的浆果

在山地倾斜的阳光里

等待着

等待着不睡午觉的

孩子们长大

长大，成为运行者

《许许多多时刻》

在绿影的摇荡中

你梦着

使最纯的云朵

都显得陈旧

不是雕栏

不是晴空中闪过的长窗

不是蜜蜂的低语

或彩蝶礼貌的吻

是颗晶亮的水珠吧

它被石子溅起

石子来自海岸

曾装在一个顽童的兜里

《睡莲》

小人过 马来了 苏绿索

《倚天》

雨下到地里

一直下到地里

穿过叶子和花

花都死了

一朵死在高处

叶子高兴极了

它们向阴暗以外移动

停在光那儿

好让花继续变丑

连绿棺材都没有

雨葬在大地深处

我喜欢雨的安葬

让更多的雨下来

《计谋》

我无所求而又尽求，我无所知而又全知

我拿起一个红果

红得像最忠诚的星星

把它放近耳边

轻轻一捏

便听到咝咝的声音

是什么破裂了？

也许是几百万甜美的家庭

《红果》

人可以像蚂蚁一样地生活，但是可以像神一样美丽！__生如蚁而美如神

我变成一直情歌

去爱雪

去爱纯白的大地

让舒畅的寒冷

去中和

热恋的火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草/我们静静地站着/就这样/挺美好

我不会画画

我只会在雪地上写信

写下你想知道的一切

来吧，要不晚了

信会化的

刚懂事的花会把它偷走

交给吓人的熊蜂

然后，蜜就没了

只剩下一盏小灯

《还记得那条河吗》

我觉得你亮得耀眼

目光从未能在你停留

从此

我们再不相见

遥远而不可及、

我渴望成为一片大陆，

在她的注视下，

拒绝海洋

很小的时候

我就知道黑夜是一卷布

很小的时候

我就知道黑夜被人补过

很小的时候

我就在暗室里哭用手摸着鞋子

红灯一阵阵发乌

白昼在摇荡别人的笑声

铁器在瓷盘中响着

《暗示》

为了坚信

我双目圆睁

“推开门，带上最合适的表情，不要看见别人，也藏好自己的心。”

《我温暖的忧郁已升上顶端》

现在，我们去一个梦中，

避雨伞是低的，也是红的。

你的微笑格外鲜艳，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身后的黑杨树，

上边落着鸟，

落着一只只闪电。

这是雨后，

一个人两边是失神的泥沼地正在枯萎，

中间是一条河一条水路，

它凉凉的血液闪动着凉凉的，

浮在嘴边。

小时候醒来

天气很好

我就觉得

有一件好事等我

这件好事像节日

又大又亮

我每折断一只翅膀，就睁开一只眼睛。

我在世界上生活

带着自己的心

哟，心哟，自己的心

那枚鲜艳的果子

曾充满太阳的血液

《小春天的谣曲》

早晨，黑夜还要流浪

我们把六弦琴交给他

我们不走了

《门前》

谁也没注意 他看我

别人看太阳去了

《小旗》

我们就像生长在一起的树，在风中不停地摇，度过了整个时光。

《英儿》

一小段田埂还在发绿，一棵小树还站在上面，想象着航行，想象着岛屿……想象着，周围是海，自己是旗。

《地基》

你没有来，我还在等。

现代汉浯象用脏了的人民币、我要把它洗一洗。

树上有树，一边是鸟，书中有书，一边是树

是不清楚，听不清楚，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山上山下

蚂蚁散步。

《回文几何》

是啊，多么疲惫，麦捆在身后静静的睡。

《收获》

把爱情和美交给生命，

将丑陋的死亡判处极刑。

谁能知道

在梦里

我的头发白过

我到达过五十岁

读过整个世界

我知道你们的一切——

夜和刚刚亮起的灯光

你们暗蓝色的疲倦

出生和死

你们的无事一样

《十二岁的广场》

那些无关的蘑菇成了传说

他只有她

自己，和微微晃动的北冰洋

《白夜》

浓雾擦断了绝望的字行，有谁还会耐心细读。

我感到时间

变得温顺起来

盘旋着爬上我的头顶

太阳困倦得像狮子

我曾像灶火一样爱过 从午夜烧到天明

我听够了世界的胡说八道

《子弹》

他在想人生

他的妻子

佩戴着心爱的玻璃珠串

从高处，把一垛垛

刚交换来的衣服

抛到他身上

埋住了他强大而迟缓的疑问

他只有她

自己，和微微晃动的北冰洋

一盏鲸鱼灯

《白夜》

过去(说):

还不满足吗

你这叛逆的子孙！

……

现代(说):

你在这里呀

我骄傲的孩子！

……

未来(说):

不，还有我

你永远、唯一的爱人

《希望者》

再远处是一片绿光闪闪的树林

录下了风的一举一动

在风中总有些可爱的小花

从没有系紧紫色的头巾

《三月春林初盛》

要统治别人，要比别人高，一定要这个荣耀，有钱没钱都可以是次要的；中国人的这种心思太重了。我在你上边，我可以葬送你，左右你的命运，你必须服从我，这是许多人活在世上的最终满足。

《顾城哲思录》

走过的人说树低了

走过的人在长

在一切柔顺的梦想之上

光是一片溪水

它已小心行走了千年之久

我要像果仁一样洁净，在你心中安睡！

国王遇刺了

刺客是一只蚊子

保安部马上开始侦缉

蚊子是一种

微型飞机

飞行要有空气

同谋是空气！

抓住空气！

空气有个私人关系

叫呼吸

逮捕呼吸！

立即！

国王安全地变成了尸体

《安全体系》

怀念（此诗被旧版后置于1983年）

化为幻想的云朵，

去眺望故居的窗栏；

鼓起向往的风帆，

驶向记忆的边缘；

从怀念的书籍上，

剪下一页页生活的片断；

收集起希望的光泽，

熔铸一个灿烂的明天。

《1970年8月 写给长石伯伯》

一只破船在海流中打转，

几个疯子在船上狂颠。

“我要用刀剑砍平浪潮！”

“我要用斧钺斩断时间！”

“把天空戳漏、戳穿！”

他们杀砍着阳光和空气，

连同自己的船体与绳缆。

“我们的皮靴要踏遍每个国度！”

“我们的徽制要升上所有旗杆！”

“把地球踩扁、踩烂！”

破船进了海水，沉了一半，

“呵哈！地球已经被踩扁！”

在疯人的狂笑中，

波浪却把他们埋葬，

只留下一片残破的帆。

《疯狂的海盗》

草在结它的籽，风在摇它的叶，我们什么都不说，一切都很美好。

我在赤热的国土上行走

头上是太阳的轰响

脚下是岩浆

我没有鞋子

没有编造的麦草

投下浑圆的影子

我只有一颗心

常常想起露水的清澈

我走过许多地方

许多风蚀的废墟

为了寻找那些

值得相信的东西

我常看见波斯菊

化为尘沫，在热风中飞散

美和生命

并不意味着永恒

也许有这样一种植物

习惯了火山的呼吸

习惯了在绝望中生长，

使峭壁布满裂纹

习惯了死亡

习惯了在死神的金字塔上

探索星空

重新用绿色的声音

来呼唤时间

于是，在梦的山谷中

我看见了它们

棕红色的巨石翻动着

枝条伸向四方

一千枚思想的果实

在夕阳中垂落

渐渐，渐渐，渐渐

吸引了痛苦的土地

《思想之树》

我是黄昏的儿子

我在金黄的天幕下醒来

快乐地啼哭，又悲伤地笑

黑夜低垂下它的长襟

我被出卖了

卖了多少谁能知道

只有月亮从指缝中落下

使血液结冰——那是伪币

泥土一样柔顺的肤色呵

掩埋了我的心和名字

我那渴望震响的灵魂

只有鞭子垦出一行行田垄

《我知道了什么是眼泪》

我知道了 什么是眼泪

雨水

在荷叶的掌心滑动

侵蚀了小手帕

使上面的花朵

变得鲜艳

蜜蜂 用鼻子唱歌

从一叠叠建筑中飞出

拿着透明的小桶

他要结婚

要在月亮们到来之前

洗刷新房的墙壁

我知道了

什么是眼泪

小溪

忘记了路标

在一阵微笑中

跌得粉碎

惊魂不定的水母

都游进深夜

海洋里没有声音

没有任何猜测

从遥远的天边，

飞来了一群大雁。

它们在我的身边环绕；

它们在我的头顶盘旋；

它们向我友谊地招手；

它们说着我不懂的语言；

终于又恋恋地飞去——

远了、远了，

化为天边一缕飘动的细线。

于是我又想起了——

过去的伙伴。

《大雁》

G 在B 城的时候，算是一位诗人，可是他不参加任何文人雅士的聚会，也不爱看电影，几乎没有什么城市人的爱好。我所知道的他的唯一爱好，是借一块磨刀石给那些有时来看他的朋友们磨刀。他一看见那些迟钝的菜刀，就要感叹：“你们这些学工的呀！”

他自称是个木匠，在北京好多大学里干过活儿，我知道也讲过课。他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好像只上过小学。他也给我讲过他在草滩上放猪的事，那是他喜欢的事。他是放猪放成诗人的，评论家都这么说。也有另一种说法，说他成为诗人是因为C，C 和他原来住在两个城市，他们是在火车上遇见的，后来C 花了四年时间，柔和地拒绝他的求婚，这就不免使他思情万端，愤世嫉俗起来，写出大量情深意切而又语词颠倒的篇章，从而变成了一个诗歌流派的重要诗人。

《英儿及其他》

童年的金色，

已经消失，

广阔的世界，

变得更加清澈；

生命——

溶合在山泉中的一滴露水，

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

吐着快乐的泡沫，

唱着希望之歌……

《起步》

金黄的，向日葵花瓣

纷纷落下，像散开的音符

像一个皇族的溃灭

一支乐曲消失了

消失在青灰的走廊尽头

消失在时空中

但我却因为注视

而吸收了太阳

（真的，天空只留下一个

被称为月亮的白印）

巨大的能，使我上升

沿着断断续续

绿绒线一样的江岸

沿着一条无形的天轨

情感的热力

在向四面飞散

亮紫色的天幕起伏不定

阳光在那儿慢慢地淡薄，脱离，凝作一缕孤哀凄寂红光一步步爬上墙，爬上龙楼顶·····

《走了一万一千里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墓床》

当你离开你自己的时候，你就看见了自己全部的生活。

真不敢相信，她就是你。

《溯水》

在我们的生前和死后，上帝都喜欢面具。

他变成浮雕

变成了纷纭的故事

落叶，你是被打散的秋天么，那我散落的头发，又是什么？

我们来自一只沉船

世界在深处吐着银泡

一次次企图依靠记忆

我想起山上有一个字典

被早晨的阳光翻来翻去

《字典》

“我正直地站着，

不为自己谋求酬劳，

更不为换一顶无聊的灯罩，

去向哪个人躬身折腰。

我的光属于千万人——

为他们照亮通向黎明的大道。”

《台灯与路灯》

太阳烘着地球，

像烤一块面包。

《生命幻想曲

不，我是金黄的

像丰收的钟

像碧叶下成熟的橘子

像麦秸的光辉

像突然闪动炮火的海岸

我是金黄的

我的信念

在粗糙的碑石上熔化

使纯金一样不朽的历史

注视着每片黄昏

也许，我会沉默

因为一个已经临近的时刻

我将像太阳般

不断从莫测的海渊中升起

用七种颜色的声音

告诉世界

告诉重新排列的字母和森林

东方——不再属于传说

大写的“我”

我直视着太阳

直视着明利的晨光

仿佛一把宽刃的匕首

在旋转中逼近

彩色犹疑的梦，新的海

都使我吃惊

金属没有幻想吗？

鲜血没有思念吗？

呵，我要跑，要叫

要一动不动地

看大海怎样遮去一半陆地

那润滑发凉的愉快

和燥热的朦胧，交替升起

迫使我，踏过山脉

像踏过错乱的琴键

每一步都有意外的回声

睡吧！合上双眼，

世界就与我无关。

时间的马，

累倒了。

黄尾的太平鸟，

在我的车中做窝。

我仍然要徒步走遍世界——

沙漠、森林和偏僻的角落。

太阳烘着地球，

像烤一块面包。

我行走着，

赤着双脚。

我把我的足迹，

像图章印遍大地，

世界也就溶进了

我的生命。

我要唱

一支人类的歌曲，

千百年后

在宇宙中共鸣。

《顾城作品集》

我在时间上徘徊，

既不能前进，也不想

后退。

挖一个池沼，

蓄起幻想的流水。

在童年的落叶里，

寻找金色的蝉蜕。

我热爱我的梦，

它像春流般

温暖着我的心。

我的心收缩，

像石子沉入水底。

我的心膨胀，

像气球升向蓝空。

让阳光和月色交织，

令过去与将来溶合，

像闪电礼花惊碎夜空，

化为奇彩光波。

早晨来了

知了又开始唱那

无味的歌。

梦像雾一样散去，

只剩下茫然的露滴。

《幻想与梦》

可是，G 确确实实说过：一夫一妻制是天主教闹出来的，把中国害苦了；我们中国人不能忘了祖宗。

G 永远有这种怪论，比如他说，关键是娶好第一个媳妇，第一个娶不好后边全乱之类。可他说这些话时喝了啤酒，他是一点儿酒也不能喝的人，哪怕别人喝，他也会晕；大家那会儿听他说，总是笑哈哈地看着G 夫人C。

《英儿及其他》

有个情人是可能的。G 对女孩的想像力达到了无知的程度，他像孩子一样，因为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就把她们抽象到浪漫的崇拜上去了。他绝对不会邀一个女孩去喝咖啡，即使有女孩子邀他，他也会皱皱眉。他只会站在课堂上神往地谈论关于“女儿性”的问题。他说女儿性情的时候，那副神情活像堂 吉诃德在丛林里乞求杜西尼亚的帮助；但是不可否认，他也确实写过一些情切意真十分动人的恋爱诗，颇让一些人倾倒，我们刚来B城的时候，还有人在烛光晚会上读他的诗，那两个读诗的都是女孩儿。

《英儿及其他》

我害怕，瘦弱的人看过的春天

《表达》

这是最美的太阳

把花印在地上

谁要拾走影子

谁就拾走光芒

《答案》

当泪的潮涌渐渐退远

理想的岛屿就会浮现

那时请摘下一页征帆

来覆盖我伤痕累累的长眠

《遗嘱》

然而却出现了少年，淡雀斑多么陌生，靠在阳台边，吹吹口哨，摘下一粒葡萄，说:呸！真酸

《飘落又上升》

我的诗

不曾写在羊皮纸上

不曾侵蚀

碑石和青铜

更不曾

在沉郁的金页中

划下一丝指痕

我的诗

只是风

一阵清澈的风

它从归雁的翅羽下

升起

悄悄掠过患者

梦的帐顶

掠过高烧者的焰心

使之变幻

使之澄清

在西郊的绿野上

不断沉降

像春雪一样洁净

消融

《我的诗》

《雪的微笑》

一

雪的土地

纯洁的土地

静静的，临近幸福的土地

在蓝色磁波中颤动的土地

停住呼吸

灌木把细小的花纹

描在它的额前

二

河流结束了我的寻找

在泥土和冰层之间

是涓涓闪动的泪水

是一支歌

是最天真的妒嫉

我像蒲公英一样布满河岸

凝望着红屋顶

建立一种生活，与世无关，一片暗蓝的海上，一个有棕榈树和水仙的家园，一个有城台的小国，有风铃和尖塔，有青铜的炮，有最好的女孩子，穿白衣服，像天上的花朵，她们在傍晚时出现，海鸟就回巢了。

你说你不想种花，你说，你不想看它一点一点凋零；为了避免结束，你拒绝了一切的开始

水呀，真急

水呀，真急，真急，

桥墩后有几条小鱼……

它们在举行会议，

研究着前进还是退避。

太阳在桥面上走过，

带着几分醉意。

研究在不断继续，

河水在不断流去。

月牙在桥栏边停靠，

似乎要看个仔细。

水呵，真急、真急，

桥墩后有几条小鱼……

《顾城全集》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爱的孩子

我任性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听，声音一闪，你就想起了以前的生命~

欢迎死神的仪式

比欢迎上帝

还要热闹

《古代战争》

雪下大了，真大

藏起岩石的小塔

塔中的烛火悄悄熄灭

冷风吹皱了溶蜡

凝结的天空多么沉重

却没有机会崩塌

被吸引的大地轻轻升起

接住每一片雪花

雪幕上有几个破洞

那是打湿的乌鸦

疲倦不堪的驼铃声

就在它身边悬挂

还是让门铃歌唱吧

把太阳带回家

我们是夏天的爱人

冬天只是一个童话

《雪下大了》

你看云时很近 你看我时很远

太阳落山的时候，你的眼睛里充满了光明，像你的名字，向辉煌的天穹，我将默默注视你，让一生都沐浴着光辉。

好与坏是人间功利的问题，而纯粹的人的本性是没有这个问题的。

《哲思录》

木耳，我今天最后去看你，当马给你骑，我们都开心。可是我哭了，因为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你，别怪你爸爸，他爱你、你妈妈，他不能没有这个家再活下去。

只有影子懂得

只有风能体会

只有叹息惊起的彩蝶

还在心花中纷飞……

《别》

洁白的塔呵，

围着绿色的腰带，

像一枝春天的竹笋，

在召唤满天蓬松的云彩。

这是一个美丽的晨景，

到处都悬着露水，

像无数儿童的眼睛。

在湿湿的霞光里，

水光映着铜铃，

铃响伴着和风。

在云雾消散的松林里，

回荡着啄木鸟工作的歌声。

《塔和晨》

我总觉得

心灵曾依恋在一起

像一窝野蜜蜂

因为生活的风暴

飞散在远方

《我总觉得》

说多了也没有用，说少了也没意思，其实，一切，都是“种子”，只有经过“埋葬”，一切，才有“生机”。

有一天，我忽然看见黑色的鸟儿停在月亮里，树上的花早就开了，红花已经落了满地。

早晨来了

知了又开始唱那

无味的歌

梦像雾一样散去

只剩下茫然的露滴

《幻想与梦》

光知道我们的生命里

排列着细小的鱼籽

光让鱼籽苏醒而有呼吸

呼吸编织成新鲜的红草

红草一委婉就有了全部章节

这时柔软的天空下

不用眼睛就能看见一切

《暴露、其实》

一切都成为窗外的风景。一个窗子是阳光，一个窗子是树。我在杯子里倒水，这愿望继续着，继续着，她愿意在不同地方被我捉住。

《英儿》

在爱斯基摩人的雪屋里

燃烧着一盏

鲸鱼灯

它浓浓地燃烧着

晃动着浓浓的影子

晃动着困倦的桨和自制的神

《白夜》

云从松树升起来，你一步步走上台

阶。

因为我们是人，而且非常普通。

野花，星星，点点像遗失的纽扣，撒在路边。

《无名的小花》

人总怕忘事，可还是忘了最重要的事。

《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人弄错了爱

就像投错了胎

你的样子就十分奇怪

一辈子也改不过来

你的心问你的脑袋

怎么它老不明白

要是你心里明白

怕已没了脑袋

我不是烈士

但我愿意坐牢

为了光荣以外的幸福

让一场雨把大地冲洗干净。

雪下的真大

藏起岩石小塔

吹灭了塔中的烛花

吹皱了熔蜡

凝结的天空却没机会崩塌

接住了每一片雪花

雪幕上的破洞

那是打湿的乌鸦

叮叮当的驼铃声在身边悬挂

让门铃唱歌吧

把太阳带回家

夏天，是我们的爱人

冬天，只是一个童话

《雪下大了 改编》

带孝的帆船

缓缓走过

展开了暗黄的尸布

《结束》

我有一个小钱夹了

我不要钱

不要那些不会发芽的分币

我只要装满小小的花籽

我要知道她们的生日

《生日》

我忘记了，怎样痛苦怎样躲开天空？我严肃地摇着电线，希望能惊动鸟群。

《异处》

时间的列车闪着奇妙的光亮，满载着三十亿人类，飞驰在昼夜的轨道上；穿过季度的城镇，驰过节日的桥梁，喷撒着云雾的蒸汽，燃烧着耀眼的阳光。它曾穿过冰川世纪的雪原，它曾驰过原始社会的泥浆，它还要通过无数险阻，但终要到达最美好的地方。

《社会》

他对我讲过他认识死亡

他说你也认识不要惊慌

亲人走时会轻轻把门带上

这是一条长路

记忆不再收藏

《同意》

一句生机勃勃而别具一格的口语，胜过十打华美而古老的文辞。

《学诗笔记》

今天是欢笑的花朵，明天会不会结出泪滴！

《给一种婚礼》

在春天，你将手帕轻挥，是让我马上离开，还是立刻返回？

每块巨石下

都有一袋银币

你却在巨石上唱歌

你有更多的秘密

《思的满足》

你由于过度惊吓

没有长高

《蛋糕》

我到海边去捕鱼/没有带那些沉重的疑虑和网/我带心去了

只要说爱你，鱼群就会跟着我，游向陆地。

《顾城的诗》

我看见了许多死人丢掉的东西，活人又把他们找到了。

《需要一个答案》

我看见了许多死人丢掉的东西\

活人回来又把他们找到了\

人总怕忘事可还是忘了最重要的事\

《需要一个答案》

鸟翅的圆规

划出天空和大地的边界

天空 完美无损

大地 伤痕累累

我颤动的笔

把大地的痛苦

导向天空

《政治》

你不呼吸么

你不写诗么

《呼吸》

那些男孩的声音在春暮的楼群中回应，我无法顾及我思念以外的生活。

《英儿》

还记得顾城曾说:双mu非林，田下有心。译为相思个人认为他或许只是一说，并未写下来！对话与笔记对于这句话来讲是有很大区别的！

云，灰灰的

再也洗不干净

我们找开雨伞

索索性涂黑了天空

《雨行》

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

我忘了一件事

我用诗想这件事

《往世》

还有那些折光的

炫耀着无数彩虹的河流

《铜色的云》

慧星是一种餐具

月亮是银杯子

始终飘着，装着那片

美丽的柠檬，美丽

《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我想让每一个习惯黑暗的孩子，都习惯光明。

《顾城的书》

我在你的门前

堆起一个雪人

代表着

我已把你久等

我喜欢穿旧衣裳

在默默展开的早晨里

穿过广场一蓬蓬郊野的荒草

从空隙中无声地爆发起来

我不能停留

那些瘦小的黑蟋蟀已经开始歌唱

我只有十二岁

我垂下目光

早起的几个大人

不会注意一个穿旧衣服孩子的思想

何况，鸟也开始叫了

在远处，马达的鼻子不通

这就足以让几个人欢乐或悲伤

谁能知道

在梦里我的头发白过

我到达过五十岁

读过整个世界

我知道你们的一切——

夜和刚刚亮起的灯光

你们暗蓝色的困倦

出生和死

你们的无事一样

我希望自己好看

我不希望别人看我

我穿旧衣裳

风吹着

把它紧紧按在我的身上

我不能痛哭

只能尽快地走

就是这样

穿过了十二岁

长满荒草的广场

《十二岁的广场》

我穷

没有一个地方 可以痛哭

我的职业是固定的

固定的坐在那

坐一千年

来学习那种最富有的笑容

还要微妙地伸出手去

好象把什么交给了人类

我不知道能给什么

甚至也不想得到

我只想保存自己的泪水

保存到工作结束

深绿色的檀香全都枯萎

干燥的红星星

全都脱落

《佛语》

头一个来人是书生

虽然脸上缺血，还是说了真情

他说：轮者圆哉，如日如盆

狮子和熊马上联合行动

弄出一片尘土

书生的心肝做了点心

第二个来人是商人

有点聪明，他说：

是方的、三角的，啥样都成

豹子跳上去抓瞎了他的眼睛

最后来的一位，是大臣

非同小可的大臣，专管舆论

他的车子上就有车轮

他正正衣襟，说：

车轮，曾经是方的，（四边形）

现在是圆的，（材料省）

将来是三角的，（更稳定）

嗯，这就叫历史和辩证

于是他获得了，狮子的亲吻

豹子的拥抱，熊的掌声

平平安安地去朝见国君

《车轮的学问》

芳香覆盖我们全身

长长清凉的手臂越过内心

我们在风中游泳

寂静成型

我们看不见最初的日子

最初，只有爱情

歌乐山的云

很凉

像一只只失血的手

伸向墓地

在火和熔铅中

沉默的父母

就这样

抚摸着心爱的孩子

他们留下的口号

你们并没有忘

也许正是这声音

唤来了死亡

你们把同一信念

注入最后的呼吸

你们相距不远

一边仍是鲜花

是活泼的星期日

是少先队员

一边却是鬼针草

蚂蚁和蜥蜴

你们都很年轻

头发乌黑

死亡的冥夜

使单纯永恒

我希望

是红领巾

是刚刚悬挂的果实

也希望是你们

是新房的照片

在幸福的一刹那

永远停顿

但我却活着

在引力中思想

像一只小船

渐渐靠向

黄昏的河岸

《歌乐山的云，很凉》

在秋天

有一个国度是蓝色的

路上，落满蓝莹莹的鸟

和叶片

所有枯萎的纸币

都在空中飘飞

前边很亮

太阳紧抵着帽

前边是没有的

有时能听见叮叮冬冬

的雪片

我车上的标志

将在那里脱落

《净土》

星群，

洒落在河床上

像是细小的金沙。

《我赞美世界》

我所有的花，都从梦里出来。

我所有的梦，都从水里出来。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屈服————在即将坍塌的死牢里，英雄这样回答了敌人。

开始工作的时候

需要网和鱼竿

减少梦中的人口

细细把石块系在城里

《复有笑容》

我喜欢靠着树静听

听时间在木纹中行走

《倾听时间》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鬼照着镜子，说，死了的人是最美丽的

《鬼进城》

他只有，许许多多

浆果一样的梦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只要我梦见，就都是永远，就全是今天。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手放到枕头下边

一大片月光

青草清凉

你们在高山中生活

在墙中生活

每天走必须的路

从没有见过海洋

你们不知道爱

不知道另一片大陆

只知道

在绒默的雾中

浮动着“罪恶”

为此，每张课桌中央

都有一道

粉笔画出的界河

你们走着

笑着

藏起异样闪动的感觉

像用树影

涂去月光的色泽

在法典中

只有无情和憎恨

才像礼花般光彩

于是，在一天早晨

你们用糙树叶

擦亮了

皮带的铜扣，走了

谁都知道

是太阳把你们

领走的

乘着几支进行曲

去寻找天国

后来，在半路上

被一张床绊倒

床头镶着弹洞和星星

你们好像

是参加了一场游戏

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

《你们在高山中生活》

在B 城谁都认为最可能来岛上看他们的是大鱼。大鱼是流体力学消波博士，可他痛恨他的论文，没人敢问，以至于最后谁也没弄清楚他到底研究的是什么。他心心念念的是回他的家乡中学，把他的音乐老师推到河里去。B 城的朋友凡去过他家的，几乎都看过一个他喜爱的录像，那里有一些长角龙虾在西南太平洋海底回游；他同样热烈地念念不忘的，是要去新西兰捉这些龙虾。

也许因为龙虾的缘故，有一个时期他和G 十分契合；他总是嘟嘟囔囔地请G 为他在岛上看看，有没有一块他的土地。

“他甚至和G 研究了一个计划，要在海边养鸭子。”C 说，“这是G要做而始终没有做的事。他们认为鸭子可以在海里吃鱼，节约饲料，然后上岸生蛋。”

《英儿及其他》

在海洋无边无际的浪涛里，

曾有一个名叫花岛的美丽岛屿，

早晨，花色像朝霞样瞬息万变，

夜晚，花露像群星般光彩熠熠。

花间还有无数金色的蜜蜂，

整天整夜辛勤的授粉、酿蜜。

它们培育了许多新型品种，

使岛上的花朵日新月异。

角落里的毒麦对此却十分仇恨，

因为在花圃中它没有立足之地。

为了实现独霸全岛的罪恶野心，

它便施用了挑拨离间的毒计。

它时而亲亲热热地称兄道弟，

时而又装成老辈卖弄胡须，

等到和花儿们渐渐混熟，

便讲解起所谓的“革命问题”。

“你们知道蜜蜂并不制造养份，

既没有叶片，更没有根须，

只会爬在你们头上吃现成的，

纯粹是一个寄生虫阶级……”

花儿们不幸受了毒麦。

《花岛》

《雪的微笑》

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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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雪的土地

纯洁的土地

静静的，临近幸福的土地

在蓝色磁波中颤动的土地

停住呼吸

灌木把细小的花纹

描在它的额前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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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 G 和C 都说起过一个有着旗人血统的女孩，他们把她叫英儿，说时带着熟识赞赏的神色。这不太可能。我对那个谈论北京传闻的同学说。据我了解：他们没有分开过一个月以上，G 夫人C 又是那么欣悦、端庄，讲究体统的人，他们可不是什么现代主义者，很难想象有这样的事情，而且如果G 夫人不在家，G 就会钻进自己的屋子不出来。G 对他的夫人C 依赖到了惊人的程度，不要说是钱、钥匙、证件这样的事情，统归他的夫人掌管，就连他写信，出门找袜子、上衣，也少不了要向他的夫人请教。

《英儿及其他》

我见到C 的时候，她已没有了戚容，事情已过去多年，我上学时纷纷扬扬的传闻已归于沉寂。

那时我在B 城准备我的博士论文，C 和她的丈夫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沿树林只消走上一刻钟。每天散步我们经常来往。

C 那时候刚刚开始学习电脑打字，我正做这方面的论文，无形中也就成了老师。C 的丈夫G 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他不拘走到哪儿都戴着一个烟囱形的帽子，有时还是牛仔布做的，使人想到那是一节裤腿，走到街上于是总会引起笑声，特别是那些德国的女孩子，经常会失声大笑起来。

《英儿及其他》

我希望，每一个时刻，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在白纸上画下笨拙的自由，和不会流泪的眼睛

生命的愿望和生活的绝望。它们是无关的，无论生活多么绝望，也无损生命的愿望；愿望永在，超越一切苦难之上。所以我觉得，艺术重要的不在于述说生活的黑暗，而在于述说生命的美丽。

蚂蚁们在搬运沙土

从不会因为爱情而苦恼

自在的野蜂却在歌唱

把一支歌献给了所有花朵

《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你从这边走向那边，你避开了我的一生。

《我承认》

我的嗓子属于公鸡

而鸡属于最后一刀

《子弹》

火山爆发了

积雪融化了

泉水在岩石的皱纹中喷涌

飞溅的瀑布连接着天际的彩虹

《顾城哲思录》

路灯是淡绿的

四边都是棕色的天空

《暗示》

只是风不好，它催促着我

像是在催促一个贫穷的新娘

它在远处的微光里摇摇树枝

又跑过来说有一个独身的烟囱

《我曾是火中最小的花朵》

那个柔和甜美的身体，好像一直在幽暗中蜷曲着，到处都是飘动的触觉。

《英儿》

走向荆条编成的诗

我们两个就像是天生一对，而她则是后天改造的

《英子》

你喜欢歌谣，孩子

这歌是唱给你的

这漂亮的蜜色的火焰

一次次被秋天吹动

早晨干净得像一块玻璃

上边有水亮着

开始还不知道呢

为你在树林里唱歌

唱过的树都倒了

花开如火 也如寂寞。

《你喜欢歌谣》

你应该是一场梦， 我应该是一阵风。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就是在梦中也不能忘记走动

我的呼吸是一组星辰

《我曾是火中最小的花朵》

她点燃过男孩的火焰

《试验》

我有过一个指北针

我用他换了一把刀

刀子不算太大

却砍到过无数野草

后来，我就做梦

梦见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

走呵走，越走树越密

多大的刀也砍不光

我知道家在北边

但不知道北边在哪儿

这时多想那个指北针

把我一下带回家

我醒了，真算幸运

又能去换回指北针

以后我可以安心地睡觉

再不害怕会丢在梦里

《指北针》

我手一触到你的信就失去了控制，我被温暖的雾的音响包围，世界像大教堂一样在远处发出回声。

前边是大地的尽头，

风吹起你的头发，

像海燕一样飞舞

你的眼睛比大海还深。

在世界的门都对我‘‘砰’’‘‘砰’’关上的时候，你还会把你的手给我吗？

散去吧，淡紫的烟，

熄灭吧，申请的灯，

别了，渔村。

幻想的霓虹

布满裂纹

《珠 贝》

黑丝绸的降落伞

将被收起

《灰鹊》

我没有哥哥

但相信你是

我的哥哥

在蝉声飘荡的

沙堆上

你送给我一只

泥坦克

你教我把字

巧妙地连在一起

你是巨人

虽然才上六年级

我有姐姐

但相信你仍是

我的姐姐

在淡绿的晨光中

你微微一转

便高高跳起

似乎彩色的皮筋

把你弹上天空

它绷得太紧

因为还有两根

缠绕着

我松松的袜子

而他呢？

他是谁？

撕下了芦花雀

带金扣的翅膀

细小的血滴撒了一地

把药棉和火焰

缠上天牛的触角

让它摇摇晃晃地

爬上窗台

偿还吞食木屑的罪过，

他是谁？

我不认识

《我没有哥哥，但相信……》

珠贝被抛到

沙岩上

被踏碎

痛苦而珍贵的心

《珠 贝》

“我喜欢真实，喜欢美丽，喜欢纯洁的生命，喜欢就是喜欢，是至极的，此刻生死置之度外。”

陶瓶说，我价值一千把铁锤

铁锤说，我打碎了一百个陶瓶

匠人说，我做了一千把铁锤

伟人说，我杀了一百个匠人

铁锤说，我还打死了一个伟人

陶瓶说，我现在就装着那个伟人的骨灰

《实话》

在大路变成小路的地方

草变成了树林

我心里荒凉得很

舌头下有一个水洼

影子从身体里流出

我是从一盏灯里来的

我把蟋蟀草伸进窗子

眼睛放在后面，手放在街上

《分布》

我的爱

像玻璃

《回家》

白云抹净了满天雨滴，

树木又增添了一轮记忆。

动物们都汇集在森林边缘，

来参加一种有趣的“竞技”。

大家都带来最得意的东西，

由到会的全体民主评议；

如果谁据有最大的骄傲，

所有展品就成为对他的献礼。

狮子带来了猎人的投枪，

蝮蛇衔来了商人的金币，

猕猴摘来了云间的椰枣，

鹭莺携来了孤傲的情侣……“

我带来的东西叫做痛苦，

它是弱者唯一的荣誉；

如果谁在比赛中独占鳌头，

我甘愿把它献给光荣的第一。”

动物们听罢都纷纷退避，

谁也不想把痛苦赢回家去；

所以蚯蚓就当选为冠军，

在欢呼中被大象高高举起。

《光荣竞赛会》

午后的影子又大又轻

早晨的花很薄

早晨的花在坡地上睡去

早晨的花很薄

被海水涂过的窗户

也是这样，很薄

早晨的花很薄

陆地像木盆一样摇着

木盆在海上，木盆是海上的

早晨的花也是海上的

《早晨的花》

湖水会把光亮聚成

闪烁的镜子

《窗外的夏天》

他们相信

最后

石块也会发芽

也会粗糙地微笑

在阳光和树影间露出善良的牙齿

《小花的信念》

一个人要活着，并且干净。

路口布满纵横的辙印，

远处悬浮着鸟雀和黎明。

一群小草在路边商议，

带什么东西才好出门——

蒲公英说：“带把折叠伞吧，

苍天上总有莫测的风云。”

大戟草说：“带把折叠刀吧，

没准会碰上抢钱的坏人。”

米布袋说：“带点圆蛋糕吧，

见首长总不能两手空空。”

灯心草说：“带本连环画吧，

好消磨路上的寂寞光阴。”

苦苦菜说：“带上复习题吧，

谁都讲天才来自勤奋。”

狗尾草说：“戴上假头发吧，

以免就义时中暑发晕。”……

路口反复修改着辙印，

尽头悬挂着落日和黄昏。

小草们永远在路边商议，

因为它们无法移动半分。

《一种准备》

你眼睛的湖水中没有海草

一瞬间——

崩坍停止了，

江边高垒着巨人的头颅。

戴孝的帆船，

缓缓走过，

展开了暗黄的尸布。

多少秀美的绿树，

被痛苦扭曲了身躯，

在把勇士哭抚。

砍缺的月亮，

被上帝藏进浓雾，

一切都已经结束。

《结束》

你走了 河岸也将把我带走

《铁铃》

荒凉的土路弯向河滩，一驾马车正在下陷。

车夫脸上溅满了泥浆，徒劳地向春天挥着响鞭。

昨天这里还是坚实的路面，美丽的冰花在月光下打闪。

现在却处处是贪婪的泥浆，对一切过客都死死纠缠。

车夫用尽了力气和诅咒，开始坐下来等待夜晚。

他相信一旦大地重新凝结，马车就会在铃声中飞回家园。

盼哪盼，真慢，望眼欲穿，终于黑夜又占领了人间。

车夫打个喷嚏准备启程，却遇到了更加恐怖的困难。

马匹和车轮已冻结在泥里，比坚固的牙齿更难摇撼。

曾经在大地上驰骋的车马，如今也成为了大地的一员。

好奇的月亮比问号更弯：“到底是谁把车夫欺骗？”

有人说是变化无常的节气，有人说是凝固不变的经验。

《河滩》

灯

淡黄的眼睫

不再闪动

黑暗在淤积

无边无际

掩盖了

珊瑚般生长的城市

和默默沉淀的历史

……

在升起的现实上

我飘散着，盲目的

象冰花的泪

化为缓缓升起的云雾

把命运交给风……

灯，

桔红的灯

没有作声

《梦痕》

我们的人生之路越走越窄，往往不是因为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我们不再相信，因为不再相信，而避免了一切美好的开始。

一棵树闭着眼睛，

细听着周围对自己的评论。

它听见鼹鼠对缕姑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保护树木，

它只会像烂麻绳一样妨碍我挖洞。”

它听见蚂蚁对蚜虫说：

“没有谁能超越树木的伟大，

它的一片叶子就等于一片天空。”

它听见云朵对太阳说：

“那棵树可算长高了，

却还无法够着我发痒的脚心。”

一棵树闭着眼睛，

细听着周围的各种评论。

它想：云朵和鼹鼠是反对我的，

它们的立足点比较接近。

《一棵树的判断》

“我牺牲了我坚实的身体，

磨砺了多少刀枪剑戟；

谁要用它们装备军队，

保险能做拿破仑第一。

可是我那偏心的主人，

全不思念我的功绩；

最多任命我去堵堵鸡窝，

防止黄鼠狼之流的偷袭。”

“我说尊敬的磨刀石兄弟，

你还不知我的冤屈，

我总用这一头长发，

去扫荡那浊水污泥，

使这自高自大的人类，

避免了硅肺和瘟疫；

可他们却受恩不报，

反把我拧得活来死去。”

《磨刀石和拖把》

那是昨天？前天？

呵，总之是从前

我们用手绢包一粒石子

一下丢进了蓝天——

多么可怕的昏眩

天地开始对转

我们松开发热的手

等待着上帝的严判

但没有雷、没有电

石子悄悄回到地面

那片同去的手绢呢？

挂在老树的顶端

从此，我们再不相见

好像遥远又遥远

只有那颗忠实的石子

还在默想美丽的旅伴

《游戏》

灰尘

也有生活

它们在风中飘着

在烟中恋爱

在暖气上抚摸

它们在好几个地方

找我

《神说》

我们站着不说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们坐着说话，场面也是一样尴尬。

就在那个小村里

穿着银杏树的服装

有一个人，是我

眯起早晨的眼睛

白晃晃的沙地

更为细小的蝇壳没有损坏

周围潜伏着透明的山岭

泉水一样的风

你眼睛的湖水中没有海草

一个没有油漆的村子

在深绿的水底观看太阳

我们喜欢太阳的村庄

在你的爱恋中活着

很久才呼吸一次

远远的荒地上闪着水流

村子里有树叶飞舞

我们有一块空地

不去问命运知道的事情

《就在那个小村里》

美和生命

并不意味着永恒

《思想之树》

没想到，你活着

没想到，我醒了

《家乡的树》

也许，我不该写信

我不该用眼睛说话

我被粗大的生活

束缚在岩石上

忍受着梦寐的干渴

忍受着拍卖商估价的

声音，在身上爬动

我将被世界决定

我将被世界决定

却从不曾决定世界

我努力着

好像只是为了拉紧绳索

我不该写信

不应该，请你不要读它

把它保存在火焰里

知道长夜来临

《也许，我不该写信》

当风变凉的时候/他就去找妈妈/尽管太阳的热力/能够温暖天下

《红色的孩子》

人生静待花开，瓜熟自然蒂落，水到自然渠成，就是享受生活的真美好。

紫色的秋天

白色的鸟在光束间飞舞

《浅色的影子》

你有自己的天空，

你拥抱着珍珠，

像云朵拥抱着太阳。

《珠贝》

黑色的油污从山谷中浮起

乌鸦会飞

会带走我的羽毛

我还将留在世界上

在熄灭的细草中间

心最后总要滚动一下

才能变成石子

我知道历史

那个圆鼓鼓的商人

收购羽毛

口袋和他一起颤动

在习惯的叹息中

走下山去

《分离》

有一盏可爱的小灯

在河里悄悄洗澡

我的微笑是自由的

它像云朵一样

和那些棕红色的鹿群

在远处飞跑

我要你眼睛里的金子

太阳的金矿

你一直在很小的岛屿上牧羊

红海是你的嘴唇

你一直在很小的热带岛屿上放羊

在清清楚楚的羊齿植物中间

拖着疲惫的鞭子

太阳无法合拢的手指

为什么，我不爱你的银色的鼻线

那一公分一公分银的微笑，那清晨

红石楠下现出的美丽的深渊

永恒的夜和贝壳鸣奏着，在奉献早晨

听见空气了吗

空气赞美我从罗马来

我的脚下有矿砂，我是今天的钟神

《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

忽然惊醒的火跳出了炉口， 吓跑了门缝中守望的星星。

“你不愿

我们的人生之路越走越窄，往往不是因为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我们不再相信，因为不再相信，而避免了一切美好的开始。”

可是，不愿意去开始，你会错过更多……

我将倾尽我的一切呼唤

在暂短的沉寂里

溶化星夜和蓝空

银灰色带漆味的云正在流动

太阳被轻轻的一笔涂去

只剩下一片椭圆的蓝空

蓝得像小海湾

像海湾边少年情人的眼睛

两个雨滴降落到大地上，微微接近，接近时变长，在临近汇合的最新鲜的刹那，它想起它们分离的一瞬。

Don't believe me or others、

不要相信我，也不要相信别人。

《初夏》

泪水浸湿了许多日子

今天是蓝的，墙上有鸽子

我的床又回到墙里

重新希望一小片晴空；

今天是晴朗的日子

应当写高兴的诗

我需要切下一小片空地

需要两排年轻的锯齿；

雨从墙上溜走

我把世界推开

慢慢后退

早晨放大了整个广场；

后边有黄色的街道倾斜

白色的衣物像一个小点

墙后有人问了

这是不是那个世界

《工作》

刚才看电影，看见什么都想到你。我终于受不了了，我跑出来，脚踏着宽宽的台阶，我跑到了桥上，念你的名字。

在你离去时为你祝福，字迹已模糊，因为思念的缘故。

它们是自由的，可以从梦海深处升起，可以到处漂浮，尽管泯灭了，却给诗人留下了一丝幻觉的回味

《泡影》

X

地球是一滴蓝色的水

中间住着微弱的火焰

XX

你们尽可以劝告

鱼在沙滩上晒太阳

鸟在空中睡觉

XL

是我们抬高了星辰的位置

决定从下边仰望它们

我们想在上边居住

L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人呢

LXX

亲爱的

地又塌了

在生命到来时

你要保存她

一片绿阴，

遮断了炎热的小路。

一只猴子，

开始对同伴讲述：

“我们的头上

悬挂着幸运的星宿，

稍等片刻

就可以大嚼大咀。

我的攀登本领

可以去全世界演出，

就是树高万丈

也没有半点踌躇。

那些瓜果桃梨

不管它长在何时何处，

都无法逃脱

我神通广大的追捕。

你只消在树下，

小心地仰头观望，

果实就会冰雹般，

从乌云中涌出……”

它的同伴听罢

并不欢欣鼓舞，

却把那自负的猴子

一把绝望地拉住：

“你的本领再大，

我也并不糊涂，

看得见这里只有

不结瓜果的杨树。”

《自负的猴子和同伴》

想用一间银白的房子

来贮藏阳光

诚实的人，从不需要选择。就好比你是枚冬瓜，却憧憬结出沙甜的西瓜，那么无论你是如何的愁肠百结苦伤纠缠，但最终还是枚大冬瓜。也就是说，人要诚实的面对你自己，人生从未有过什么选项，只有取舍！

死亡不是可怕的事。对于你们来说，死亡是最可怕的，所以你不知道有比死亡更宝贝的东西。你们不敢活，你们的生活无可奈何，像羊一样沿着道路走下去，你们以为所有人都是羊。你们以为我是羊。我跟你们在一起，是为了让你们不太难堪。我咩咩叫，照顾你们，因为我的口口也是羊。可我知道我不是，我是带着自己的心来的，我知道我来这是有事。我唱一支歌，你们觉得可笑吧。你们现在不再流行唱歌了。你们咩咩叫。可是这个不是你们能改变的：我只是来唱歌的。我不是羊。

《英儿》

我在密林中穿行，

我在瀑布下游泳，

我能去一切无法到达的地方，

不论是地层还是高空。

当我骑上洁净的白云，

身后便刮起二十四级狂风;

我又以闪亮般的速度，

去赶那永无止境的旅程。

《旅行》

土地是弯曲的

我看不见你

我只能远远看见

你心上的蓝天

《土地是弯曲的》

月亮升起来了，多亮呵，没一丝浮尘，没风，夜是灰蓝色的，冷冷的空间，月亮是圆的，你那么远，我却仍然能把手伸向你，看见你。

火车走着，进入早晨，太阳在海河上明晃晃升起来。我好像惊醒了，我站着，我知道此刻正在失去，再过一会儿你将成为永生的幻觉。你还在笑，我对你愤怒起来，我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你生活着，生长着比我更真实。

月亮有壳

火焰从缝隙里迅速滴落

一滴滴透明蜜色的火焰

涂黑了我的耳郭

铁塔锈蚀得凸凸凹凹

比炸鱼的脆壳还要诱人

一个人活的应该是自己，并且干净。

冷冷落落的雨

弄湿了洼陷的屋顶

我在想北方

我的太阳和灰尘

自从我离开了那条路

我的脚上就沾满泥泞

我的嘴就有苦味

好像草在湿雾里燃动

我曾像灶火一样爱过

从午夜烧到天明

现在我的手指

却触不到干土和灰烬

缓缓慢慢的烟哪

匆匆忙忙的人

汽车像蝴蝶虫一样弯扭着

躲开了路口的明星

出于职业习惯

我赞美塑料的眼睛

赞美那些模特

耐心地等小偷或情人

我忘了怎样痛哭

怎样躲开天空

我严肃地摇着电线

希望能惊动鸟群

《异地》

和一个女孩子结婚

在琴箱中生活

听风吹出她心中的声音

看她从床边走到窗前

海水在轻轻移动

巨石还没有离去

你的名字叫约翰

你的道路叫安妮

《提示》

被叶尖上

蓝色的露水所打湿

《永别了，墓地》

你登上了，一艘必将沉没的巨轮

它将在大海的呼吸中消失

现在你还在看那面旗子，

那片展开的暗色草原

海鸟在水的墓地上鸣叫

你还在金属的栏杆上玩耍

为舷梯的声音感到惊奇

它空无一人，每扇门都将被打开

直到水手舱浮起清凉的火焰

《方舟》

我要见到你重病，牢墙，死亡，什么也不能阻挡我。

像一枚椰果

飘洋过海

在彼岸继续铺展着绿色的思情

《寄海外》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春天的寓言应当乐观，

因为希望又回到人间。

小河中闪耀着歌唱新星，

杨柳树升任了舞蹈教练。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快感，

但为什么母鸡忿忿不安?

它在窗台上转来跑去，

滚热的血液烧红了鸡冠。

呵，原来它生了个鸡蛋，

像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

谁知它刚发出请功的叫声，

鸡蛋就被主人做了早餐。

是的，母鸡的血液正在沸腾，

不断地冒出各种打算。

终于它狂怒地竖起羽毛，

开始了对主人的大声宣战：

《春天的寓言》

连环画大小的荧光屏

喷出暗蓝的新闻

《灰鹊》

马铁和刀饰在阳光下闪耀

流苏和盔缨在硝烟中飞飘

死

死的光荣谁都需要

欢迎死神的仪式

比欢迎上帝

还要热闹

方队到齐了

站好

举起那神圣的花布片

吹号

为了使母亲痛哭

为了使孩子骄傲

《古代战争》

所有花都在睡去

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在睡去

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逐渐在草坡上

睡去，风一点点走近篱笆

所有花都含着蜜水

所有细碎的叶子

都含着蜜水

《早晨的花》

很多人喜欢唱歌

有的老 有的小

有的在船上

他们唱起来

海就变成连在一起的浪花了

《集市》

彩色的雨正在飘落

《溯水》

春天是鲸鱼

银闪闪的

咬手指

春天是带鱼

一动不动

装进袋子

春天是蜘蛛螺

转我

转你

那么多餐具

你敢让手开些花来

《淡水湾》

我不是海上的

空气中有明亮的波纹

花朵很薄

我不是海上的

早晨的花呵

我不是海上的

她们用花心唱歌

在海上，我被轻轻揉着

像叶子一样碎了

海有点甜了

我不是海上的

花在睡去，早晨在哪

风正一点点侧过身

穿越篱笆

《早晨的花》

好像是十几盘胶片

在两处同时放映

我正在广场上看上集

你却在幕间休息

《铁铃》

我每天饮那溪水

我有一个铜瓶

我知道东方是无穷的，那么

西方也是无穷的，海水正一步步

侵入我的河口、湖滨

几千里白色的沙丘

荒凉的城上有鹰，我的小木屋装满齿轮

金色幸福的齿轮

几千里海水贴着我的面颊

小海草在不安地摇动

我每天的愿望呵

小海草在台阶边不安地摇着

你没有在圆石头上放钱币

冰的小鱼在游泳

你乌黑的眉毛俯向黎明

《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

发洪水啦！发洪水啦！

大地上响起可怕的喧哗。

商人和马夫丢弃了车辆，

慌忙爬上一根树权。

呵，洪水好像凶猛的狮子，

摇荡着金发，舞爪张牙。

负重的树权东躲西闪，

眼看就要齐腰折下。

车夫凄惨地向上帝呼救，

但商人却比上帝更有办法。

他对准车夫猛蹬一脚，

洪水中就增添了一朵绝望的浪花。

当大地渐渐恢复了平静，

人们才开始议论这种残杀。

“切罪恶属于洪水！”

商人总相信这种说法。

《商人、马夫和洪水》

春天来的时候

木鞋上还沾着薄雪

山坡上霸道的小灌木

还没有想到梳头

春天走的时候

每朵花都很奇妙

她们被水池挡住去路

静静地变成了草莓

泉水的台阶

铁链上轻轻走过森林之马

我所有的花，都是从梦里来的

我的火焰

大海的青颜色

晴空中最强的兵

我所有的梦，都是从水里来的

一节又一节阳光的铁链

小木盒带来的空气

鱼和鸟的姿势

我低声说了声你的名字

《来源》

有时祖国只是一个

巨大的鸟巢

松疏的北方枝条

把我环绕

使我看见太阳

把爱装满我的篮子

使我喜爱阳光和羽毛

我们在掌心睡着

像小鸟那样

相互做梦

四下是蓝空气

秋天

黄叶飘飘

《有时》

放凉了糖水一样的阳光

你是美的

你是我唯一的陆地

雌性的大螳螂

在荒草间威武地漫步

不小心遇见了

她可怜的丈夫

瘦小的翅膀

像两片干枯的竹叶

绿眼睛很大

像两颗泪珠

她的小须

扫过他悲伤的额角

他并起双足

像是求助

他们相爱了

在一个深秋的下午

草木窸窸窣窣

太阳在走向深谷

风有些凉了

天色将暮

雌螳螂振动纱衣

束紧肥大的小腹

她转过头

像是行最后的亲吻

一下子咬下了

丈夫的头颅

回光还亮着

照着彩色的万物

散落在草间的断翅

还想轻轻飞舞

这螳螂的爱情

将永远从一而终

不像我们人间

总有许多变故

《螳螂的婚事》

他说

认识你之前

生活高耸入云

通向平坦的地方

火山灰发红

绿灯亮亮

《医务室》

是的，我也走了

向着另一个世界

迈过你们的手

虽然有落叶

有冬天的薄雪

我却依然走着

身边是岩石、黑森林

和点心一样

精美的小镇

我是去爱

去寻求相近的灵魂

因为我的年龄

我深信

你们是幸福的

因为大地不会流动

那骄傲的微笑

不会从红粘土中

浮起，从而消散

十一月的雾雨

在渗透时

也会滤去

生命的疑惑

永恒的梦

比生活更纯

我离开了墓地

只留下，夜和

失明的野藤

还在那里摸索着

碑上的字迹

摸索着

你们的一生

远了，更远了，墓地

愿你们安息

愿那模糊的小路

也会被一个浅绿的春天

悄悄擦去

《是的，我也走了》

苹果螺在苹果树下

等着

它想看

苹果是怎么爬上去的

《苹果螺》

在宇宙的心脏，燃烧过一颗巨星从灼亮的光焰中，播出万粒火种它们飞驰、它们迸射、点燃了无数星云

上我一样的当了

总以为吹笛子

就会自由

会鸣鸣地打开衣领让胃飞走

多么软的绸子

在小舞台上

把瓶儿排好

领唱必须用棍敲

瓶

子的嘴

黄昏的时候灯光大亮

瓶

圆圆的

对着

走 不能用灯光说话

《红酒》

当你失明时

你彻悟了

彻悟了那未知的一切

于是，在一页页土层中

开始写你的著作

这是属于黑暗的文字

字体古怪而流畅

是盲文

只有根须那敏感的指尖

才能阅读

人，自负地翻动大地

给它装上各种硬皮

水泥的、砖的、柏油的······

毁坏了你的书

还印上自己的名字

但草仍在空隙间阅读着

树也在读

所有绿色的生命

都是你的读者

在没有风时他们绝不交谈

我是属于人类的

因而无法懂得

但我相信

里边一定有许多诗句

看那小花的表情

《蚯蚓》

这树要开花

再一看是叶子

细一看也是花

满山满树都是叶子

她美丽像手指

有点不好意思

《重名》

一个泥土色的孩子

跟随着我

像一个愿望

我们并不认识

在雾蒙蒙的郊外走着

不说话

我不能丢下她

我也曾相信过别人

相信过早晨的洋白菜

会生娃娃

露水会东看西看

绿荧荧的星星不会咬人

相信过

在野树丛里

没有谁吃花

蜜蜂都在义务劳动

狼和老树枝的叹息

同样感人

被压坏的马齿芜

从来不哭

它只用湿漉漉的苦颜色

去安慰同伴

我也被泥土埋过

她比我那时更美

她的血液

像红宝石一样单纯

会在折断的草茎上闪耀

她的额前

飘着玫瑰的呼吸

我不能等

不能走得更快

也不能让行走继续下去

使她忘记回家的道路

就这样

走着

郊野上雾气蒙蒙

《郊外》

上边有天

一软一软一软一软

你用不着转弯

用不着把车灯开着

路上烟飘来飘去

你用不着

拿照片

拿语言

拿烟

微微一蓝

天

蓝过来了

《上边有天》

所有来交售悲哀的人

都必须

像洋白菜那么团结

都必须用唯一的方法

转一下金字塔

使它四面沾满阳光

《布林的遗嘱》

春天在草坡上呢

整理松散的头发，

鲜红的发箍缩成一团

大白猫代表太阳

回头看着

老想一晃而过

反光是菱形的

窗子总开着

窗子垂着

总要躲开风的接近

室内，有红木的小鸟

有青铜的鼓在敲

时间不早了

五万年前

河流就切开了

松软的高原

人类就走下河谷

在冰水中寻找什么

他捡起一块卵石

研磨着早晨的食物

面包，最美的静物中

总有面包，新鲜的

充满明亮的呼吸

餐刀更厉害地亮着

使人想起德国人

还有什么

一个杯子，一个杯子

平整的手帕

几个刚剖开的果子

愿望十分洁净

《转入静物》

叩头虫在跳板上翻跟头

又急忙跑向看台

它跑得太快

以至于坐下

还可以看一段自己的表演

4、5分

成绩最坏

但还是被保送出国

去参加另一场比赛

第二次他不翻跟头

只是跑跑丢了自己的影子

《(无题)》

多少年了，我始终

在你呼吸的山谷中生活

我造了自己的房子

修了篱笆，听泉水在低语时

睡去，紫花蕊间有透明的脚爪

我感到时间

变得温顺起来

盘旋着爬上我的头顶

太阳困倦得像狮子

太阳困倦得像狮子

许多编蝠花和影子

那些只有在黄昏时才现出的岩石

那些岩石向我重复的话

那些溪水向我重复的话

白色的书和深深的丛林

《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

我们一直在唱歌

没唱完你就睡了

我看她身后的夜色

别人都看太阳去了

全体集合去看日出

在楼梯上奔跑

街边坐着

很舒服像在床上

谁也没注意麦子熟了

一盏灯那样照耀

追赶自己很短的影子

一辆车一辆车

谁也没注意她看我

别人看太阳去了

《小旗》

鸟

在岸上睡了

鱼

在水里睡了

柚子在沙田坝里垂着

十几里水，十几里月色

水在天上

天在水里

云彩悄悄隐没

十几里水路睡了

有人放桨

唱歌

咿哦，咿哦

十几里水

草晃了

早起的人遮遮灯火

《直塘》

我还在收集金黄的烟丝

你扶住我的手，你说：不

你平静的手臂上有一道通向顶峰的脉纹

你刚刚被高举着送进墓园

现在，你推开白石，又推开花束

你说不，你金黄的眉毛上好像有炊烟

你说和平后的中午的故事

青色的河岸闪着水光的村子

孔雀一样骄傲的灌木丛

一个洗浴者枯萎的衣衫上落满了马蜂

学生削坏铅笔，还站在桥上吐唾

他们的白杨枝相互恫吓

之后走过一个卖酒人一匹棕色的小马

一对红红的母亲带着她们的椰果和孩子

停了很久，又走过一个边缘发亮的军人

在下游的一个地方铁丝挂住了

手从水中升起，草原上平放着历史

一条河哭泣着亲着他的嘴唇

水雾落进深谷，红鸟在树根间觅食

你又说了：空气，最凉的新鲜的空气

《我还在收集金黄的烟丝》

一小片风景进了院子

陪来的

是字

头一扬一扬

没注意就爬满了铁丝

总坐着

看字

风吹得枝划到处都是

脸上 鞋上

历史书 到处都是

女儿从一楼走上楼顶

《届时》

我们写东西

像虫子 在松果里找路

一粒一粒运棋子

有时 是空的

集中咬一个字

坏的

里边有发霉的菌丝

又咬一个

不能把车准时赶到

松树里去

种子掉在地上

遍地都是松果

《我们写东西》

节日对于孩子们来说

就是一块大圆蛋糕

上边落着奶油的小鸟

生气的样子非常可爱

边上还有红绿丝的草坪

下面的土地非常松软

一枚跟随太阳的金币

正在那儿睡觉

为了寻找那明亮的幸福

孩子悄悄亲了下餐刀

没有谁责怪这种贪心

世界本来属于他们

我们把世界拿在手里

就是为了一样样放好

我们还要默默走开

我们是不要酬劳的厨师

《节日》

锁上四边的门

我的手伸向你的气息

苍蝇和老人在街上，灼热灼热的信

在中午发烫，中午的夜不肯移开

他的手指，在夜里深深寂寞燃烧的

火焰呵，属于尽头的黄昏

我的手在你颈边汇合

在清凉的山口的风中生长

在你光滑的峭壁上无声无息

许多许多书，石头以外的季节

我轻轻转向你

我的发丝在蜷曲的芳香中生长

秋天来了，秋天会带来许多叶子

《季节·保存黄昏和早晨》

声音轻轻一碰

站起来两个人

山上有城

城下有树

树下有人

她们花哦 谢了又谢

细眉细眼

手持刀棍

《柳罐》

我看见苹果

在花开的时候

远远地看

只有这一片是红的

十五只鸟在路上飞

飞过 飞不走了

《看见》

我耕耘

浅浅的诗行

延展着

像大西北荒地中

模糊的田垄

风太大了，风

在我的身后

一片灰砂

染黄了雪白的云层

我播下了心

它会萌芽吗？

会，完全可能

当我和道路消失之后

将有几片绿叶

从荒地中醒来

在暴烈的晴空下

代表美

代表生命

《我耕耘》

沾满煤灰的车轮/晃动着，从道路中间滚过/我们又见面了

我，据说老了/已经忘记了怎样跳跃/笑容像折断的稻草/而你，怎么说呢/眼睛像一滴金色的蜂蜜/健康得想统治世界/想照耀早晨的太阳面包

车站抬起手臂/黑天牛却垂下了它的触角

你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编一篇寓言小说/在一个广场边缘有许多台阶/它们很不整齐，像牙齿一样/被损坏了，缝隙里净是沙土/我的责任是在那里散步/在那研究，蚂蚁在十字架上的/交通法则

当然，这样的工作/不算很多

天快黑了/走吧，转过身去/让红红绿绿的市场在身后歌唱/快要熄灭的花/依旧被青草们围绕/暖融融的大母牛在一边微笑/把纯白的奶汁注入黑夜

在灵魂安静过后/血液还要流过许多年代

《设计重逢》

钟滴滴答答地响着

扶着眼镜

让我去感谢不幸的日子

感谢那个早晨的审判

我有红房子了

我有黑油毡的板棚

我有圆咚咚的罐子

有慵懒的花朵

有诗，有潮得发红的火焰

我感谢着，听着

一直想去摸摸

木桶的底板

我知道它是空的，新的

箍得很紧

可是还想

我想它如果注满海水

纯蓝纯蓝的汁液

会不会微微摇荡

海水是自由的

它走过许多神庙

才获得了天的颜色

我听见过

它们在远处唱歌

在黄昏，为流浪者歌唱

小木桨漂着，它想家了

想在晚上

卷起松疏的草毯

《倾听时间》

因为厌恶

我长久地睡着

草木发涩的根须

把我缠绕

在捆绑中吸着血液

它们开出了

无数鲜红、紫色的花朵

赢得了主人的欢心

……

我厌恶

我长久地睡着

和大大小小的种子睡在一起

只有我，不会萌发

不能同生命的影子覆盖土地

但我却永远不保证

（让恐惧和敌人分离）

我说：

我终要在地平线上醒来

把古老的星球代替

《化石》

有时，我真想

整夜整夜地去海滨

去避暑圣地

去到疲惫的沙丘中间

收集温热的瓶子——

像日光一样白的，像海水一样绿的

还有棕黄色的

谁也不注意的愤怒

我知道

那个唱醉歌的人

还会来，口袋里的硬币

还会像往常一样。错着牙齿

他把嘴笑得很歪

把轻蔑不断喷在我脸上

太好了，我等待着

等待着又等待着

到了！大钟发出轰鸣

我要在震颤之间抛出一切

去享受迸溅的愉快

我要给世界留下美丽危险的碎片

让红眼睛的上帝和老板们

去慢慢打扫

《有时，我真想——侍者的自语》

所有人都在看我

所有火焰的手指

我避开阳光，在侧柏中行走

不去看女性的夏天

红草地中绿色的砖块

大榕树一样毛森森的男人

我去食堂吃饭

木筷在那里轻轻敲着

对角形的花园

走过的孩子都含有黄金

《懂事年龄》

春天是远处的故事

白蒙蒙的雪

还没有遮住树梢

春天是路上的故事

马铃在响

口袋在微微地摇

春天是等待的故事

很亮的银窗纸上

小鸟在睡觉

春天是到来的故事

六点钟刚刚敲过

就有人在台阶上跺脚

《迎新》

站住！

是的，我不用走了。

路已到尽头，

虽然我的头发还很乌黑，

生命的白昼还没开始。

小榆树陌生地站着，

花白的草多么可亲，

土地呵，我的老祖母，

我将永远在这里听你的歌谣，

再不会顽皮，

不会……

同伴们也许会来寻找，

她们找不到，我藏得很好，

对于那郊野上，

积木般搭起的一切，

我都偷偷地感到惊奇。

风，别躲开，

这是节日，一个开始；

我毕竟生活了，快乐的，

又悄悄收下了，

这无边无际的礼物……

《就义》

我们摘下熟了的果子

我们创造早已成功的东西

我们摘下已经熟了的果子

微微转动

光芒四溢

我们创造已经成功的东西

雨

和廊柱

转摇摇柄

滴哩 滴哩

天上飞绕着你的燕子

《案》

金色的春光铺满大地，

千百种鸟儿在展翅比翼，

这时却走来一只大猪，

声称要夺取比赛第一。

鸟儿们听了都十分惊奇，

一齐来看它怎么飞上天去。

只见大猪两耳乱扇，

屁股朝天拼命跳起。

鸟儿们见了不由纷纷嬉笑，

惹得大猪发了脾气：

“你们要像我身重百斤，

早就瘫成了一堆肉泥。

“凡事都要看问题的两面，

巨大的困难往往等于伟大的成绩，

你们即使高飞万里，

也不过只有几两力气！”

鸟儿们被吵得无可奈何，

只好算它个重量级第一。

从此大猪便常扇耳朵，

自觉得已经超过了飞机。

《大猪小传》

我一生都在爱那个秋天

那个绿色和紫色的默想

凉凉的傍晚在叶缝里吹气

薄薄的日子上有一层甜霜

她们用花英鸣叫

她们用花英鸣叫

她用花心鸣叫

细细的舌尖上闪着蜜水

她用花心鸣叫

蜂鸟在我耳边轻轻啄着

她用花心鸣叫

风在篱笆附近响着

远处是孩子，是泡沫的喧嚷

她用花心鸣叫

午后的影子又大又轻

她用花心鸣叫

我同时看见

她和近旁的梦幻

《早晨的花》

终于，灰狼发现了小狗

小狗蜷缩着，浑身是伤

就连一贯博爱的月亮

也不忍多看它的模样

灰狼停住了，站在一旁

复仇的血在心中发烫

“用什么最无情的手段

才能使世仇的后代痛苦异常?

“是把它一点点撕碎

慢慢地吸取新鲜的血浆?

还是把它突然吓醒

让恐惧炸碎它的心脏?

“哦，不，还是让它活着吧

活着，长大，并且走向四方

让它永远在同类的眼里

领取轻蔑或怜悯的目光”

《惩罚》

考试是中国发明的他说

然而世界通行人可以透过筛子

（有很多方法)变成面粉和饼干

法律是希腊完成的他说

人可以变成安全的灰土看罪犯梦

在壁炉里燃烧不会溅出一点火星

世界是上帝造的他说

把那些天国漏下去的人继续粉碎

并且发酵给地狱装上纱门

烟斗是哪来的我没问

我看烟雾上升徐徐蒙蒙靠近窗子

轻轻一绕离开了我们的课堂

《邓肯》

我在世界上生活

带着自己的心

哟！心哟！自己的心

那枚鲜艳的果子

曾充满太阳的血液

我是一个王子

心是我的王国

哎！王国哎！我的王国

我要在城垛上边

转动金属的大炮

我要对小巫女说

你走不出这片国土

哦！国土！这片国土

早晨的道路上

长满了凶猛的灌木

你变成了我的心

我就变成世界

呵！世界呵！变成世界

蓝海洋在四周微笑

欣赏着暴雨的舞蹈

《小春天的谣曲》

梦悄悄地传来一张纸条，告诉我生活是假的。

只有一次她想这事

裂纹像头发

她洗瓷器

忽然碰到了花

她想那些花

在街上

只露一点

看不出园里的样子

看不出沙 狗

大柳树垂住

中午风

吹了铁丝

每层花

都动

馨

都让她收紧脚趾

花香 屋子空

一个人

一人

那是最美的年龄

《箭》

我想让声音轻点

每下都踏土

每下都踏谷穗

发芽的声音穿过纸灰

我想让声音轻点

停止吵闹和打鼓

最好躺下

把手放在腿边

一点点平睡

水

两面微光闪耀

你喜欢些什么

生命如水 大地如水

你喜欢些

什么 没有被风吹过

《原作》

水泡骑着波浪，

穿过大半个海洋，

多少次翻身落马，

都转为一跃而上。

彩帆在紧紧追逐

海豚在远远护航……

水泡在胜利地跳荡，

渐渐萌发了异想。

它想去驾驭大陆，

在山顶上媲美月亮。

潮水诡秘而狂暴，

沙滩坦白而善良……

水泡跳上了沙滩，

眨眼间就破灭消亡。

可怜只有动荡的海面，

才是它快活自在的天堂。

火焰在大地上闪动，

日月在青空中发光……

《水泡骑士》

从炉口把水灌完是加小

从炉口

看脸 看白天

锯开钱 敲二十下

烟

被车拉着西直门拉着奔西直门去

丫

丫

丫

《名》

雷我爱你，我敬你呀，不是爱你。你老是不让我走出去，我真喜欢这种安全。

《英儿》

娃子们在街上大叫大喊

投出自己的矛，射出自己的箭

他们在煤堆上，建立了王国

他们在阴影里造船

他们在好几个地方打败了红巨人

和绿宝石苏丹

他们打穿了一个桶，追上了一只猫

活捉了一个没有嘴的瓦罐

他们建立了烈士陵园

他们胜利了，就发表宣言

每个人都当上尉

请全世界喝自来水，喝醉

让上帝交钱

最后，姨妈总会出现

拉着他们的耳朵

顺便收些衣服，顺便

把他们丢到感冒药和乘法中间

《史诗》

水的微笑碰到了墙壁

我拿出画画的笔，画了老人和孩子、一对夫妇、坐在我对面满脸晦气的化工厂青年。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但却没有画你。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

在这条古老的路上，我有愿望，我总希望时间过去，快过、快过，最好取消算了，可是我又害怕，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我就穿着这件世人的衣裳去见你、睁着茫然的眼睛去见你么？这眼睛不会看见你的，它只能看见一张图画。

星如银 海如荫 星海相映 云梦泽深

人间无故土，小雨是家乡

这片荒凉的土地也长满植物，我不能诉说心中的痛苦

扶起桨和兰花，青冢渺渺，野狐竞出

人生不能有目的 因为目的是空的

人生不能没目的 因为人生是空的

《顾城哲思录》

一切人所能感觉的东西，那么被称为“色”，而我们感觉不到，却又是创造这一切“色”的那个事物，它被称为“空”

爱情过去了，我们剩下了婚姻；革命过去了，我们剩下了政治；诗过去了之后，我们剩下的是诗坛……一个精神的创造力过去了的时候，剩下的可以说是一具尸骸。

诗人通往冥冥的道路有千万条，就像春天通过千万条树枝，千万朵花到来一样，科学，艺术，庙宇，宗教，一杯茶，乃至“庖丁解牛”，都可以是得道往返人间的道路，或者成为它浑然天成的表现场所。

然，就是“这样”，这是一个非常平静的同意的态度：我同意，我是这样的，我并不要求超乎于我的东西。

就像惠特曼说的那样：从此我不再要求幸福/ 我就是幸福/ 我再不仰望那些星星/ 我知道它们的位置十分合适

《顾城哲思录》

女人嫁给男人是这个世界的一大不幸，有如诗变成了政治，而字变成了章程。

提高纯度，并不是把语言压成果干，而是让语言像一片光影，轻轻一触，心就变成了花朵。

他如此忠于自己的心和感知，以至逃离了人世。

我知道我是在一片蚌壳中间长大的，我看见的银亮色的天空只是一片蚌壳的一个面，但是这种美丽，它留在了我的心里。

《顾城哲思录》

我认为大诗人首先要具备的条件是灵魂，一个永远醒着，微笑而痛苦的灵魂。一个注视着酒杯，万物的反光和自身的灵魂，一个在河岸上注视着血液、思想、情感的灵魂，一个为爱驱动，与光同在的灵魂，在一层又一层物象的幻影中前进。

花在睡去，早晨在哪

风正一点点侧过身

穿越篱笆

《早晨的花》

现在我卸下一切

卸下了我的世界

很轻，像薄纸叠成的小船

当冥海的水波

漫上床沿

我便走了

飘向那永恒的空间

……

– 顾城

《最后》

少年看世界就像是坐井观天，从那狭小的井口中看到的若是一张恶意得了脸和被掷下的石块，便不敢再从井口出来看大的世界

有许多时间，像烟

许多烟从艾草中出发

小红眼睛们胜利地亮着

我知道这是流向天空的泪水

我知道，现在有点晚了

那些花在变成图案

在变成烛火中精制的水瓶

是有点晚，天渐渐暗下来

巨大的花伸向我们

巨大的溅满泪水的黎明

无色，无害的黑夜的泪水

我知道，他们还在说昨天

他们在说

子弹击中了铜盘

那个声音不见了，有烟

有翻卷过来的糖纸

许多失败的碎片在港口沉没

有点晚了，水在变成虚幻的尘土

没有时间的今天

在一切柔顺的梦想之上

光是一片溪水

它已小心行走了千年之久

《许多时间，像烟》

一群盗伐者脱去外衣，

开始抽动闪光的大锯。

年轻的树木在痛苦中倾斜，

跳动一下，便无声无息。

那些充满希望的枝条，

曾经是拥抱太阳的手臂。

如今却被无情地截断，

洁白的骨粉溅洒一地。

僵直的树干被一根根拖走，

在滑动和翻滚中沾满污泥。

它们一直被推向山润，

打碎了河面上优美的涟漪。

河水带走了不幸的记忆，

荒草掩盖了森林的遗迹。

山坡上只剩下一棵病树，

独自在风中长嘘短吁。

病树上布满了可怕的虫洞，

像畸形的脉管弯弯曲曲。

它不仅抑制了一切美感，

也打消了盗贼可怕的贪欲。

《幸存的原理》

半生庸碌半生残，半脱尘缘半人间，半觅知己半游戏，半为学问半为钱

半真半假半糊涂，半痴半呆半狂癫，半醒半醉半入梦，半僧半俗半神仙

——偷得浮生半日闲。

《顾城哲思录》

我们可以看见佛像的眼睛，他什么都知道，他不惊讶。

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很清楚，在两千多年前，甚至在三千年前，中国人就知道了。宇宙是荒凉的，天地有一个规律，天道无情，人不过是它中间的极其细微的一小部分。甚至作为整个无限的存在来讲，天地时间也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部分，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那么在这个人来到的这个世界上，在这个不由自主存在的瞬间，他们做些什么呢？

古老寂静的中国人有的什么都不做，无为；有的什么都可以做，无不为；有的他们在幻想另一些事情。

《顾城哲思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