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林奕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10篇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1):林奕含之死:书写是一场绝望的自救

这两天,关于台湾女作家林奕含自杀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她出版了一本书《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还接受了访谈。可是就在这本书出版后不久,4月27日傍晚,就被发现于自家卧室上吊,自杀身亡了。

我看了一些网评,人们抨击的焦点基本上集中在老师的无耻。老师如何利用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的优势,自己丰富的人生经验,对未成年少女的心态的了解,诱奸了这些小姑娘,导致她们身心受创,不堪其辱,而自寻短见,并且呼吁要正视未成年人性侵犯的问题。

当然,这都是对的。可是我觉得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林奕含的死,老师当然要负主要责任,可是这场不伦的师生恋,到底是如何把一个少女的内心彻底摧毁的,却没有人细致的分析过。她真的是死于诱奸的创伤吗?诱奸到底在她内心产生了什么连锁反应,又为什么能把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在我看来,伤害林奕含的,并不是和老师发生性关系这件事本身,甚至在书中可以看出,和老师发生性关系,并不是被强迫的。性行为本身,并没有使她感觉痛苦或耻辱,真正伤害她的,是那以后,老师对她的态度,睡完即弃,又去睡其它的女学生,老师仅仅把她当做一个玩物,一个如同泡面般的快消品。老师根本没有爱上她,从未在心里肯定过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和尊严,老师的背叛和抛弃,这才是对她最本质,最致命的打击。

因为背叛,本质上是对一个人的彻底否定,就如同爱,本质上是对一个人的全面肯定。当她和老师恋爱时,她感受到了欣赏,肯定,信任和依恋,那么当老师不再爱她,也就意味着不再欣赏她,那是一种无声却严厉的指责,指责你不够好,不够美,因此不值得被爱。

这种背叛带来的否定之深,会带来一个人自我意识的严重崩塌,对自身的严重怀疑。因为恋人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你,因此来自恋人的否定,也比任何其他人要来的更为彻底,更加不容分辩。

也许,对于一个有了足够清晰自我定位的成年人来说,背叛也会令人受伤,但不见得会摧毁其根本,但是对于林奕含这样一个正在青春期的,自我人格尚在探索,脆弱敏感,尚未成型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打击,可能就是毁灭性的。

她表面上看来,是在厌恶老师,是在扣问这个世界怎么了,爱情和一切美好的东西还值得信任吗?实质上,她是深刻的自我厌恶,她不能停止在内心追问的问题是:我怎么了?为什么被抛弃?为什么他不再爱我了,我一定是个烂货不配被爱,再也没有资格得到幸福了。老师对她弃若敝履,她也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陷入了自我攻击的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林奕含不是没有试过自救,她看过精神科医生,而随着医生对她了解的逐渐深入,医生告诉她,你是一块被核爆过的土地。医生的判断是正确的,也是绝望的,于是,林奕含想到了另一种自救的方式,就是书写。

在她的书中,她几乎是在以一种自暴自弃,极度自我攻击的方式在书写,她以一个天才少女的敏感,把自己,把他人,用细到毫厘的描摹,从内到外,都剥的体无完肤,她几乎把自己写的如同娼妓一般,一文不值,她的样子看来如此温柔甜美,可在书中下手却毫不留情,她用文字书写着对自己、对世界,无穷无尽的绝望,读来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她试图用这样残忍的书写,像一把手术刀那样剖开自己去寻找病灶,去取出灵魂里日益庞大的肿瘤。我不知道,这样的书写到底给了她多少帮助,但是,我知道的是,这本书的出版,无疑是对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当人们用猎奇的目光,阅读着这个故事,一个少女和老师媾和,又被抛弃的故事,人们在心中又将如何看待作者?林奕含,本来希望用书写去宣泄的,去化解的耻辱,这时却在世界的聚光灯下被无穷的放大,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烙印,就像打在脸上的耻辱的戳记。

她这时,大约才意识到,她的书写根本无法带来拯救,它不过是又一次把自己钉上了耻辱柱,供世人指指点点,而她被老师玩弄和诱奸的这个标签,可能注定要跟随她一生了。

第一次,她向着老师,敞开了自己,给出了爱和身体,希望得到怜惜,得到的是耻辱和抛弃。这一次,她又向着世界,敞开了自己,给出了痛苦和往事,她希望得到什么呢?是理解吗,还是共鸣呢?或许,最后得到的,可能只是更大的羞辱。这样一而再的,雪上加霜的羞辱,根本不是这样一个敏感,骄傲,美丽,有自尊心的女孩子能承受的了的。所以,她的死,几乎可以说是注定的。

林奕含说,她是个张爱玲迷。这番话,让我想起了张爱玲的《小团圆》。《小团圆》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何其相似,都是自传体,都是试图通过书写,来进行自我拯救的一个尝试,她们都是文字虔诚的信徒,相信在书写中的真诚倾诉能够治愈过往恋情带来的伤痛,所以都写的足够用力,足够真诚。

但不同的是,张爱玲经历与胡兰成的情伤时,早已是成年人,她更懂得文字的后座力和杀伤力,所以在有生之年,她仅仅书写给自己,从未试图出版。她甚至嘱咐家人毁掉这部作品,因为她很清楚,这样的作品,一旦出版,就等于自杀。

可是,林奕含却对此却没有张爱玲这样清楚的认知,又或许,她也早就明白这种可能,就像她在访谈中反复提到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她对自己,对世界,已经绝望到无以复加,所以,也许她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书写得,抱着与世界同归于尽的心情来书写的,这是一封遗书,也是一封情书。

这样想来,在访谈中,她语气中的那种镇静,也许是因为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而如释重负的表情。就像《挪威的森林》里,直子最终决定自杀的时候,她也一扫以往的抑郁,甚至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温柔与平静。

这阵子,又在重读《红楼梦》,看着林奕含美丽的脸,不知为何竟想到了黛玉。在这个中午,我走在暮春温暖的阳光里,一阵微风拂过,树上的落花正纷纷扬扬的落下,想来黛玉葬花,也正在这样的季节里吧。

心中酸楚,不知是为了黛玉,还是林奕含,又或是张爱玲,唯有轻轻默念了一段葬花吟中的句子,算作是以慰芳魂吧: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2):让心里住进一个万峰老师

李国华是一具标准的行走的下半身。

他非常冷酷,玩腻的女学生随手就甩了。再从新的一批中找个年龄最小长得最美性格最柔的。重复他的圈套:以补习为名骗到他的公寓,强上。再以你太美,太爱你这样的把戏安抚住。

根本不可能对这些小女孩说,怎么能相信这些鬼话。李国华五十岁,阅历无数。女孩子们才十三四岁,刚刚开始对社会睁开眼。

尽管思琪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隐忍,他对房思琪却只是纯粹的玩弄,每一句爱都是欺骗。思琪觉得如果有爱,就一切都还好,不管发生什么,至少是爱,爱是底线。结果没有,她不断发掘,不断回想,就是一丁点爱都没有,只有欲望。思琪被践踏的不止是年幼的身体,还有自尊,感情,智商,三观。

思琪的初恋乐园,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男朋友从来没有到场。对于不时到场李国华来说,他给自己打造的,是一个简单直接并无情的性爱乐园,这些新鲜的小女生,都只是他喜爱的玩具,恋爱这件事,从来没存在过。谁会跟自己的玩具谈恋爱。

思琪想得很清楚,为什么李国华受欢迎,因为高考太残酷,备考太枯燥,稍微有趣一点的老师,都成了学生寄托感情的地方。思琪还想得很清楚,为什么自己竟然从被诱奸,变成了和老师长期交往,因为她想让已经发生的事情正当化、合理化。思琪甚至仔细分析了为什么自己成为目标,被牢牢把控,因为她太骄傲自尊,太敏感脆弱,心事太细腻,李国华看中她无法对任何人说出这么肮脏的事情。

好朋友怡婷,和被李国华甩掉的晓奇,其实都是思琪的分身吧。怡婷是假设一切都没有发生,老师还是老师,补习就是补习,自己还是一个傻傻暗恋老师的女生的存在。晓奇是反抗失败,作为受害人反而遭到更多羞辱的存在。

被老师强上很屈辱;和老师保持秘密关系很屈辱;想方设法催眠自己爱老师很屈辱;被老师从头到尾都用谎言欺骗很屈辱;看清楚老师是个彻头彻尾的渣很屈辱;最后竟然还被这个渣给抛弃了很屈辱;李国华活得好好的,社会舆论都指责受害的女生,这是令思琪绝望的屈辱。

思琪知道自己美丽,知道自己聪明,知道自己不缺追求者,但三观已经在十三岁被摧毁。她不知道什么是正常的恋爱。她觉得自己脏。她想只有和那个弄脏她的人在一起,她觉得这个人肯定不会嫌弃她,因为正是他拉她坠入深渊,思琪想那我就和你一起在深渊呆着,我已经配不上这个世界,那就把自己献给恶魔吧,也许这能制止更多的恶。

思琪不要钱,思琪粘着李国华,希望被证明一点爱,但从来没有。

李国华还在不断猎取新的,年纪更小的小女孩。思琪发现自己的顺从和牺牲,根本没有意义。是这种绝望,让思琪不想活了吧。

一定要有一个人,一开口就能卸下思琪全部道德负担。

来个万峰吧,大吼一声:姑娘,这不是你的错,但要快点离开他,用跑的!

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恶人,他们没有心,没有感情,不断作恶,衣冠禽兽。他们摧毁单纯,摧毁年轻,摧毁美好,并对自己的手腕引以为傲,毫无愧疚。

虽说趁早离开,但年纪太小,开始看不清。当看清了,就要马上离开。

什么时候离开他们都不晚。

过去太沉重,无法简单团成废纸,扔进垃圾桶,就走向下一站。做了太久的噩梦,醒来会要多花点时间平复。即使多花点时间,大家还是希望你活着。

房思琪疯了,李国华无动于衷。

林奕含选择了不再醒来。她大概知道陈国星也不会有所触动。指望人渣改变和悔过,并不现实。

父母具备怎样的知识,他们是否懂得相关教育,是否能保护好孩子,这是作为子女无法选择的。

社会应该是什么样,现实又是怎么样,这是作为个人一时半会无法改变的。

所以在这可怕世界,首要的是自己求生的勇气。你需要邀请万峰老师住进心里,时常听他大吼一声:这就是个人渣,不要想,不要听,快跑,千万别回头。

跑出这个黑暗不见五指的隧道,不管有没有一个锦绣光明的未来,先跑出来再说。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3):《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每一个比喻和修辞都是暴力现场

2017年4月27日,台湾作家林奕含因不堪抑郁症的折磨自缢身亡,年仅26岁,留下了唯一一部长篇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她离开之后,她的父母才告知世人:房思琪就是林奕含自己,这本书在很大程度上是她的自传。她在年少时曾遭受老师诱奸,留下了长期的心理创伤。当她面对镜头说“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并质疑文学艺术的“所谓真善美”,她所描述的痛苦,很多就是源发于她自己的感受。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4):猎物的命运就是被绞杀

这本书,如果以后我有女儿,我一定会在十二岁生日之前送给她。

小说里,思琪的分身,那个因为外貌平庸而躲过了劫难的怡婷,是作者给世界上其他的房思琪们留下的一点希望。终究有一些女孩儿,她们能相对完整地长大,不必经历撕裂和屠杀。

然而每一个长大的女孩,身上都是沉重的阴影,那是被亲戚性侵的留守幼女,那些被尊敬的师长们有意无意搂住腰部的少女,那些因为堕胎被自己父母鄙视的女人。她们都曾经是房思琪,都遇到过房思琪,都杀死过房思琪。

女人,主要是作为性资源存在的。这在东亚社会是一种潜意识,是一种文化结构。

仅仅作为可以插入的对象,这太无聊。女人还必须让掠夺者获得权力的高潮。所以她们最好即懵懂又老练、既纯洁又风骚。作为合格的献祭品,被品尝,被侮辱,被抛弃,最后被写进文字,细细把玩——“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宛转蛾眉马前死”,“一树梨花压海棠”;她们最好被囚禁在闲语、隐喻、禁忌之中,让想要犯罪的人一眼看透:这些猎物被掠夺之后,只能逼迫自己向加害者求爱。

房思琪欺骗自己: "因为爱,一切不都是应该被允许的吗?”

可惜这里面没有爱,这里面只有权力。

李国华们,行使的是被男权社会默许的权力。这种权力以性掠夺的方式表现出来,是身体上的暴力,也是精神上的摧毁。这种权力既傲慢,又卑下。他的每一次诱奸,都是在这些如同羊羔般弱小的女性身上,确认自己的优势地位。这种权力化为肮脏的精液,和他那庸俗的文学评论一样,令房思琪感到最深的耻辱。

被幽禁在虚伪冷漠,如钝刀割肉般生活中的敏感少女们,对文学抱有信仰,她们以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安德烈纪德的精神家园里,有真理,有爱,有美。她们自恃早慧,以为早已习得人世滋味。事实是,她们空虚羸弱,孤立无援,除了清高和骄傲无所凭依。李国华们,和胡兰成一样,不但玩弄了她们的骄傲,还利用了她们的清高。

胡兰成写张爱玲,如同猎人注视挂在墙上的战利品,眼睛里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胜利。这种自恋是侩子手感慨自己刀下脖颈的柔软,一字一句都带血。房思琪写自己的耻辱,是已死的动物标本眼里反射的冷光,既嘲讽自己的无知,又映出屠杀者的丑陋。

房思琪们遭受的暴行,是结构性的罪恶:

将孩子们圈禁在升学的压力与成人的虚伪中的家长;知道男人家暴,还给他积极介绍女朋友的李太太;用“骚”这种字眼来评论其他女生,并且暗示女儿性教育不雅的母亲;把女人的价值用“嫁得好”来衡量的邻居们;一边讨论着学生情人是否足够嫩,一边出国狎妓的中年男老师们;将湿哒哒的眼球黏在漂亮女生身上的保安;还有在网络上言语暴力受害者的无数旁观者们——这一切加起来,就是那个无法让房思琪安然生存的社会。

作者写完这个故事之后,还是找不到出路,所以她选择不再煎熬自己。

在最后的采访中,林奕含执着于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能够体会“美”的人,却可以是残忍和无德的?如果是这样,那么“美”有什么意义?是否“美” 只是帮凶?

与其说这是一个文字的朝圣者意识到自己所信皆为虚妄之后的痛苦,不如说这是一个女人意识到即使一个男人能够在精神层面与她发生共鸣,却能够毫不犹豫地侮辱和伤害她的绝望。

事实上,审美的对象,可以是暴力和征服,许多的文字,也不过是污秽之上的矫饰。中国男性文人笔下的女人,是玩物,是春梦,是膨胀的野心,是疗伤的温柔;但终究不过是一个可以被随时扔掉的附属物,其存在的意义,就是满足男人的自恋。在这种审美里道德缺席,没有罪与罚。对女性的轻贱被整个社会所默许,所鼓励。因此胡兰成这样的卑劣小人,才能寡廉鲜耻地说:“我已有爱玲,又与小周,又与秀美,是应该还是不应该,我只能不求甚解”——好一个不求甚解!正应了那句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文字很难教人善,却可以教人虚伪。

白居易说“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隐藏在这些文字后面的掠夺和侮辱,以平常而漫不经心的审美姿态呈现出来,内化为整个民族的潜意识。以至于你会怀疑那些声称受到伤害的女人是在小题大做:故而女人被家暴之后,必须要恒久忍耐,只要不被打死,就应该继续体谅男人的各种不易;如若被诱拐、强奸、生子,那也只好接受自己的命运,来一场感动中国;至于生活中的各种骚扰、侮辱、歧视,则是最正常不过的遭遇,首先要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不检点,其次要学会做低伏小,明白自己作为第二性的地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林奕含是对的。这种持续而漫长的,对女性从精神到肉体上的绞杀,的确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暴行。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5):谁杀死了房思琪?

这几天,《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从台湾火到大陆。这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部小说题材的残酷——《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讲述的是一个13岁的国中少女被补习班老师诱奸的故事;也在于该书的作者林奕含,一位出生于1991年的年轻、美丽、才华横溢的台湾女性,在该书出版不到3个月的时间后,于2017年4月27日上吊自杀。林奕含自杀前几日的一个访谈视频在微博点击率突破千万,网友们不愿意相信:这个在视频中平淡、冷静、温柔陈述一切的女作家,最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6):这个世界上的李国华们

这个世界上的李国华们

(一)

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一群又一群的朋友同学呼啸着出来聚会,县城很小,走到哪里都会遇见熟人,这一次,我们在一家烧烤店遇到了小学时期隔壁班的班主任,他和朋友坐在后面那桌,翘着脚啃着鸡翅,大笑着仰头灌啤酒。

认出他的朋友们开始窃窃私语,咦,那不是小学隔壁班的那个沈老师么。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我记得他!流氓班主任嘛!那时候叫他流氓,并不是真的在贬低,而是带着几分“麻辣教师”的意味,学生私下里疯传他当上老师之前是个帮派分子,穿着紧身喇叭裤到处去收债。当时我们这个年级一共6个班,除了他之外的班主任全部都是中年妇女,而他也常常做出带着全班翘掉早操出去爬山这样的惊人之举,丝毫没有辜负大家对一个酷炫男老师的全部期待。

一个女同学夸张地叫起来,对对对,当初我超想转到他班里去的,听说他在语文课上直接说这篇课文写得像屎一样,我不想讲了你们自己看吧。但是每次年级测试他们班的语文分数总是数一数二,可能当时大家都拼了命地超纲读书想要获得他的喜爱。

一个胆子大的男生斟满啤酒,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那一桌,夸张地举起杯子:沈老师,我代表我们这届学生敬你一杯!说完更夸张地一饮而尽,就差醉倒在一堆鸡翅膀边上了。沈老师吃了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弄清楚男生是哪个学校哪一届学生后,也兴高采烈地箍住男生的肩膀。“真高兴啊,你们还记得我。嘻嘻嘻。”他看上去已经有四五十岁了,头发还是很黑很茂密,衬衫扣到上面倒数第二颗,露出一撮胸毛。

看到我们这一桌殷切的目光,沈老师马上拿起啤酒瓶往我们这儿走来,大家都受惊一样呼啦啦站起来,他的目光扫过一桌人,在我脸上定格下来。

怎么说呢,那是一种,意味深长,充满各种情绪的眼神,是一种,男人看到女人时,在考虑要怎么向她求欢的眼神。你问我怎么知道?你被这样看过之后就会知道。

沈老师亲切地询问在座每一个人的名字,因为没人真正当过他的学生,所以也没有什么动人的往事可以回忆,不过是你现在在哪里工作,生活,结婚了没有,生小孩了没有这些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的话题。

顺时针一圈转下来后,轮到站在他右手边的我,大家争先恐后替我回答完,沈老师笑眯眯地说“我记得你以前头发剃得很短,跑步特别快,像个小男生一样。”大家又乱七八糟地回忆了一通小学运动会的糗事,在一片喧嚣声中,沈老师低头在我耳边吹着气说“没想到现在头发这么长,变漂亮了呢。”

没有人注意到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突然和铁盘里烤鸡翅一样,起了满身疙瘩,也没有人注意到,合照时沈老师的右手轻轻穿过我的后背,搂住我的腰。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应对,尖叫着推开他吗?还是给他一巴掌?还是礼貌地告诉他“老师你别这样我觉得不舒服”?同学们会理解我吗?会帮我吗?还是会怪我小题大做一惊一乍?要是他们回去告诉别的同学怎么办,告诉他们的父母怎么办?明明只是被搂了一下腰,却觉得好像已经在众目睽睽下被性侵了一样。这种感觉真是讨厌。

之后一群人心满意足地散了,沈老师加了那个男生的微信,不知道他会不会迂回地问那个男生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微信,然后某天突然出现在我的好友请求列表中。真恶心,反正我绝对不会加他。在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上,要找到一个人实在太容易,好在要屏蔽一个人也同样容易。

事后我和一个当时在沈老师班上的朋友聊起这件事,她像是鼓足了一百万分勇气似的向我坦白:其实哦,四五年级的时候他经常叫我去他办公室里,每次都会要我坐在他旁边,让我把衣服掀起来,他会一边摸我的身体一边给我讲作文。衣服有时掉下去一点他还会用眼珠子瞪我。

听到这种事我的眼珠子才差点掉下来。小学时的我因为太闹,太自以为是,总是得不到班主任那个中年欧巴桑的喜爱,但身边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挣扎着想要获得老师的青睐。除去那些原本成绩就差到无药可救的,似乎并没有哪一个小学生真正有“我才不在乎老师怎么看我”这样的魄力。而当时的我是多么希望有一种既不是爸妈腆着脸给老师送礼物,又不用像二条杠们三天两头跑去办公室告密的可以赢得老师喜爱的快捷途径,却根本没想到原来当时我无比羡慕的她走过的竟然是地狱。

朋友叮咛我千万不可以说出去,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她也已经从小学生变成了孩子她妈,她尴尬地笑着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要被他强暴才算是大事吗?),要不是我提起这个人她早就忘记了。

撒谎,你明明连他每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记得他手臂上的汗毛扫过你胸口时那种又羞又痒的感觉,你记得他讲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时候指尖拂过你凹陷的乳头时泛起的一阵激灵,你记得他玛瑙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珠扫过你全身上下时满足的表情,你也一定记得他吞咽口水时喉结上下翻滚的声音。因为我都记得。

隐约觉得有点不安,却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同学们一定会觉得你这个小骚货,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点可爱,就可以诱惑我们的沈老师;难怪每次作文你的分数都那么高,三好学生也给你当,老师看你的眼神里都带着星星,你这个小骚货。妈妈一定会说,你给我闭嘴不要乱讲,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爸爸一定会别过头去假装研究参政消息上的南海战事,聋了。大家会说这个学期也要乖乖评上三好学生哦。

哦,好的。也许,我真的是个小骚货。

(二)

大学军训的时候,大家都晒得很黑,都像尸体一样发臭,但漂亮的女生还是会漂亮,在一堆臭烘烘的绿色裹尸袋里闪闪发光。

大家都叫我八排之花,虽然我们文科班里有三十几个女生,但只有我是花,真开心。九排是个理科班,每次操练的时候总有七八对眼睛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打过来,晚自习的时候手机里也总有莫名其妙的短信进来,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八排的教官姓王,好像比我们还小两岁,虽然晒得很黑又有点矮,讲话还带着西北腔,但穿上军装之后,模样倒还算俊俏。好在当教官只需要说“一二三齐步走,四五六眼睛看前面”,声音洪亮充满威严,比讲马哲毛概那个老头子性感多了。九排的教官是个高高瘦瘦的小白脸,每次出现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们私底下都觉得因为他的排上一个女生都没有,所以他才没有动力。

十一排的教练最丑,长着一对招风耳,大家都叫他图图,但十一排是经济系,有好多美女,操练时图图对他们排的学员说“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军训的过程很无聊,无非是清空脑袋,让身体跟着指令做出各种动作,但对于刚刚从高中三年炼狱里闭关修炼出来的我们来说,那是汗水夹杂着荷尔蒙暗自涌动的时期。坊间传言,漂亮的女生总是能得到教官的特殊照顾,比如说她们皱着眉头来请病假教官一定会批准,又比如说总是在大家像牲畜一样来来回回练习正步的时候她们总是在为文艺汇演排练。久而久之,那个被戏称为“伤病排”的十四排成了美女如云的地方。

我虽然也觉得踢正步很无聊,但排练歌舞节目更无聊,所以乖乖待在八排做我的黑色大丽花。在一次忘记了什么名目的大会上,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迎面走来,她笑着对我说“哎呀,这不是八排之花。”我也笑着回应“这不是十一排之花。”后面的女生不小心流露出鄙夷的眼神,好像在大声质问“你们两个臭婊子自我陶醉完了没有?还不给我让开”,但她只是推了推眼镜露出谄媚的笑容。

军训期间的教官,就像手握纸笔的判官,在我们有限的视野里,权力大到无法无天。有时候只要能少踢一次正步,或者多休息五分钟,就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赐,男学生们都想变成教官——喊着口号,站如松坐如钟,可以随时让你心爱的女同学去树荫下休息,也可以让你看不爽的男同学和那两个在一直旁边叽叽喳喳的丑女去操场跑五十圈。权力在握的感觉就是爽,哪怕只有一个月。

也许因为比我们还小两岁的缘故,排上的女同学更加肆无忌惮地对王教官示好,喜欢看他红着语无伦次的样子,喜欢在操课后默默在教官席摆上一排毛巾和康师傅冰红茶,喜欢在他嗓子哑了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把药递上去,也喜欢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讨论有关他的一切八卦。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唇红齿白的小鲜肉,也没有在电视机里手舞足蹈的青少年男子组合(根本就是男童),这群半熟女人的汹涌情欲,只能以姐姐照顾弟弟的形势发泄出来。王教官看上去有点惨,每天早晨操课的时候他都会提着一个塑料袋,装满女学员乘着夜色塞进他宿舍门缝里的零食,喉糖,情书甚至还有钱——听说部队里很苦,拿去买点好吃的吧。他总是一脸哭笑不得地立正站好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部队里有纪律我不能收你们的东西,下操后请把自己的东西认领回去。”

当然没有人去招领失物,女同学反而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给他送东西的人这么多!下次要送什么才能脱颖而出呢?我也偷偷给他送过药,这下反倒生气起来,干嘛这么假正经,明明知道自己越拒绝就会越受欢迎,而且竞争对手也太多了一点吧?

军训结束的那一天,整个校园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生离死别,女同学夸张地哭到抽搐,男同学也像考拉一样紧紧挂在教官身上——完全忘记了自己几天前还被罚站。不知怎么地,班上有女同学搞到王教官的手机号码,于是二三十个人声势浩荡地用短信轰炸他,每一条都满含少女的热泪。一周过去后,只剩下十几个人还在坚持,一个月过去后,只剩下两三个。偶尔听到这些人在寝室里抱怨,每次和王教官打电话都不知道说什么,果然初中毕业生和大学生的精神世界不在一个层面,但是不接又觉得很不礼貌。几个月之后,大家都被大学生活冲昏了头脑,没几个人还记得Mr、 王到底是哪根葱。

王教官也许也没想到,在那些哭着喊着要送饮料给他喝的女大学生们的青春里,他只短暂地存在了一个多月,年纪太轻的他还没有学会这个游戏的规则,迅速被吹走了。

之后大家才陆续得知,除了太过年轻稚嫩的王教官之外,其他教官都陆陆续续在这届学生中交到了漂亮的女朋友。他们白天操练的时候一脸正气,还会让某个漂亮女生去操场跑圈,晚上却会在小树林里偷偷牵起她的手。这种充满禁忌的恋情简直是大学生活最完美的开篇,熄灯后蒙着被子一页一页读纳博科夫,兴奋到浑身颤抖。

几个月后在一次公共课上,我竟然又一次和十一排之花迎面擦肩而过,她还是很漂亮,眼镜像小鹿一样又圆又闪,我正想打招呼,人家却一扭头走开了。室友紧张地把我拉到一边,冲着她的背影瞪了一眼。那堂公开课上她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一脸你们都离我远点的强大气场。下课后她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一点都没有军训时被大家众星捧月的感觉。

直到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室友才啃着鸡腿告诉我们,喏,那个孙xx,军训的时候就跟图图搞在一起了。什么?我大吃一惊,面条差点从嘴巴里漏出来。你们别说出去哦,她室友是我老乡,说她前几天刚去市区医院堕完胎!好像吃到什么不洁之物似的,室友把鸡腿撇到一边,一脸厌恶地用袖子擦了擦嘴。

假如连我们这种毫不相关的人都已经知道,那大概全年级甚至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怀上了那个大耳朵图图的宝宝吧。可几个月前,能够和教官牵着小手在月光下散步不还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吗,什么现在大家谈论起她时的表情就像是在谈论一块抹布?是因为牵手是纯洁的而性爱就是肮脏的吗,还是因为竟然会蠢到会怀上孩子(对不起,生理与健康那门课还没有讲到安全套那一节)?两个相爱的人不是做什么都可以吗?还是说大家终于认清脱掉教官的制服后,那些人只是一帮下三滥的社会盲流这个现实?

就算这是真爱,也是处处充满不适感的真爱。女大学生不幸怀上男友的孩子不得不去堕胎,大家会觉得心疼,当然也会觉得你蠢;女大学生不幸怀上教官的孩子不得不去堕胎,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个荡妇,罪有应得。你再也交不到男朋友,甚至女朋友,你是一个破掉的玩具娃娃,露出里面发黄发臭的棉絮,大家都躲着你走。

十一排之花没撑过一个学期就休学了,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理由骗过爸妈和辅导员(辅导员也许什么都知道),总之她消失了,我们这一届少了一个漂亮的女同学,这个世界少了一个花季少女。你们又赢了。

我一点都笑不出来。要不是当初王教官在大家疯狂迷恋他的时候“手下留情”,没有约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去小树林散步,也没有给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传简讯说“我今天满脑子都是你”,更没有“不小心”碰到我们中任何一个的手或是搂住谁的腰,那今天在学校里待不下去的,被同学指着后背骂荡妇的,就有可能是我。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每个人都是幸存者,躲过了李老师沈老师,躲过了王教官吴教官,未来还有更多的张总马总杨总等着你。这个世界上人们想要把一切美丽的事物据为己有,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心情,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过。

十一排之花,你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我也不是真的关心你,只是很好奇被那样撕裂踩烂之后,还有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还的可能性。

(三)

在美国念完研究生之后,在学姐的怂恿下进入她的公司一起创业,在纽约和硅谷各自混了几个月后,大部队浩浩荡荡回到国内“落地”。公司是教育性质的,招了几十个海龟,三个创始人中有两个女生,尤其是那个当CEO的学姐,哥大教育经济学博士,常常穿着真丝衬衫,踩着七八寸的高跟鞋在例会上大谈women power。

回国几个月后,产品没卖出去几套,大大小小的峰会倒是参加了不少,无非是创业公司那一套:见投资人,吹牛,见潜在的客户,吹牛,见同行,吹牛,见政府领导,吹牛。说个天花乱坠口水乱喷,然后大家笑眯眯地互相交换名片,互扫微信是为了日后能够屏蔽你,不管怎么样,又是充实的一天。

当时我在运营组,负责公司在上海一个教学中心的日常琐事,因为没有经验,当然也缺乏热情,总是没办法像日本动漫里的人物一样每天用肺活量讲话一脸斗志满满。其他同事虽然斗志满满,但也总是一群小朋友在过家家的即视感:纳斯达克,股权结构,技术壁垒,市场占有率听上去都好像真的一样。经过几轮大的人事变动后,CEO兴奋地向大家宣布,一个教育行业的大佬快要被她的诚意感动跳槽来我们公司了。大家拼命在百度上搜他的名字,先后被他的简历吓到,然后又默默地期待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能够带领到我们走出黑夜。

大佬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公司的时候,就是普通中老年男人的模样:一头半黑半灰的短发,Polo衫,休闲短裤,文件随手装在印着超市名字的塑料袋里。一群比他小两轮的创业者们开始紧张地自我介绍,大家聊了很多,他开心地说你们叫我William就好,我喜欢和年轻人待在一起,我自己都觉得年轻了。最后聊到他的家乡,一个西北工业城市,恰好我在那座城市上大学,一下子有了共同话题,就顺着多聊了几句。周围的同事投来羡慕的眼光,说不定他就是大家未来的领导之一,谁不想多留下一点印象。

晚上聚餐时大家也是有说有笑,感觉这个William蛮好相处的样子,一点都不摆中年男人的架子,也没有抢着指点江山,学姐说他当年是北京市理科状元,北大物理系的高材生,他却推脱说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文学中年。

饭局进入尾声后,我走在饭店外面抽烟,抽到半截的时候,William突然冒了出来。他说你该戒烟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美丽的事物都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但是我觉得有点可惜。我心里蹦出一句操,但只是转身对他笑了笑。

往后的日子里,他总是见缝插针地向我表达,你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格格不入得这么明显,但是却没有人看出来,你一定很寂寞吧?糟糕,心内深处被看光光的感觉。他又总是借着讨论工作的机会和我争论波伏娃和阿伦特。干!我的男朋友为什么从来不会和我讨论这些?甚至在同事面前,他都会直言不讳地夸我漂亮,隐藏在看似玩笑的句子里“你怎么任性都可以,这是漂亮女生的特权。”

两个星期之后,William考察完毕离开公司,大家都对他加入与否翘首以待,只有我知道,假如他最后决定加入,那也一定是因为我。果然,他发来微信,开玩笑地说只要你答应戒烟,我就加入这个公司。一边是CEO学姐三顾茅庐费尽口舌地求他,一边却是我简单的一个好或不好的回答。要说这其中一点虚荣的感觉都没有,那绝对是撒谎,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也称不上讨厌,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会认真和你讨论纳博科夫的男人,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也许对于女人而言,美丽的容貌也好,智慧与见识也好,俗气地说既是铠甲,也是软肋:这个世界拼命告诉你“上战场吧!去使用它们吧!”男人很快会丢盔弃甲,他们的好意与奉献是你赢来的,他们给你提供的便利和帮助也是你应得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所谓女性魅力,就是这么使用的。

几天后一次公司聚餐上,我把手机拿给学姐看,她翻着我和William的聊天记录,脸色从黄变到绿。几个女性同事传阅之后,都吓到花容失色,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好恶心,大家异口同声。我当然没有在微信里叫他闭嘴叫他滚,也没有哭着删掉他的联系方式,大家选择性地忽略我的回应,不然哪有这场好戏可以看。

学姐郑重地表示她要重新考虑是否继续与William交涉入职的事,另一个走知心姐姐路线的创始人气到脸色发青“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有点古怪,怎么能再让一匹害群之马进公司!”原来她们之前的人事大变动是因为一个已婚的中年销售男总监和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CEO助理睡到一起,搞到整个分公司人心惶惶,事情的结果是两个人先后被开除,但学姐义正严辞地说“我开除Kelly是因为她泄露公司机密,而不是因为道德上的指摘。”知情的同事们各执一词,有人说助理被销售总监蒙骗,并不知道他已婚;有人说是她一厢情愿贴上去,毕竟销售总监是个戴金丝边眼镜开宝马5系的中年男人,Kelly长得又不好看,谁追谁一目了然。

没人想到几十个人的创业小公司里,竟然每天上演罗生门,难怪人家都说创业很刺激。

几个星期后William走马上任,倒不是因为大家觉得这没什么,而是因为这实在太大件事。我告诉大家自己并没有觉得特别困扰,假如这个人对公司真的那么有用,那我也可以多向他学习。总而言之,我可以handle的。听完当事人的告白,学姐若有所思,我当然不是为了公司着想才会这么说,但这种古典小说里的经典游戏,我真的很想玩玩看,反正又不会真的爱上他。得知William决定加入后,大家神神秘秘地开了好几次会,终于制定出一套将我好好保护起来但又能最大限度利用他的作战计划。看到大家因为兴奋而潮红的小脸蛋,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王佳芝。

之后每天都能在公司里见到他,同事一脸认真向他讨教业务的场景也变得很好笑,他排列组合式地请每一位同事吃饭,每次都会捎上我,饭后又会借故送我回家,在月光下聊起邱妙津。有一次在办公室里聊到原生家庭,我竟然被聊到抱头痛哭,同事们闻声不顾礼节地闯进来,一个劲地问我“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们放心,我没有爱上他。我不是王佳芝,只是这种玩火的感觉好快乐,这种情绪上百转千回的感觉和你们这帮同事在一起时我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被逼到墙角里快要窒息的感觉不是爱,但是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男朋友知道这件事后气到发抖,在电话那头用感叹号讲话,你是白痴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听过这句话吗?他数次扬言要把William揍到老年痴呆,年轻男人表达爱的方式永远如此简单粗暴,他们连自己都还读不懂,更别说读懂你。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出差,学姐保证过她绝对不会让William单独带着我出差,但那次同行去讲解的同时突然高烧又腹泻,隔天又有一场高校宣讲会,没办法,我只能背着双肩包坐飞机去救场。

到达旅馆已经是深夜,William穿着内裤走出来给我开门,他说旅馆已经订满了,同事已经睡着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和我睡一张床吧。我突然一阵反胃,他接着说,没关系,我们一人盖一条被子,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不会碰你。真好笑,我又不是十三岁小孩,但旅馆满员这招也太低劣了吧?你平时那些中年男人的心计都跑去哪里了?是太心急所以吃相变难看了吗?

我扭头就走,穿着内裤的他拖着松弛的屁股追了两下也停住脚步。一些奇怪的东西在那个晚上爆炸了。

之后大家在公司里碰到,我假装没看到他,像个小女孩一样把喜怒哀乐暴露在外,同事也开始察觉到异常,不久之后学姐就问我愿不愿意调去北京的分公司,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之后William还是常常会发微信给我,质问我为什么把他骗进公司又丢下他,我没有再回复过。原来当王佳芝决定做王佳芝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输了,不管结局是爱上他还是干掉他,这种游戏里,哪怕你只走了一步,哪怕你走了一步就觉得后悔转身,剩下的九十九步都是对方在逼近,你都已经失去某个道义上的制高点了。就算最后被强暴,被诱奸,大家甚至包括你自己在内都会觉得,这是你自找的。

一边探索自由意志一边在保护自己真的好难,难道真的要蒙上面纱躲进厨房里才是绝对安全?假如丈夫是个暴力狂呢,那我们又应该躲去哪里?假如父亲是个酒鬼或者乱伦狂呢?那我们是不是还是不要被生出来比较好?就算你老爸给你全世界也没有用,这个世界给过你什么,都会一样一样拿回来。

假如未来的女儿遇到这样的事,我又该如何是好?我可以抱着她说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但这个社会不会这么轻易饶过她。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生可以用所谓姿色换取她想要的东西,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生羞于启齿一切与情欲有关的话题,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生在遭到性骚扰后被指责说那是因为你太骚,那我们和我们未来女儿的境况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善。

后记:身边有朋友看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一书后,觉得它“很像一部琼瑶风格比喻很多有点矫情”的少女心事集,我没有反驳,因为觉得这本书很奇怪的人,尤其是觉得本书很奇怪的女生,都是幸运的。因为你们从来没有感受到过那种能够穿透你的衣服把你看个精光的异性目光(也许有人向你们投来过这样的视线但很恰好被你们的防御系统过滤掉了,没错,天真烂漫在这种时候竟然是有效的防御系统)。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在与异性的对话中听出过种种弦外之音,有的人甚至对黄色笑话都免疫因为根本听不懂。因为你们也从来没有陷入过这种不被社会所容忍且你百分之百一定处在劣势的危险情欲之中。这样的女生,总能一脸微笑地倚在男朋友的肩头,总能很快地结婚生子,老公虽然不会跟你聊阿赫玛托娃,但他一定会很疼你。听到别人说你幼稚说你没有风情的时候先不要急着生气,因为风情万种的女人多数都死得很早,也很难像你一样过上那么纯粹的幸福生活。这种区别很难说是与生俱来或是后天养成,人类对爱的感受力本来就千差万别,但假如你是个爱读书的漂亮女孩,往后的日子多半会很艰难。这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书评,只是真的好遗憾,不会再有机会握住你的手告诉你,我真的懂,全世界应该还有成千上万个女生都懂,这种站在地狱之火里对着世界微笑的感觉。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7):【猫读】并非所有的自白式写作都会成为救赎 ——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昨天花四小时读完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电子版可以在台网readmoo上买到,),脑子里翻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感想。姑且堆在这里,怕忘了。

1、 如果有一种文体可以叫做“遗书体”,这本书很显然;作者是怀着绝笔的念头去写的,从头至尾。(看到倒数十几页,伊纹姐姐对依婷说那番关于幸福的话的时候——基本能感觉到了作者的平行宇宙式思维:“怡婷”就是“思琪”的另一个分身;我会死去,但仍有类似的人会替代我幸福地活下去,也可能是某个自我代入感强烈的读者。)

换言之,这部作品并没有完成;直到她的死,一切才得以完成了。

2、 正如作者所说,并非所有的痛苦都能带来救赎——我想补充的是,并非所有针对痛苦的“自白式书写”都能带来救赎。后者就像是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用烧红的烙铁来处理伤口(或者联想到刮骨疗毒)。也许有幸运者能因此而活下来,但更多的可能性是死于二次感染。

3、 看到许多人提到《人间失格》和《假面自白》。其实我想到的更多的,还是Silvia Plath的《钟形罩》。或许因为同为女性,对于没有相似经历的读者,女性的书写更能唤起某种empathy——不是同情,是共情。

4、 作者自称是张迷。书里的确有不少句子让人想起《小团圆》,但更惨烈。大段张爱玲式的华美凄丽的通感式比喻;大量(虽然不乏生硬)对性、语言和权力之间错综复杂关系的隐喻,似乎是从福柯到朱迪斯巴特勒等一系列理论的具象化。(作为一个并不懂西马和法兰克福学派的人,感觉被狠狠上了一课。)

5、 看到林奕含在最后的访谈里提出的问题是:“是不是艺术只是一种巧言令色而已?又看到她说“李国华的原型是胡兰成(之流的典型东亚无耻文人)”并就此将质疑指向了文学乃至艺术本身。然而这个问题的本身又是很明了的:作品中已经通过思琪等女生之口已经表达了对李国华的庸俗的鄙视——一个看穿了庸俗的人和他所使用的华彩文章之间的区别,鸡与鸡蛋之间的区别,另一方面却不愿从中自拔的人,她其实已经深深地分裂了。从小说的最后几章也可以读出,这是一个精神上遭受了过多虐待和自我质疑,以至于已经走向某种程度上的人格分裂的女性的书写。(以前似乎也看过类似的资料:多重人格障碍患者中,许多都是少年性侵的受害者)。

6、 那么问题仍然如是:美好的文学/艺术是否一定存在道德上的正面附加价值呢?我认为答案是中立的。文学就像政治:其本质不是immoral,而是amoral(非常马基雅维利主义的论调)zhe的价值在现实中常常不可能统一。所以在希特勒眼里瓦格纳的音乐是神圣的;里芬施塔尔的《意志的胜利》是美的;他和施佩尔共同设计的“千年帝国”之都新柏林也是美的——这一切美的价值,直至今天也无可否认;但其罪恶也无可否认。

然而作者一直没有打开这个结。不能将她所理想化的文学和不加滤镜的丑恶现实统一起来——于是在不断的自我质疑中陷入了精神崩溃。她的死里有一种信仰破灭的控诉,而不仅仅是对某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个案的复仇。

7、 对高敏感度的文艺青年而言(姑且认为自己也算一只),这么多年我得到的一点微小的人生经验就是:把文学/艺术与生活分开。不要试图用文学的理想主义滤镜去阐释、美化乃至扭曲人生乃至人性本质之恶。Literature is a bless; yet any attempts to rationalize your life with art could be disastrous、

8、 无论作者还是她笔下的几个正面人物,全都具有某种古典的道德主义(联系到 老陀和纪德的喜爱)。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作者应该看的是《Rebecca》或者《白夜行》——我可能也是现在才明白丽贝卡、郝思嘉和唐泽雪穗这类女性的了不起之处。即使是扭曲地活下去,都比死掉成为饭桌上谈资要好。

9、 大概是因为我自己太了解精分(非病理学意义)是怎么回事了:十几岁时就写出《反马基雅维利》的腓特烈并不会因为后来他所发动的三次马基雅维利式的战争(两次西里西亚,一次七年战争)而发疯或后悔。作者如果看过《魔山》、《荒原狼》之类的典型德国式精分作品,也许也能释然很多。

10、 如果让我来回答的话:错的不是文学、艺术和“过度敏感”的文艺青年特质。错的是试图以一种爱因斯坦尝试过都失败了的统一场论的方式来解释艺术和人性;乃至于错误地以为美的创造者,必然也具备美的人格——历史早就证明,这种东亚文艺老中青年的人渣套路,几千年来都是一致的。张生抛弃崔莺莺,和胡兰成“放弃”张爱玲的时候,几乎也是先被自己感动,再被自己一手制造的悲剧感动。故事里的李国华也如是。

11、 此外,感到台湾的耻感文化(爱面子/宁死不撕破脸)似乎比大陆要强烈得多。不知是因为被日本殖民过还是ROC带过来的儒家传统保存得比较完好;而我们被革命过,撕破脸过,自然对很多事的阈值都高很多。你懂的。

12、 作为一个青春期丑如狗的参照系,看完此书第一反应可能是:青春期丑如狗也可能是一种幸运。不过后来一想,毕竟图样图森破。对于青春期的女孩子,过度敏感+美丽会导致不幸,过度敏感+丑陋也一样导致不幸——虽然是不同类型的不幸。有的人只是属于后一种而已。

13、 给每一个(自以为是)文艺青年的人的忠告:将文艺与生活分开。离得越远越好。这是一种健康的、具有自我保护意义的精分。哪怕是自黑,哪怕是昆德拉式的自嘲,有时候也是很管用的。

Lachesis

2017、5、13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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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8):你是曹衣带水,我是吴带当风

「如果他开始敲门,他就要一直敲下去。」

林奕含在书中引用了一句《百年孤独》的话,让我思索得最久的话。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之前媒体炒得过热,一些愿意看书的人因为标题没有打开看这个“美女作家自杀前8天的采访曝光”。而有些打开看的人则看到最后都不知道林奕含写了什么书。

单看报道标题,书名,我也不想关注这个消息。甚至我最喜欢的新京报在事件之前就推荐过这本书,看了荐书理由,我也没有看书的冲动。

最后是看到一个朋友认真地写了一段评论,转发采访,她写道:“这个视频我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我想她不会无聊到看无聊的东西看三遍,虽然这个“美女作家”报道的标题实在哗众取宠。我打开视频看完后,立刻疯狂地到处找这本书,找到了,又开始漫长的等待,一收到,还没走出快递大门就打开了包装,有一瞬间有要是世界上只有书就够了的荒诞想法。

这个时代让人难以拒绝信息。很难想象,如果这个事件剥离了“美女作家”,以及这本精彩绝伦的小说后,会留下什么?这样的案件屡见不鲜,常常像石头投进水里,轻轻掀起一片涟漪,就石沉湖底,无人问津。而林奕含不同,她“美不胜收”,文笔动人,成功地收服了大众的关注,我们的触目惊心。

林奕含事件,更像一个文学命题,或是哲学问题。她说她透过她的书想要叩问一些问题。我想,她的死,也在叩问这个世界。

当我们说爱,我们的心里是可以没有爱的。这个亘古不变的,为人们熟知的道理,以残酷的面目被揭露出来时,书里的房思琪疯了,现实里的林奕含死了。

所有迷信文学的人应该都会绝望。

“思琪她们很久之后才会明白,李老师是故意任唏唏笨的,因为他最清楚,识字多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林奕含在采访中提到胡兰成,提到张爱玲,提到文学的背叛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惊觉她早已准备好赴死,因此格外镇定。

这个事件让很多人关注性教育,关注性侵,很多重要的社会问题由此牵出。林奕含则在采访中说她无力也无意改变现状。她是受害者。可在她的书里,任老师伤害自己的房思琪也是帮凶,她的沉默,她的自尊,她的教养,她的羞耻感都在推波助澜,助纣为虐。

所以到底是谁伤害了谁,谁杀了谁,变成了无法回答的问题。

“英文老师不会明白李国华第一次听说有女生自杀时那歌舞升平的感觉。心里头清平调的海啸。对一个男人最高的恭维就是为他自杀。”

我相信写到这里,作者是恨老师的,她看不起他。可是她在别处又不得不承认,她也许是被迫爱他的。

“如果不是刘墉和影剧版,或许我会甘愿一点,比如说,他可以用阔面大嘴的字,写阿伯拉写给哀绿绮思的那句话:你把我的安全毁灭了,你破坏了我哲学的勇气。我讨厌的是他连俗都懒得掩饰,讨厌的是他跟国中男生没有两样,讨厌他以为我跟其他国中女生没有两样。”

她的讨厌正是她爱的委婉证据,她期待为她的爱找到正义,可惜真相龌蹉,她苦寻的诗意永远在水一方。

“她明白为什么老师从不问她是否爱他,因为当她问他,你爱我吗 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 我爱你。”

我当然希望,作者没有房思琪那么傻,她的死也许另有解释。否则,她的自杀就辜负了自己,恭维了那个禽兽。

这个事件给很多文学人以重击,但很多理性人会说,不要以偏概全,一开始就不该对文学有太多期待,不该认为文学有道德束缚力。文学是中性的,就像水果刀一样的物品,是根据使用者的意图而被决定的。你可以用它来切水果,雕水果,也可以用来杀人。所以一切回归到人的身上。

那什么来决定人呢? 林奕含对一切真感到假。她对世界的信任在她文学信仰破灭之后轰然倒塌。她说不是学文学的人辜负了“房思琪们”,而是文学,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你可以怪她傻,怪她不懂哲学思辨,不懂客观地看待文学的两面性,以偏概全。但如果这样的话,那你也要记住,你没有文学信仰。

就如你没有宗教信仰一样,你无法理解朝圣者长途跋涉,一步一跪的虔诚,但你不能否定他们。你也不能直接否定林的真诚,推翻她的信仰。

所以我说这个事件更像是一个文学命题,一个哲学问题。

文学是不是巧言令色?诗人写诗的时候可不可以不真诚? 一个人思想上的狭隘,肤浅,丑陋可不可以被完美地装帧成诗意,深刻和纯真?

语言有没有用?人有没有可能认识他人?甚至认识自己?

我更愿意相信,对这些问题偏执的追求而无果,才是作者了断的原因,以一个朝圣者的身份,保持了对文学的信仰,而不是投降者的姿势,对凶手的屈服示弱。

逝者已逝,遗憾和可惜也无用。我想可以做的,是继续追问,继续思索她未解决的问题。

有人已经从哲学角度试图回答林奕含的几个问题,他的做法透露出惯用逻辑的思维模式,刊登在了新京报公众号上。

他说,林奕含所质疑的“文以载道”本身就是伪命题。林奕含叩问道,为什么文人可以背叛这个浩浩汤汤已经超过五千年的语境和传统?

答题者认为文根本就不载道, 这个语境和传统根本没有存在过,何来背叛一说?

对于林奕含的第二个叩问“为什么诗人写诗时,心里的情感可以是不真诚的?” 即“艺术是巧言令色”一问,答题者认为诗人原本就是离“真”最远的存在,诗人靠灵感而非情感写诗,靠想象而非现实写诗,因此林奕含的问题再次成为伪命题。

最后这位 自翊以哲学角度回答林奕含问题的人,甚至回到作者的那句“我无力也无意改变现状”,提出 「作家应该有社会责任感 」的评断。

全文似乎逻辑紧密,理性十足,批判地看待了林奕含事件中的悲观命题。但继续追问下去,这篇文章则是另一种偏执,首先全盘否定文以载道,甚至否定“道”在中国传统中的存在,这一点便令人难以信服。

很难想象,一个受过国学教育,学过中学历史的人会对传统中的“道”感到虚无缥缈。

道可道,非常道。

中华传统中“道”是无法言说,但这不代表“道”就不存在。在西方哲学中,柏拉图等人对道德的规定分类齐全,美德善恶界限分明,所以西方人论道可以追溯传统。但这种逻辑的思维习惯无法用来理解同样古老的东方文明中的“道”。

林奕含说她的写作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今天明知“道不可道”,我想,还是必须道出极小部分的道,否则对这个沉默太久的语境和传统太不公平。从孔夫子的“仁”到孟子的“义”,他们都在尽力“传道”,简单的两个字便承载了无数的道义,仁者爱人,舍生取义。这便是林奕含所期待的文人应该具备的道义之一吧。她可能甚至没有期待任何深厚的传统,只不过是信仰一种文人情怀。可口念“温良恭俭让”的老师却如此令人失望。我想她的叩问是对人性的失望,她首要的问题是为什么受过教育的人性不能扼制恶的一面?其次才是,受过文化的熏陶和洗礼难道真的和普通的凡夫俗子是没有区别的吗?

第二,关于诗歌的真实性的讨论。答题者认为诗人靠灵感写诗才是真正的以偏概全。

如果他读过任何一个诗人的传记或是自述,或是真正了解过任何一个诗人,一定会难以怀疑诗人的情感。 如果只得倚靠灵感,诗人才得以写下不朽的诗句,或是只依靠想象,便能编造出动人的篇章,那他便愚蠢无比地把诗歌的创作简单化了。

诗歌同任何一项工艺一般,都需要打磨和痛苦的精雕细琢,但又绝对大于任何一项工艺。

真正的诗人写诗很难不情真意切。修辞只能带来美感,无法触动心灵。

我想林奕含的叩问在于,诗人写诗时,与他不写诗时,是同一个人吗?能写下情感纯真的诗句的诗人为什么可以做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暴行?这其实是对第一个问题的重复或加深,为什么具备纯真和美的一面的人性也不能扼制恶的一面?

最后,当她认为自己无力也无意改变现状时,我认为不可轻易就此判断她没有责任感。她是一个失去希望的人,失去安全感的人,也是对世界失去信任的人。她的想法是有她的缘由所在的,不可以一个对大众作家大众文化人的要求来批判她。

我得承认,在整个论说过程中我偏袒这个女作家,这个偏执地追求完美的作家。她对灵魂的叩问,在这个“娱乐至死”、“信息爆炸”的年代可能差一点点就被泯灭了。这个时代,人人烦躁不安,对加载的进度条都会不耐烦,一条恐怖袭击的消息紧跟着网红结婚的消息,刚刷到一条严肃的爆炸新闻下一秒却跟着搞笑视频,所有的事件、情感变得短暂,混乱。三百字的段落成为最平常的阅读单位。人的思维方式、情感体验都在被迫改变。

但有一点,从古至今,都没消失过,就是从众性。

这个事件众说纷纭,希望人人都清醒,尽力保有自己的一点想法,一点追问,一点质疑。

不必绝望,在思想上,你永远都不会踽踽独行。前赴后继者无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读后感(9):美丽。坚强。

用单纯读小说的角度来看,这本书算得上“自溺式”写作——过于依赖自身的体验,配角只闻其声而无面目,主要角色则千人一面——家庭背景兴趣爱好生活轨迹及至用词造句甚至思维方式都无限趋同。便丧失了“创造”与“玩味”这两样小说的主要乐趣。

好在,这本小说从出版起,向读者所承诺的便只是诚实的羞耻和苦痛的聪慧。房思琪就是自己,刘怡婷是“长得丑而幸存”的自己,许伊纹是“未在少女时遇见李国华”的自己,饼干是“遇到李国华时(后)交了男友的”自己,而郭晓奇是“将一切公诸于众”的自己,林奕含对于这样的设计毫不掩饰。便是要这样给人看的。

然后她自杀了。网上一片叹惜——竟是美女作家——生得美又有才华却遭此不幸,实在太可惜了。然后是一片声讨——李国华之流去死,强奸未成年儿童的去死,诱奸学生的老师教官去死。这些人去死去死都去死。他们死绝了,这世界就干净了美好了,安全了。

所以,到底什么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强暴”,刑事上是这么定义的:指违背被害人的意志,用暴力、威胁等手段,强迫被害人进行性行为的犯罪。

在房思琪的故事里,李国华并没有打她,也没有威胁过她,概因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她第二天还是自己去找李国华。如果最开始还符合“与不满14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这一条件,之后的四年里,李国华在法律上是无罪的。假使这个故事不是用第三人称巧妙地写出来,并极致地利用词藻与人物关系的设定引导读者,并且最后盖在林奕含的尸体上泡浸她的泪与血,而是像书中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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