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兰陵笑笑生金瓶梅读后感6篇

《金瓶梅》读后感(1):一读《金瓶梅词话》

记得中学时,不知从哪里搞到一本带插图的残破《金瓶梅》,没头没尾,文字不懂,还好插图懂,看完图,扔在了一边,也没留下多少印象,后来大学时把家里所有的书装个麻袋卖掉了。

近来经常淘宝上瞎逛,手痒了就买两本。总的说来比较喜欢港、台版图书,但价格昂贵。前两个月买了套里仁书局梅节校注的《金瓶梅》,一个月,利用下班时间,草草读完一遍,囫囵吞枣!

《金瓶梅》与《红楼梦》格调完全不同,虽然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那一套,二者有雅、俗之分。《金瓶梅》里讲的市井生活,黑的要命,却也干脆,却没有《红楼梦》中那种笼罩四散的透骨的、彻底的悲凉。读后感觉,拿武侠作比,《红楼梦》让我受的是内伤,而《金瓶梅》是外伤。《金瓶梅》全书不过酒、色、财、气,生、性、死穿插其间。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就一网打尽了。

说《金瓶梅》为淫书,以往犹可,而如今却世易时移,目为淫,认为诲淫,只让那些教授或某级别的国家干部看足本,而我们普通劳动者却无缘无份,那是太抬举他们了,外在身份与心灵无关。

东吴弄珠客在书序里说:“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但一部大书,岂是一“戒”字,可了结的!人生可戒的多了,只戒奸戒孽淫吗?

西门庆可以说是那个世界里的强者,有钱有权,好色如命,“逢着的人就上”,鲜有不成功的经历,且常常欺善压良、为非作歹,做官枉法循私、无法无天,在清河县相当吃得开,可谓作恶多端、罄竹难书。然而我们却可以看《金瓶梅》的游戏规则,要想生存活下去,要么强,要么弱,要么欺人骗人,要么被人欺骗,而西门庆面对那个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很幸运的成了强者。

李瓶儿,她为什么对西门庆如此的死心塌地,令人费解,你要说西门就是一欺压善良的流氓、地头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实在难以解释。花子虚死后,李瓶儿且钱财颇丰,最终加入了西门庆小妾的行列,西门庆人才两得,成就了这段“孽”缘,而这也证明,可能西门确实有他自身的魅力。西门庆性格复杂,一言难尽,比如他对朋友鼎力相助,从来都是慷慨解囊,不求回报,很讲义气。

《金瓶梅》百回,最令人心碎、不忍卒读的篇章集中在六十一回到六十三回,而一往情深的人物竟然是西门庆,这个男人,实在令我感动。也是从李瓶儿死后,全书情节更加的起伏跌宕,各人的命运加速展开。李瓶儿死前其明知无望、却有心存希望,病急乱投医,彷徨挣扎,“守着在房内哭泣”;死时要替李瓶儿死,在屋里一蹦三尺高放声号哭;死后不吃不喝不睡,悲悲切切,念念叨叨,哪是一个欺压善良、发迹有钱被称为浮浪子弟的西门庆啊,这简直是贾宝玉加茶花女。可是,这就是西门庆,摇身一变,成了多情种子。记得我小时看的那本书上,说西门庆是某种猴变得,而《金瓶梅》上并没有提到,我不能确定,原先看的那本是不是《金瓶梅》了,不知哪位方家指点一下。

书中人物,全是以己为中心,自行其是,干起坏事儿来,个个干净利落,从不拖拖拉拉,很少受道德的约束,只考虑利害得失,之前不犹豫,之后不脸红,一切似乎应当如此。这是一个视道德为无物的世界。

比如潘金莲,关于她的生死观,有几句话,真是掷地有声: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阳沟里就是棺材。死都这样对待,道德的事情,也只能靠边站了,所以它可以心安理得的毒死武大郎,临死前还以为“这段姻缘,还落在他家手里!”想嫁武松,你不想想,他哥是怎么死的!他岂能善罢甘休。潘金莲死后,还是托梦春梅,“埋在街心”让她死不瞑目,结果春梅把她埋在永福寺。她生性心强,对周遭的人事多不买账,这是个妥协吗?其人追求个性张扬,但是仍有其可怜的一面,因为那样的男权社会,张扬是难以彻底的。

从《金》的人物塑造上,潘金莲可以说是个民间语言大师,歇后、俏皮接二连三,个性鲜明、尖酸刻薄却又入木三分、句句见血。这种生动的语言,没有生活的历练,光凭读万卷书也是成就不了的,它来源于有血有肉的生活,也可见作者对市井生活的熟悉程度。

我觉得色,更深的说是性,在《金瓶梅》里,就像《西游记》里的唐僧肉,人人想要。本来人物看上去正常,待人接物一本正经,然而,再一个照面竟然就转到“性”上去了,在“唐僧肉”面前,“众妖”都会放弃理智,疯狂起来,以至生命也变贱了。怎么理解呢,“戒”来解决吗?怎么来戒?说色即是空?还是承认色不是空,但不可滥淫?象西门庆那样,逢着人就上,肯定是过头了。按照传统的思路,如果要“世戒”的话,肯定是个火候的问题,不滥淫!古典艳情小说,常常会在开首来个“以淫止淫”的话头,所谓以毒攻毒。《金瓶梅》洋洋一百回也是“以淫止淫”吧?

如果说《金瓶梅》旨在“世戒”,那么人物的悲惨已经命中注定了,否则何以为世戒,故,金以奸死,瓶以孽死,梅以淫死,这似乎是更加让人悲上加悲,注定的东西,而当事人却无知无觉,缓缓被牵引,走向自己的命运终点,怎么不悲,如何不悲!

有意思的是,庞春梅性格让我觉得与《红楼梦》里晴雯有相似之处,不知道有没有人与我有同感。她的死又让我想到了台湾的李敖,他说他最想要那种死法,但是那种死法可遇不可求,还举例说明了历史上确有其人如此死法。

《金瓶梅》里有一情节,我印象深刻,就是秋菊向月娘打潘金莲与陈经济通奸的小报告,有如漫画,在这里,她执着、不放弃,屡败屡战,毫不气馁,就像那个献玉的卞和,不过最后她的坚持导致了成功。

在八十二回,潘金莲偷会陈经济,春梅撞见,却被潘金莲也拉下了水,便宜了陈经济。据说身在官场,你不贪不收受贿赂,要么退出,要么被拉下水,这样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同一个战壕,不出事大家统一行动,出事了谁也跑不了,既能高效率的搂钱,又能得到心理上的安全感与平衡感。我想潘氏金莲也作如是想吧。

用我们老家的话说,陈经济有点“蔫儿孬”(我不知道是不是“蔫”这个字,我们老家音为nie),就是说这个人一无是处,没啥能耐,却总想显点山露点水,自以为聪明,到处惹事儿找事儿,出了事儿就傻眼了,一旦得点小势,就跳高儿高儿,上房檐儿,出坏主意,冒坏水。陈经济,印象中就是这么种人。所以他老被人骗,最后冒坏水想整死张胜,结果成了人家的刀下鬼。这种人一般都让人觉得又是可怜虫又是可恨鬼。

关于《金瓶梅》的作者,我没有能力说什么。但是里面有很多关于临清的方言,常使我恍然大悟,原来从小说到大的话,可以这样写。

《金瓶梅》里很多都是社会逼真的写照,其实市井乡间的生活,如果没有那些风俗礼仪,不知道会单调到什么地步,如果删除《金瓶梅》里的那些传统节日、友朋间的礼尚往来,还有什么呢!所以从这里,也可以了解传统礼法对稳定整个社会秩序起到的关键的作用,它使得人们有事可干,增加彼此间情谊。

我还觉得一点挺疑惑的,为什么《金瓶梅》里,男士们都不太注意生理卫生,女士们在有事前通常会洗洗,注意健康,而男士们从不,这是为什么,方家请指教!

《金瓶梅》读后感(2):兰陵笑笑生

兰陵笑笑生

著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

生畏惧心者,君子也;

生欢喜心者,小人也;

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

若有人识得此意,方许他读《金瓶梅》也。

奉劝世人,勿为西门庆之后车!

《金瓶梅》读后感(3):能够呼吸的,就不能够带在身旁

看书,读到西门庆从茄袋里掏白银,闲聊。她看到这儿就说了,古人很好,腰间一个百宝囊。放些香料,于是飘然有神仙之概;塞些碎银,吃罢了茶可以放在桌上。姑娘送的簪子和水果,随手就可以塞在袖子里。我提醒她,如果手感不好,袖里荷包里东西又多,摸起来便煞是费事。如果抖开袖子、一副要钻进头去的模样,不但神仙之概没了,还会显得很傻。如果真那么方便,这个世界哪有镖师、强盗、“老爷我是镇远镖局的保了十万纹银”、“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呢?

大侠去踢赌场,动辄身上塞几十万银票毕竟是神话。《天下无贼》算是有个美丽的结局,但并没有那么多的张涵予保护傻根的六万元钱。出门在外,什么东西都不方便。譬如远航,欧洲水手每日吃咸肉面包,终于要发坏血病。库克船长还得带卷心菜橙汁出海,高丽人出门不忘送你缸泡菜。高高挂在屋檐下的风肉和火腿也是迫不得已。连宋朝的酒肉和尚都知道,新鲜肉好吃。可是要千山万水,就只好想写携带的法子。

小说里,女子改嫁,铜钱不带,卷的都是金银细软。比如李瓶儿:花子虚那边刚完,她大包小包已经卷带好了。铜钱太重,人家带的都是精华。杜十娘百宝箱最后一层全是可折现的好玩意,轻便易带而且价值高。《十面埋伏》里章子怡为何用飞刀?看金城武持弓背箭的沉重,够章子怡挂几百把飞刀。如果江湖门派够精明,大可以在各武林大会的路上开铺,倒卖“唐门暗器便携式”。工艺水准差一点的,《水浒》里也有:给英雄好汉准备一葫芦美酒,一些儿干粮。干粮当然不怎么好吃,但经久不坏:并不是人人都可以仗义疏财,跑去酒楼喊一声“一桌上等酒席”的,这是现实主义的选择。

所以说时代是好的,今胜于昔。许多CD许多书籍许多电话记录许多柔情蜜意可以放进笔记本手机PSP带着遨游世界。大佬级的墨镜男人可以在电影里朝那些金发美女嗖扔出一张或许买掉一个星球的支票。非物质的一切包括声色犬马都可以被浓缩裹藏随身携带,当然陈冠希也许会讨厌这个……那时节,哪有上好李丽珍徐锦江给你看?拿些春宫过过干瘾罢了。贾瑞看风月宝鉴等于现在看三级片,一发不可收拾就这么死了。

物质的便携式生活则是另一回事,最得宠的是冰箱和真空包装。广告里大肆宣扬“就是这个味”,滋味如音乐,泡面如IPOD。一按开关,就能给你呈现。要是有这高科技的玩意,何至于每到一处穷山恶水,孙大圣就要为三藏去讨斋饭吃?潮洲老人依然在案前关公巡营韩信点兵的摆布功夫茶,不妨碍办公室一族手持瓶装乌龙茶咕嘟嘟吞咽。当然,一骑红尘妃子笑还是例外的,新鲜水果如女人肌肤般轻慢不得,用冰去镇用塑料袋去包装,都会被电视上的营养学家ABCD的指责唐突佳人,剥削了各种成分。王婆也不过浓浓点个茶来,武大上街还得挑着担子。

如果可以用机器猫的缩小灯把一切变小,那么变小的首选怕就是自己——然后就可以在原本狭窄的房间里奔跑。《七龙珠》里说道,未来的胶囊可以收藏一辆汽车一架飞船乃至一个大公寓,倘若如此,你尽可以一个衣兜里携带一整个私人世界然后去坐地铁。

唐鲁孙说,以前满洲贵族去打猎,腰间囊里带些勒特条,其实就是奶油面粉白粉合好切成条用牛油来炸,炸透沥干,可以久藏。《金瓶梅》里头,姑娘们弄点果馅顶皮酥当点心,也是干爽方便可以久存,不放冰箱里也不会坏的小点心。不像今人般可以把音乐随身携带,至少有钱人还可以请个戏班子听堂会,西门庆请巡按什么的,回身进房兜里还带着勉铃这种邪恶的情色用品,比如今体育馆里挤出一身汗还要自在些。唯一让人哀伤的是,良人红颜都是抬脚就走,抓不住捕不牢。问意中人要些头发信物随身携带是最高境界了,而且许多时候留得住头发留不住心。除了巫婆们拿来骗姑娘的幻蛊之术,当真是没什么解决之法。李桂姐把头发往脚底心乱踩恶心潘金莲,潘金莲还得找巫师另外找法子对付汉子。《金瓶梅》《红楼梦》里,巫师都厉害得很,一使一个准,但也只是美妙幻想罢了。或者只能幻想有朝一日,意中人可以像方便面一样随身携带,想念时用水泡开?在那之前,一切一如十年前王菲唱的“能够呼吸的,就不能够放在身旁”。

《金瓶梅》读后感(4):梅节校订《金瓶梅词话》,不过如此

2007年,里仁书局出版了梅节先生校注的《金瓶梅词话》,某些人称之为“《金瓶梅詞話》的最佳校注本”。又说,张爱玲当年曾对好友宋淇说:“看了梅节校正本,《金瓶梅》的好显示出来了。”

《金瓶梅》,我看过三个版本。齐鲁书社的崇祯本,王汝梅点校;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词话本,陶慕宁校订;香港梦梅馆梅节的词话本,1998年三校初印本。

说出来不怕你不信,这三个本子我是逐句比对着看完的。以下是看到第五十七回时的一些校读记录。

词话本的一些字句,现在看来不通,在当时口语里却未必不通,不宜擅自改动。这是陶慕宁本的一个原则,梅先生却全不顾这一点。第五十七回里西门庆说:“我这里内官太监、府县仓巡,一个个多与我相好的。”整本《金瓶梅词话》,梅先生凡是碰见这类用法的“多”字,全改成了“都”。再如,五十七回的几处“吊不下”,梅先生全改成了“丢不下”。此类改动到处都是,怎能体现词话本原貌?

这种把文字变顺畅的工作,崇祯本早就做过了。再经过对比,我可以肯定:梅先生的校订,有很多完全是照搬崇祯本。请看这个例子:第五十七回,永福寺和尚的募缘簿里有一句“门厅奕奕,焜煌金埒钱山”。崇祯本改成“金阜钱山”。词话本的“金埒”是有典可依的。《世说新语•汰侈》:于时人多地贵,(王)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匝地竟埒。时人号曰“金埒”。梅先生到了这里,不知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什么原因,也改成“金阜钱山”。

还有一类改动,更可以看出梅先生的水平。第五十七回:“只见那潘金莲哰哰唔唔,没揪没采。”崇本保留原貌,梅本却改成“没瞅没睬”。“揪采”本是个固定词,在这里是理睬的意思。本书第三十八回也曾出现:“随我自生儿由活的,又来揪采我怎的?”

再者,梅先生作为广东人,对《金瓶梅词话》里的北方方言可能也没多少了解。第五十七回永福寺和尚说:重修寺庙是自己分内的事情,“总不然儹到那个身上去?”查字典,儹通攒。我是西安人,在我们的方言里,这句话根本就不用解释。我们现在还总是说“攒”,比如:这事刚好攒到礼拜天;这事咋就攒到我身上了?但梅先生却把“儹”改成了“趱”。趱是催逼、加紧的意思,《金瓶梅词话》中说到赶路,总是“趱足而行”,梅先生怕是跟这个“趱”字混了个脸熟,就把它安在这里了。

梅先生校《金瓶梅詞話》,始于1986年。1988年出版“全校本”;1993年出版“重校本”;1998年陈少卿抄录三校本,影印。2001年朱笔校改,二色套印,这就是“红字本”。红字本由陈少卿、胡文炜、汤燕南校对,在2005年完成了计算机排版,2007年里仁书局出印刷本。可以说梅先生校订《金瓶梅词话》,基本止于2001年的红字本。用功甚勤,精神可嘉,但绝不能因此就说他的本子是最佳版本。大陆的版本虽然总被删,但大陆学者的水平也没那么差(陶慕宁本的错误大多是印刷的错,应该怪出版社)。况且删掉的部分在网上太好找了,况且删掉的部分也实在太无趣了,有找它的功夫不如去看《肉蒲团》。

《金瓶梅》读后感(5):女人中的女人——我看李瓶儿

李瓶儿是《金瓶梅》之“瓶”。整部小说中,西门庆与潘金莲是借《水浒传》而来,由配角变主角,上演了一出昏天黑地的狂欢戏。而李瓶儿,作为书中仅次于他们的主角,却是由作者独创而出的,写得她邪恶当中有慈悲,断肠之下仍受宠,集各种情感为一身,作者写得矛盾重重,读者看来爱恨交加。

当在全书百回大幕落下时,我仍是独爱李瓶儿。在我眼中,她是一个始终在追求爱的人,因无爱而狠心,因有爱而宽忍。很多评论者骂她淫妇,说她自作自受,但其实在她身上,并没有复杂的机心,也没有非黑即白的判断标准,她只是一个女人中的女人,比一般女人更简单,更温柔,更软弱,更善良。

李瓶儿出场是在第十回——《金瓶梅词话》“武二充配孟州道,妻妾宴赏芙蓉亭”。她在西门庆与众妻妾的对话中被描摹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闪了一个侧影:

“月娘道:‘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殡时,我在山头会他一面。生得五短身材,团面皮,细湾湾两道眉儿,且是白净,好个温存性儿。年纪还小哩,不上二十四五。’西门庆道:‘你不知,他原是大名府梁中书妾,晚嫁花家子虚,带一分好钱来。’……看官听说:原来花子虚浑家姓李,因正月十五所生,那日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来,就小字唤做瓶姐。”

这段对话中,基本上说出了李瓶儿身上最重要的特质:貌美,好性儿,有钱。我认为“鱼瓶儿”这个物件也有隐喻的作用,暗指她生性似鱼,柔弱、流畅、无害;瓶,从外形看,像一个丰腴美丽的女体,而内里空大,恰似她的善于忍耐和毫无机心。性格决定命运,由此便展开了她在这群魔乱舞的世界中波折又短暂的生命。

《金瓶梅》中对李瓶儿的重点描写其实不多,她只是在与西门庆偷情、为西门庆生子和因病离世这三部分中唱了主角。在第十三回到十九回中,小说第一次围绕瓶儿展开了故事。

首先是偷情。西门庆和李瓶儿一见钟情的方式是误“撞”,第一次是在花子虚家门口,透过西门庆的眼睛,读者也第一次见了李瓶儿,崇评作“此一撞,可谓五百年风流孽冤”,自此二人认识;第二次是在花子虚家饮酒,西门庆外边解手与偷觑的瓶儿“撞了个满怀”,自此二人有了墙头密约,开始了欢愉无尽的日子。

《金瓶梅》中,西门庆与潘金莲的偷情开始于金莲误打西门头,西门庆与李瓶儿的偷情又开始于这两下误撞,“误”得有趣,像是偶然的事件改变了彼此的命运,然而“误”得多了,便可在偶然之中看到必然。另一方面,这两次“撞”也不同,第一次是西门庆有心,想认识瓶儿,第二次却是瓶儿有心,想夜会西门,两人感情的微妙变化与进展尽在其中。

然而同是偷情,瓶儿与金莲又是两类,作者对相似情节的再写,正是体现出了二人性格的不同。她们二人都是在认识西门庆以前,郁郁不得“志”,在认识西门庆以后,都为了他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但她们对于各自前夫的态度迥然不同。在潘金莲的故事里,自她遇到西门庆之前,经常在寻求出轨的机会,才有了与武松的尴尬故事,认识了西门庆之后,更是早将武大抛在臭水沟里,在武大捉奸时竟然对西门庆说出“你闲时只好鸟嘴,卖弄杀好拳棒,临时便没些用儿,见了纸虎儿也吓一交”的话,丝毫不念旧情;而在瓶儿这里,她几次见了西门庆都只是要他劝自己的丈夫少要在外面寻花问柳,早点回家“往后大官人但遇他在院中,好歹看奴薄面,劝他早早回家”,崇评“语语情见乎词,瓶儿虽淫,毕竟醇厚”,甚至在花子虚危急之时,瓶儿也还是诚心恳求西门庆帮助他。瓶儿的变心多半是基于花子虚的浪荡无能,西门庆的有机可乘也正是因为瓶儿想要挽回花子虚,无奈瓶儿对花子虚的绝望与西门庆的暗送秋波同时到来,这才使瓶儿体会到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情感。

这种情感很多时候与人的道德水平其实并无关系,就像英国小说《查泰来夫人的情人》,女主角正是因为自己丈夫的苛责无味而陷入了男主人公自然的魅力当中,由贵族身上工业化的僵硬转投山中伐木工人身上天然的活力,这种在性的基础上的选择,实际上是由女主人公的性格决定的方向,几乎是注定要发生的,除非她始终扼杀自己的潜意识。就像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小说《失乐园》,就像英国作家笔下的《法国中尉的女人》等等,很多作品都是在解释人性中出轨与情变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人总是在寻求更适合自己的东西,这种本能在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难以受到道德标准的控制。无论世人眼光如何,他总是在不断的选择中越来越成为自己心中的那个人,过上自己心中的那种生活,爱自己性格所决定的那个人。古今中外皆是如此,李瓶儿也只是其中一例。

自从遇到西门庆,瓶儿才迎来了生命中的春天,唤起了体内潜伏的爱,把所有的好都倾泻在西门庆身上。她将自己家的万贯家财让西门庆拿走,由此也让大难归家以后的花子虚无处容身,豪宅锦衣一瞬间灰飞烟灭,加上瓶儿的冷漠,悲愤至病,病而至死。在瓶儿对花子虚的冷酷背后,又是对西门庆百般的好。她去西门庆家赴会,拜见各位妻妾,极尽讨好,最后竟每人送了一对金寿字簪儿。在瓶儿以财富讨好西门家的时候,也映照出月娘,金莲等妇人小气贪财的卑鄙嘴脸。在这段故事中,可以看到瓶儿对财富的态度,她有钱,但她更在意的是感情,并不那么在意富贵。潘金莲心中也不在意富贵,她和谁都能如胶似漆。但二者不同的是,瓶儿倾向于付出,金莲倾向于索取,瓶儿始终想对西门庆好,对别人好,哪怕是耗费自己的家财,而金莲始终想的是别人该如何对自己好,如何在别人身上占到便宜。

其次是情变。在花子虚死后,西门庆家里遇到麻烦,闭门不出,与瓶儿毫无联系,无奈之下,李瓶儿招赘蒋竹山。

经过仔细对照书中的时间,我发现西门庆与李瓶儿毫无联系的时间是八个多月。试想,一个柔弱的妇人为了自己的情夫而不顾丈夫的生死,使得丈夫病死,众叛亲离,而后情夫却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整整两百多天,自己空守在大宅子里,人财两空。这个时候,怕是深感荒谬和受骗的吧,而且在激情的支撑下,当时毫无恐惧的自己,在长时间地自处时,那种恐惧也是会加倍袭来的。想起在武大死后,西门庆也曾多日不来,金莲同样神情恍惚,想来作者这两次相似情节的设置,应是意在表现浪子多情之下的无情,和偷情之后的人们普遍体会到的虚无感和荒谬感吧。言归正传,在花子虚死后,瓶儿心中总是有鬼影和恐惧,从狐狸入梦,到将死之时,这也可以看到她心底其实远没那么狠毒,始终被负罪感所擒获,不像金莲,在武大死后,再未提到过他,这是因为无耻而无所畏惧。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瓶儿日渐憔悴,梦攘魂劳,遇到了前来医病的蒋竹山,不几日便答应了蒋竹山的请求,二人成婚。在这仓促的许嫁中,部分原因是瓶儿自身难以抵挡的恐惧和负罪感,另一部分是她自私的一面,是听到蒋竹山说西门庆家道将败,吉凶难保,采取的一个自保行为。

但在婚后的瓶儿,两月之内便对蒋太医的不满日益加剧,常骂他“中看不中吃的忘八”。我想,当生活落入了这一情境时,李瓶儿的荒谬感应是又大大加深了,一面是对西门庆的思念,另一面是对自己昏愚中仓促决定的后悔。在这段生活中的李瓶儿,是一个粗俗、气大、邪恶、喜怒无常、蛮不讲理的富婆形象。在此后的故事中,瓶儿越来越善良、体贴、得体,容易使人忘了她在花子虚和蒋竹山面前表现出的飞扬跋扈这一面。而她的恶,正表现出了一个人的真实性。她的毫不讲理伤害了无耻的花子虚和无辜的蒋竹山,但是这种恶更伤害了她自己,在这邪恶的面具之下,其实是一个受苦的人,是一个爱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女人,是无水的池塘中一条干瘪的鱼。

最后是嫁入西门家。在李瓶儿招赘蒋竹山以后,一向好脾气的西门庆前所未有地大动肝火:

“西门庆带酒骂道:‘淫妇们闲的声唤,平白跳甚么百索儿!’赶上金莲,踢了两脚。走到后边,也不往月娘房中去脱衣裳,走在西厢一间书房内,要了铺盖,那里宿歇。打丫头,骂小厮,只是没好气。”(张评本第十八回)

后来他也念念不忘,经常说“若是嫁了别人我倒罢了,那蒋太医,贼矮忘八,那花大怎不咬下他下截来”,醋气冲天。终究是找人打了蒋太医,在全书中,西门庆其实也很少有这样派人动粗的行为。由这种气恼,见出他的在乎。我认为西门庆此时罕见的愤怒,一是来自于顾惜自己的面子,二是因为瓶儿此举等于抛弃了他,他生平极少被人所抛弃,故而愤懑不已,三是来自于对瓶儿的喜欢。由此,我以为在西门庆和李瓶儿身上是出现过真正的爱情的,瓶儿的付出和西门庆的嫉妒,都印证了这一点。

一向周全的西门庆却在娶李瓶儿的时候布置了处处冷遇。首先是瓶儿下轿无人接应,其次是婚后三天西门庆不进瓶儿屋,最后是新婚之夜鞭打瓶儿。这种激烈而反常的做法,是西门庆的“报复”,却也在更深层次上成为了西门庆的感情表达。而瓶儿的心里作何感受?下面的两段对话正表现了她的境遇和心中所念:

“西门庆醉中戏问妇人:‘当初花子虚在时,也和他干此事不干?’妇人道:‘他逐日睡生梦死,奴那里耐烦和他干这营生!他每日只在外边胡撞,就来家,奴等闲也不和他沾身。况且,老公公在时,和他另在一间房睡着,我还把他骂得狗血喷了头。好不好对老公公说了,要打倘棍儿。奴与他这般顽耍,可不砢碜杀奴罢了!谁似冤家这般可奴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白日黑夜,教奴只是想你。’”(《金瓶梅》第十七回)

“西门庆新婚夜里,问瓶儿:‘淫妇,你过来,我问你:我比蒋太医那厮谁强?’妇人道:‘他拿甚么来比你?你是个天,他是块砖;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休说你这等为人上之人,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几百年,还没曾看见哩。他拿甚么来比你!莫要说他,就是花子虚在日,若是比得上你,奴也不恁般贪你了。你就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叫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金瓶梅》十九回)

我以为,在这两段中李瓶儿的回答并无多少逢场作戏、恭维西门庆的成分,“就是医奴的药一般”也正是西门庆也瓶儿心中的地位,西门庆给了李瓶儿心甘情愿爱恋的对象,恰似给了干涸将死的鱼儿以丰沛的水。从此,不为财富、不为宠幸、不为性爱,瓶儿只一心一意去爱西门庆,由此也渐渐流露出了她本性中的美好。

嫁入西门家的瓶儿,温柔娴熟,大气包容,不嫉妒西门庆恩宠她人,不在意潘金莲处处使坏,不给西门庆增加家中琐事带来的不快,不给任何人增添因为自己而起的麻烦。正因为此,在她死后人人都念叨的“好性儿”,也就是月娘形容的“温存”,就是绣像本中崇评的“醇厚”。在他死后,西门庆嚎啕而出的话正是对她婚后生活比较客观的褒奖:

“他来了咱家这些年,大大小小没曾惹了一个人,且是又好个性格儿,又不出语,你教我舍的他那些儿!”(《金瓶梅》第六十二回)

哈佛大学田晓菲教授在《秋水堂论金瓶梅》中分析瓶儿的行为是懦弱,胆怯。我以为不然,她的“不争”是对西门庆爱的另一种表现,不让他为了闺阁中无聊琐事操心,她尽量把从金莲那里受到的气都自己消解。其实她只盼着能够安守一隅,抱着孩子,看着丈夫,做个好妻子。然而在妻妾成群的庭院里,这个愿望的满足也是千难万难,生了官哥以后的瓶儿,更加受气,直到官哥受惊死后,她也气恨伤心而死。我想,若是能够让月娘、金莲或者任何人早于她为西门家生子,她都会真心地为她们祝福,不争不妒,为别人的快乐而开心。

瓶儿本就是个没有野心的女人,她只要自己安宁的内心、有着所爱的人、为身边的人营造温暖的气氛足矣。就像她怀孕的消息,并没有欢天喜地地声张,只是在翡翠轩(二十七回)中不得不说的情况下才那么平淡地告诉西门庆;在她临产的时候,众人偏拉她去听戏,她在痛不可当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人默默退场,根本没有大惊小怪,索取大家的关心,如此种种,都是一个女子体贴善良的表现,也是她自信又少欲望的表现。可命运之手偏偏把她推到光芒万丈的顶峰,她也只好领受因此而来的重重风暴。

这最猛烈的风暴正是来自于和她手挽手说笑的姐妹潘金莲。瓶儿对金莲一忍再忍,而金莲却一再地用各种手段伤害官哥。在这种时候,瓶儿的宽忍带来的内心伤害就格外深重:

“西门庆坐了一回,说道:‘罢罢,你不留我,等我往潘六儿那边睡去罢。’李瓶儿道:‘原来你去,省的屈着你那心肠儿。他在那里正等的你火里火发。你不去,却忙惚儿来我这里缠。’西门庆道:‘你恁说,我又不去了。’李瓶儿微笑道:‘我哄你哩,你去罢。’于是打发西门庆过去了。李瓶儿起床,坐在床上,迎春伺候他吃药。拿去那药来,止不住扑簌簌香腮边滚下泪来,长吁了一口气,方才吃了那盏药。”(《金瓶梅》第六十一回)

西门庆娶了瓶儿后,瓶儿常叫他去别人屋里睡,一方面是怕别人受了冷落,另一个方面大概也是怕自己遭人嫉妒,这在那个时代的女人身上是很不容易的。而在这里面,她又常常直接说让西门庆去金莲屋里睡。只有这次,她有了一两句别人那里常见的抱怨的话,我想这也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官哥被金莲所害之后的心碎之言。崇评作“瓶儿盖心知之而心伤之”。而在这种深重的悲伤下,她还能“微笑”、还能故作轻松,可见她对西门庆的体贴程度,所有痛苦都压在自己身上,恰与金莲相反。整部《金瓶梅》中极少看到瓶儿流泪,这里的一哭却让人肝肠寸断,她的懂事让爱人轻松,也让自己委屈心苦。真是个海棠着雨,杨柳经秋。

从一个角度讲,《金瓶梅》处处充满了情欲的刺激,而在李瓶儿进入西门家以后,书中就很少描写他们之间的欢愉场景了。在他们偷情的时候,会有人以为瓶儿和金莲一样,都是因为沉溺肉欲而背叛自己的丈夫,成为罪恶昭彰的“淫妇”。而婚后两人恰恰相反的表现,体现出了偷情以后的两种可能性,金莲偷情是因为自私,自始至终与西门庆之间都并无感情可言,她可以一偷再偷;瓶儿是因为爱情的萌生,在婚后的生活体现了一个妻子对自己的要求,她几乎不可能再移情别恋,甚至我想,若是西门庆死后的妻妾中还有瓶儿,她也不会像别人那样有的窃物、有的偷钱、有的怀春,她大概会成为月娘身边守着西门庆的最后一个人。在瓶儿嫁给西门庆以后,只有两次具体地欢爱场景,且都是李瓶儿带着身体的不适,舍弃自己的快感,顺意满足西门庆的过程。一是在葡萄架一回中,瓶儿带着身孕,一是在重病将死一回中,瓶儿身上不便。这也是瓶儿为爱牺牲奉献的一个侧面,她并不是屈服于西门庆的“淫威”,而是不想让自己喜爱的人扫兴。与西门庆和潘金莲相比,西门庆与李瓶儿的关系更像夫妻,瓶儿大方得体,宽容善良,始终在努力扮演一个好妻子的形象。

《金瓶梅》是一部暗黑色的小说,它糅合了成人世界的欺骗、冷漠和狂热,疯狂的热闹之下是无情的冰冷。而李瓶儿临死和死后的一段描写,却是书中罕见的亮色,她的温暖正来自于她的有情。

在临死之时,瓶儿招来王姑子,奶子如意儿,迎春,绣春,将自己的金银首饰都纷纷给了她们,并一一叮嘱了许多贴心的话,以温暖可亲遮着自己心中的屏残风冷。又唤来吴月娘,李娇儿,将自己贴身的仆婢一一安置好,后见了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都留了几句姐妹仁义之言”,她至死也没有得罪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间接杀死了自己和孩子的潘金莲。众人的自私、怕死,与瓶儿的温存无畏相比,显得格外渺小而可笑。

西门庆在此时的表现也让人感慨,不曾想到一个自私、懦弱、花天酒地、混生等死的人也会有这样真挚地情感、这样惨烈的哀恸:

文叙潘道士作法以后,测出瓶儿将死,对西门说“今晚官人切忌不可往病人房里去,恐祸及汝身,慎之!慎之!”……“关上门来,那西门庆独自一个坐在书房内,掌着一枝蜡烛,心中哀恸,口里只长吁气,寻思道:‘法官教我休往房里去,我怎生忍得,宁可我死了也罢,须厮守着和他说句话儿。’”(《金瓶梅》第六十二回)

在瓶儿死后,西门庆顷其财富为瓶儿大办丧事,寻来韩画士为瓶儿留下样貌,在听《玉环记》“今生难会面,因此上寄丹青”一句止不住泪落。在这一段中,西门庆点戏时说“我不管你,只要热闹”一句,看似简单无奇,却映照出了一个人爱人死去后心中无可抵挡的大寂寞。瓶儿曾两次抛弃过西门庆,一时招赘蒋竹山,二是因病先死,对自己所爱的无法挽留,是在西门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生中未曾想象过的无力,瓶儿一死,使西门庆在自己心中由神变人,触摸到了人生而有之、无法排遣的孤独和寂寞。

更为感人的是瓶儿死后西门庆和她数次的梦中相遇,颇有种倩女幽魂、人鬼情长的凄清与深情。在第六十七回“西门庆书房赏雪,李瓶儿梦诉幽情”中,瓶儿托梦西门庆:

“良久,忽听有人掀的帘儿响,只见瓶儿蓦地进来,身穿糁紫衫、白绢裙,乱挽乌云,黄恹恹面容,向床前叫道:‘我的哥哥,你在这里睡哩,奴来见你一面。……那厮再三不肯,发恨还要告了来拿你。我待要不来对你说,诚恐你早晚暗遭毒手。我今寻安身之处去也,你须防范他。没事少要在外吃夜酒,往那去,早早来家。千万牢记奴言,休要忘了。’说毕,二人抱头痛哭。”

绣像本崇评道“瓶儿之情,死后方深”,深以为然。瓶儿死后托梦,常让人感慨她对西门庆的用情之深。西门庆一生所经女人无数,但都各有目的,金莲为性,王六儿为财,月娘为家……只有瓶儿是无欲无求,只要他好的。金莲死后也曾托梦,是给春梅,只为了安葬自己,这一比,又见性情。

瓶儿在此处嘱托西门庆的话,很像《水浒传》中武松出远门前对武大郎的嘱托:

“有句话特来和你说知: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你从明日为始,只做五扇笼出去卖。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到家里,便下了帘子,早闭上门,省了多少口舌是非。如若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有人可能会说,这是正义的嘱托和邪恶的嘱托,不可相提并论,可我以为,爱从无邪恶与正义之分,无论是不是亲人,是不是好人,都只是对他好,这也是瓶儿对西门庆一番深情的感人之处。人活一世,有人可以这样只是为了对方的平安而费心嘱托,也让人一生无憾了,旁观者亦是无尽感慨。所以,虽然西门庆最终惨死在金莲毫无感情的贪欲之中,但念及瓶儿这一次次化魂托梦也应是他一生莫大的安慰。瓶儿在死后仍然陪伴着西门庆沉浮世间,直到西门庆在第七十九回因贪欲而丧命后,李瓶儿才彻底消失在煌煌百回的《金瓶梅》中。

洋洋洒洒近万言,至此方道尽了我心中的李瓶儿。

《世说新语》中“文学”一门第四十六条,有这样一个小故事:

“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秉受,何以正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泻水著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一时叹绝,以为名通。”

人的品格就像水流漫地,好坏善恶都是外力施加在上面的对不同部分的判断。李瓶儿正如水一样,既不是标签上所说的“淫妇”,也不是简单的善良无知,用善或恶的标准来衡量她总是徒劳。

她也邪恶,也善良,也懦弱,也坚忍。也让人恨她不够勇敢、不够聪明、不会保护自己,也让人爱她那么简单,那么明理,那么深情爱人。

李瓶儿是女人中的女人,她的生命总朝着一个方向走,即如老子所言的: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金瓶梅》读后感(6):评金说梅1:开篇语:古今多少事,尽在《金瓶梅》

有人曾经说,如果你想看《金瓶梅》你就应该每天早上好沐浴液沐浴,然后端坐桌前很恭敬地花三个月的时间慢慢把它看完,我不好意思透露自己有没有做到以上要求,算起来算得上对作者很不尊敬。

时下流行于纸体、论坛的关于《金瓶梅》的言论大多是一些专家、学者对它的评论、解读,不外什么意义、反抗之类的,要不就是考据,考据真正的作者是谁,它的成书年代是什么时候,以后各类版本的比较等。

但我知道,作为一个普通的读者,根本不关心这些。我想作者本身当初写这本书的时候也不关心这些,他应该是只想把它写好,剩下的,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别忘了作者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留下)。而作为一个普通读者,在阅读它的时候,能感觉到一种愉悦感(包括肉体的、心灵上的)就已经足够了。

我现在看这本书,真可谓适逢其时。如果我是在二十来岁看,我可能更关心它里面的“淫”,其他的那些锁碎的细节,我根本看不下去。如果是在老年看这本书,可能“淫”以及其他的锁碎,都不能再引起我的兴趣。现在我不算年青,也不算太老,也经历了一些所谓的世态炎凉,我也本是一个粗俗的人,看这样一本反应俗人世态炎凉的小说,那真是再合适不过。

我也相信,除了一些专家、学者以及省部级干部,看过这本小说的人并不算太多,我就想着,我何不再把它用那样很恭敬的方式看一篇,一边看一边记下这本小说的一些好词、好曲、好段以及那些被指责为淫秽的内容,并写下自己的感受,这样岂不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对于没有看过这本小说的读者,可以从我写的里了解一些这本小说的大概,对于看过这本小说的读者,再来重温一下这本小说的魅力,而对于我又是一次很有意义的消磨。

《金瓶梅序》中说:“读《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禽兽也。”

按它这种说法,我觉得我既是菩萨,也是君子,也是小人,还是禽兽,因为他说的这几种感觉,我都有,这些感觉把我排除在了正人君子之外,但也是好处——可以保证我解读这本小说的时候不会拿着批判的眼光看这本书。

《金瓶梅》的时代背景及主要人物:

《金瓶梅》,明托宋代而实写明代,这是学术界公认的。但是对于它到底反映的是具体哪个时代的社会生活,众说纷纭,大致无外乎嘉靖朝、隆庆朝、万历朝三说,其中吴晗先生提出的万历朝之说,几乎为大多数学者所承认。

民国初年兰上星白编了一部《红楼梦人物谱》,共收七百二十一人,人各有传,字数长短不一。《金瓶梅》里写到的人物我还没有细算,但我想最少和《红楼梦》里写到的人物不相上下,但主要人物,也就那么几个:

西门庆:帅哥,成功的商人,成功的社会活动家,情场老手,床上高手,讲义气的哥们儿,结局:精尽而亡。

潘金莲:才女,美女,床上高手,性饥渴患者,偷情高手,歇后语专家,最早的动物条件反射实践者。先卖与王招富、张大户,后嫁于武大,后嫁作西门庆五房,先后与孟玉楼的仆人及西门庆女婿偷情。西门庆死后,被退货于王婆。结局:被武松掏心、割头而死。

李瓶儿:西门庆的隔壁、拜把子哥们儿花子虚的老婆,善良的女人、不幸的母亲,西门庆的心头肉。先与西门庆偷情,花子虚死后,嫁做西门庆六房。她与西门庆生的孩子官儿死后,终日郁郁。结局:郁郁而死。

庞春梅:先是西门庆大房吴月娘的丫鬟,潘金莲嫁给西门庆之后,送作潘金莲的贴身丫鬟。被西门庆收用,后在潘金莲的指使之下,与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偷情。西门庆死后,被吴月娘逐出家门,嫁于本县高官。继续与陈经济偷情,归葬潘金莲。结局:色欲过度而死。

吴月娘:西门庆的前妻死后,西门庆续娶的正房。西门庆死后,方显出她的厉害。西门庆死后,为西门庆产下遗腹子,结局:寿终正寝。

李娇儿:先是妓女,后被西门庆娶作二房。西门庆死后,被吴月娘卖给了张二官。

陈经济:西门庆与前妻所生之女西门大姐的女婿,先后与潘金莲、庞春梅偷情。西门庆在死后,被吴月娘逐出家门,曾经穷困潦倒,后被庞春梅搭救,重叙旧情。结局:被庞春梅仆人张胜所杀。

孟玉楼:死了老公的富婆,先被西门庆娶作三房。潘金莲嫁入西门之后,与潘金莲关系亲密,但不争宠,亦不受辱,西门庆死后,嫁给本县李衙内。

孙月娥;西门庆前妻陈氏的陪床,后为西门庆扶正为四房,是一个好橱娘,与西门庆仆人来旺有染,在西门庆府内,受尽潘金莲、春梅欺凌、西门庆毒打。西门庆死后,与来旺私奔,后落入春梅之手,受尽凌辱。结局:自缢而死。

当然,别人自然也能很容易地列出一份与我不尽相同的名单,但我不相信他们能漏掉我以上说的任何一位。

就是这些人物,纷纷上场,演出了一出大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古今无不同啊。真是:

古今多少事,

尽在《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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