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王小波黄金时代读后感6篇

《黄金时代》读后感(1):打屁股和爱情

波哥的小说《黄金时代》最后两段是这么写的:

“陈清扬说她真实的罪孽,是指在清平山上。那时她被架在我的肩上,穿着紧裹住双腿的筒裙,头发低垂下去,直到我的腰际。天上白云匆匆,深山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刚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打得非常之重,火烧火撩的感觉正在飘散。打过之后我就不管别的事,继续往山上攀登。

陈清扬说,那一刻她感到浑身无力,就瘫软下来,挂在我肩上。那一刻她觉得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她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间把一切全部遗忘。在那一瞬间她爱上了我,而且这件事永远不能改变。”

长久以来,喜欢波哥作品的人对这两段都不能忘怀,觉得它写得极美,极深沉动人。同时,也有很多人,尤其是小女生会觉得《黄金时代》是本黄色小说,看了这一段觉得不明所以,为什么打了屁股以后陈清扬就会爱上王二?甚至还有人会去想,是不是王二背人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手法,所以陈清扬当时HIGH 了。

虽然说作者完成作品以后,如何解读那都是读者的事,因此怎么读都成立,怎么读也都不成立。但是因为我非常喜欢波哥,纯私人的喜欢,所以看到那些说法的时候觉得憋闷得很,有些话想要讲,讲出来以后才能睡的着。

要讨论这一巴掌,要从很早以前说起。

在《黄金时代》的故事背景里,王二是一位北京来的知青,来到了极为荒僻的云南南部农村。这里只有甘蔗、橡胶和水稻,以及旱季里永不停歇的热风。在这种环境下,他觉得非常苦闷。同时他又是个21岁年青的男子,对于未来有梦想,对现实有性饥渴。而陈清扬是“山上十五队”的队医,而且小说一开始就交代了她人很漂亮,26岁的少妇,又是北医大毕业的。但是,除此而外小说里没有交代任何关于陈清扬的背景。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一个北医大的毕业生怎么会到了那么荒僻的地方去?她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小说的最后暗示了陈清扬是被“下放”,所以后来和当地的丈夫离婚,然后“回去”了。

故事围绕着这一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展开,人世间最复杂的事情莫过于男女关系。因为他们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人,当他们相遇时由于这种差异而会造成很多变数,使得这种关系空前复杂。王小波把一对青年男女放在了一种非常极端的环境下,在这种极端压抑,极端落后,极端无聊的状况下,看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王二和陈清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属于异类。王二不招队长喜欢,又不肯服软,是知青里的刺头。而陈清扬如此年轻漂亮,学历又如此之高,却来到了这种穷乡僻壤,虽然和当地人结了婚,但是依然与周围的一切扞格不入。所以,两个人都觉得无比孤独。陈清扬偶遇王二,觉得王二可能理解自己。而王二很年轻,满脑子想的只有性,他一开始只想着去勾引陈清扬,和她上床。

于是,王二编造了一通关于“伟大友谊”的胡说八道,就像500年前至尊宝对青霞说的那段“爱你一万年”一样。陈清扬明知道受骗上当,但是不能抗拒王二话语里的那种关于友谊的承诺。所以,明知道是假话,她也选择相信。因为相信这话以后,她不再是孤独一人,而是有了一个朋友。作为这种“伟大友谊”的附带条件,陈清扬和王二上了床。但是陈清扬不认为那是爱情,而选择相信这是“朋友间的互相帮助”。

王二意外受伤,陈清扬用行动事实上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坐定了“破鞋”的位置。这时候她依然不爱王二,她只是关心朋友而已。王二出走,临别只告诉了陈清扬。随着时间推移,陈清扬意识到了王二对他的信任,因为她找其他人问,没有人知道王二的消息。波哥把这种情形写得非常漂亮:等到罗小四离开,陈清扬就开始糊涂了。看来有很多人说,王二不存在。这件事叫人困惑的原因就在这里。大家都说存在的东西一定不存在,这是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骗局。大家都说不存在的东西一定存在,比如王二,假如他不存在,这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陈清扬按捺不住好奇心,终于扔下一切,上山来找我来了。

这时候,驱使陈清扬去寻找王二的原因是思念。她明白了王二对她的信任以后,她“扔下一切,上山来找我了”。在山上,两个人终于暂时摆脱了那个极端压抑的世界,过着伊甸园一般的生活。在相对放松的环境下,陈情扬一时有过动摇,恍惚间爱上了王二,所以她对王二说生个孩子吧。但是很快她有醒悟过来,她其实并不爱面前这个人,于是自己又否决了这个建议。对方只是渴慕自己的肉体而已,而他们两个人在山里,除了性爱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

因此,小说里出现了一段非常特别的描写:陈清扬说,那一回她躺在冷雨里,忽然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进了冷雨。她感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快感劈进来。冷雾,雨水,都沁进了她的身体。那时节她很想死去。她不能忍耐,想叫出来,但是看见了我她又不想叫出来。世界上还没有一个男人能叫她肯当着他的面叫出来。她和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这就是陈清扬对性和爱的态度,她认为无爱的性是不值得的。所以,当有极大的快感袭来的时候,她拒绝喊出声来,因为她不爱面前的这个男人。同时,在这种巨大的快感之下,她并不感觉到快乐,反而觉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和自己最贴近的人,居然不是自己最爱的人,但是又别无选择,否则就只能选择孤独,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呢?她说“在章风山她骑在我身上一上一下,极目四野,都是灰蒙蒙的水雾。忽然间觉得非常寂寞,非常孤独。虽然我的一部分在她身体里磨擦,她还是非常寂寞,非常孤独”,她和在她身上发生的性爱完全是分离的,即使肉体如此亲近,也依然觉得孤独和寂寞。

两个肉体如此接近的人,在精神上却是如此隔膜。突破这种隔膜的,就是王二无心的那两巴掌。

书中是这么说的:“回来的路上扛着她爬披。那时旱季刚到,天上白云纵横,阳光灿烂。可是山里还时有小雨。红土的大板块就分外的滑。我走上那块烂泥板,就像初次上冰场。那时我右手扣住她的大腿,左手提着猎枪,背上还有一个背篓,走在那滑溜溜的斜面上,十分吃力。忽然间我向左边滑动,马上要滑进山沟,幸亏手里有条枪,拿枪拄在地上。那时我全身绷紧,拼了老命,总算支持住了。可这个笨蛋还来添乱,在我背上扑腾起来,让我放她下去。那一回差一点死了。等我刚能喘过气来,就把枪带交到右手,抡起左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两巴掌,隔了薄薄一层布,倒显得格外光滑。她的屁股很圆。鸡巴,感觉非常之好的啦!她挨了那两下登时老实了。非常的乖,一声也不吭。”

针对王二的描述,陈清扬的感受是这样的:“那时她被架在我的肩上,穿着紧裹住双腿的筒裙,头发低垂下去,直到我的腰际。天上白云匆匆,深山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刚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打得非常之重,火烧火撩的感觉正在飘散。打过之后我就不管别的事,继续往山上攀登。”

这里,大概陈清扬是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打,而且是被一个小她五岁的男人打。这两巴掌打得很疼,她能感觉到“火烧火撩的感觉正在飘散”。为什么陈清扬不反抗?也不做反击?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是个忍气吞声的人,为什么她会这样?有两重逻辑,一重是陈清扬的逻辑,一重是王小波的逻辑。

作为陈清扬来说,这两记火辣辣的巴掌让她立即明白了一件事:王二已经不把自己当朋友了,而是当成自己的女人。所以,他会肆无忌惮地打她的屁股。同时,之所以打那么重,是因为王二在乎她,非常在乎,所以打得也就非常重。因此,这一瞬间,陈清扬明白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心意,放弃了一切抵抗,爱上了这个男人。书里说:那一刻她觉得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她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间把一切全部遗忘。一向刚强独立的陈清扬变得无比柔媚,“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因为从此世界上只有她和王二两个人了。

作为王小波来说,他对男女之间的虐恋有种特别的喜爱,看他的《舅舅情人》和《东宫西宫》就能明白这一点。在王小波的理解中,男女关系里总有一方极为强大,而柔弱的一方在这种近乎粗野甚至残暴的力量中感受到了强烈的爱意。力有多大,爱有多深。陈清扬在两记巴掌之下,感觉到痛苦,感觉到火烧火撩,在王小波看来,这就是最纯净最原初的爱的表示。它如此直观而感性,超越了一切言词的表白。而是直抵人心,让人瞬间明白其中蕴涵的爱意。

这两巴掌,打破了两个人之间最后的隔膜,结果是陈清扬不管不顾、全心全意地爱上了王二。“在那一瞬间她爱上了我,而且这件事永远不能改变”。

所以,我的朋友RED SOX每次看到这里都会呆住,静静地想一会儿。而每次我看到这里,都觉得气血翻涌,想抓起个姑娘横放在身前,拨马就跑,一直跑到天边,跑到非洲去。波哥的小说写得非常美,就在于这种地方。它需要一个人仔细去读,细心体会,才能明白其中的深沉宁静之处。而他描写性又非常干净,真如他所说,没有一段是为了写性而去写性,没有一段性不是服务于情节的。

最后,再说一点题外话。在整个故事里,心如明镜的是陈清扬,而王二始终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家伙。陈清扬因为他那无心中的两巴掌而爱上他,却也因为这两巴掌的无心而离开了他,这就是为什么陈清扬为什么老说王二是“混蛋”的缘故。浑有浑的可爱之处,所以多年后还要来找王二,告诉他自己爱他。浑有浑的遗憾之处,所以陈情扬至爱王二,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因为本质上来说,他和她前夫一样,根本不了解她,“她和任何人都格格不入”。在《黄金时代》里,最完整的人物是陈清扬而非王二,陈清扬有勇气、有担当,引领王二走过了那最艰难的一段,使他终于从一个男孩变成为一个男人。这也可以看出王小波对女性的态度,她们是灵魂之火,生命之光。没有哪个现代中国作家如王小波一样如此尊重女性,哪怕他的小说里有很多粗口和脏话。

唯一值得宽慰的问题是:如果王二是一直装糊涂呢?

《黄金时代》读后感(2):那一天我21岁,想吃,想爱,想变成天上一朵半明半暗的云

在火车上看完这本书,看到窗边的高山林海不断退去,如同穿越了一生的隧道,体味了最真挚的爱,以及最难以言说的悲愤,一切复杂的情感纠结成一团,在心底扎根蔓延,无法忘怀。

我的一个小伙伴说黄金时代最感动他的是王二和陈清扬的爱情。的确,在那个混乱的时代中,两个怪诞的家伙狭路相逢结成了伟大的友谊,这份‘友谊’容纳的东西太多了,爱情,惺惺相惜,信任和说不出的别扭,明明深爱过,却从未直面这份情感,王二是说不出(就是那种‘我知道她好,可我就是说不出’),而陈清扬是不敢说,女人在摸不准一个男人(尤其是发生过关系的男人)对她的情感时,与生俱来的自尊是不允许她提前说出爱的。直到全篇的最后,中年陈清扬才终于承认,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说,以前她承认分开双腿,现在又加上,她做这些事是因为她喜欢。

其中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场景,比如说陈清扬一觉醒来看到王二乱蓬蓬的脑袋伏在她的肚子上,柔软的嘴唇触碰她的肚脐;再比如说,王二把陈清扬扛在肩膀上趟过清平南边的河,陈清扬年轻的脸庞上泛起红霞。

那时,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亮,天上还有鸽子在飞,空旷的鸽哨声让人终身难忘,假如世界只有王二或者只有陈清扬,那实在是太寂寞了。

我个人特喜欢王二这只奇葩的逻辑结构,就拿最开始的一部分举例,‘想证明我并没有打瞎队长家母狗的左眼,只有以下三个途径:1、队长家不存在一只母狗;2、该母狗天生没有左眼;3、我是无手之人,不能持枪射击。结果三条一条也不成立,所以我保持沉默。’当时看到这段时,简直要笑趴了,以便寻思这逗比果然不是正常思路可以理解的,但是看到后面,我才发现,王二并非不辩解而是心中清楚,当你的上级想往你身上泼脏水的时候,辩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干脆保持沉默,还能节省体力。

黄金时代这部小说容纳了太多的东西,相信不同阅历不同性格的人都会从中体会到不同的感受,我年纪轻再加上历史政治都不大过关,文革斗争方面的内容干脆就不提了,省得闹笑话。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方向,我愿意将这本书理解为对自己一生中最年轻最美好的时代的怀念,在那个时代,他们结识了彼此,缔结了伟大的友谊,被彼此吸引却又别扭的不肯承认爱着;同样是那个时代,他们被批斗,被骂成奸夫淫妇,吃尽了苦头。被拖出去展览的时候,陈清扬听着耳边无止境的谩骂,头发被撕扯着,第一次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然后她笑了。

看到最后的一个场景,即使我本身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还是哭了。

中年王二在火车站送别中年陈清扬,我可以想象那个场景,坐在火车里的陈清扬从窗户中探出头来和站在月台上的王二说话,她说,在人保组里,人家把各种交代材料拿给她看,就是想让她明白,谁也不这么写交代。但是她偏要这么写。以前她承认过分开双腿,现在又加上,她做这些是因为她喜欢。

说完这些之后,火车就开走了,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与此同时,也为他们的黄金时代以及那段贯穿始终的感情真正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

《黄金时代》读后感(3):纪念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黄金的那个时代

黄金时代这个书,高一的时候ex推荐我看的,然后我就乖乖的去看了。已经记不清是因为王小波的黄金时代而深深爱上了ex呢,还是因为ex而深深迷上了王小波。我记得在书里看到那句“风从衣服下面吹进来,吹过她的性敏感带,那时她感到的性欲,就如风一样捉摸不定。它放散开,就如山野上的风。”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感觉鸡皮一紧,头顶发麻,我晓得我彻底迷上了这个故事,还有陈清扬这个女人。

当时看这个书的时候还很纯情呢。尼玛,看得我面红耳赤脸红心跳的。有次试探性的问问老妈对于王小波的看法,谁知老妈呲了一声“流氓,写黄书”,我心里一惊,明白此书绝对不能正大光明的搁在书柜里。于是这黄金时代就只好压在我的枕头底下,成了我每夜的读物。

第一次看完的时候,我傻乎乎的哭的一塔里糊涂,我觉得他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为什么不在一起呢!当时死活闹不明白。谈恋爱的时候也是很傻的觉得只要互相喜欢嘛,怎么不能在一起了。当时也是,分分合合,哭哭笑笑,我认为只要是相互喜欢嘛,为毛不能在一起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五个字形容,很傻很天真。

后来分了,我又看了一遍黄金时代,还是哭了。感觉胸口裂开似的疼。我有点明白的意味了,但是我又讲不清楚,但是我明白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我晓得了陈清扬到山里去找王二时候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我明白了她的真实的罪孽是什么了,我晓得了她被王二屁股上掴的两掌后的感受了,我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说自己罪孽深重,早晚要遭报应,我晓得了她为什么她死活不肯改她写的材料了。

我特喜欢陈清扬这个女人,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王小波说她有个圆圆白白的乳房,所以她就有,所以我就喜欢上了。

书里写到:“陈清扬说,她到我的小草房里去时,想到了一切东西,就是没有想到小和尚。那东西太丑,简直不配出现在梦幻里。当时陈清扬也想大哭一场,但是哭不出来,好像被人捏住了喉咙,这就是所谓的真实,真实就是无法醒来。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在世界上有些什么,下一瞬间她就下定了决心,走上前来,接受摧残,心里异常快乐。”

让我不免想到几年前的一个大半夜的,11点多,已经分手的ex说要见面。当时我很清醒的,我刚刚洗澡完,头发刚刚吹干。爸爸在客厅打电话,妈妈已经睡了。我在脑子里面想了一会儿,发现他妈的脑子简直瘫痪了,什么都想不出来。我然后笑了,我都不明白自己干什么要笑。然后我趁老爸不注意就溜出了家门,一路奔到他家那儿的小路。6月份的天开始微微有些热,不冷的风拍在脸上,外面黑擦擦连个鬼都没有。我跑着跑着看着月亮不禁笑出了声音,特别开心的笑啊笑,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虽然最后是见到了,大概十分钟就没到,老爸就开始电话轰炸我把我拎回了家。后来被老爸打被老妈骂成小婊子我都没哭。我也不晓得那时候,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勇气。

哈哈。虽然这个情况和陈清扬的可以说截然不同,但我当时跑在路上的时候,心里就是下定了决心,走上前来,接受摧残,心里异常快乐的感觉。我喜爱陈清扬这个女人,可能因为自认为更理解那种感受,所以更加喜欢了。唯一不同的是,我还没机会去和ex来敦实这段友谊,它就已经不争气的断了。

黄金时代这个故事就不停的在我那些个片段回忆里面穿插着。总能在故事里找到合适的句子来贴合自己某段过去的感受,不管是不是断章取义。与其说这个写的有多么好,表达的东西有多么的丰富,倒不如说这个故事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这个书现在被我送掉了,我到底要不要再买一本呢?

也许没有必要了吧。

我写不来那种头头是道儿的评论来。我只是打心底儿的喜欢这个故事,和自己有关这个故事的些许回忆。

写这么个不着调儿的东西,纪念一下,期盼一下,过去了的那个春天,和正在路上磨叽的这个春天。

《黄金时代》读后感(4):陈清扬是奇女子

最早的时候,我以为这又是一本讲述知青上山下乡苦难悲情生活以及人性黑暗磨灭的小说,后来,我读了一遍,被如此流氓的赤裸裸的干来干去惊吓住,甚为不解。昨夜,我再次重读它,方才觉得它真是“美的”。

陈清扬是一个奇女子,虽说王二也是一个奇男子,但是面对陈清扬,他就有点儿失色了。陈清扬用一种非常奇葩的方式出场:她要求王二证明她不是破鞋,重点不在于破鞋,重点在于她不是。当王二颇具学院派特色的逻辑的证明了她无法证明自己不是破鞋之后,陈清扬一路奇葩了下去,她没有因为王二用伟大的友谊引诱她而煽他大嘴巴,她光着身体光着脚套着一个白大褂往王二茅屋里跑,她像考拉一样挂在王二身上,她收拾东西跟王二往山里逃跑失踪半年。

但她不是那种在美国电影中常见到的“勇于反抗勇于追寻自我”女子形象,她从没有有意识的去"be yourself"之类之类的,她从头到尾具有那种自然状态的美感。陈清扬有点儿一根筋,又明白又糊涂。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黄金时代,书名太恰如其分了。

最后摘抄两段

“陈清扬说,她去找我时,树林里飞舞着金蝇。风从所有的方向吹来,穿过衣襟,爬到身上。我待的那个地方可算是空山无人。炎热的阳光好像细碎的云母片,从天顶落下来。在一件薄薄的白大褂下,她已经脱得精光。那时她心里也有很多奢望。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她的黄金时代,虽然那时她被人叫做破鞋。

陈清扬说,她到山里找我时,爬过光秃秃的山冈,风从衣服下面吹进来,吹过她的性敏感带,那时她感到的性欲,就如风一样捉摸不定。它放散开,就如山野上的风。她想到了我们伟大的友谊,想起我从山上急匆匆地走下去。她还记得我长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论证她是破鞋时,目光笔直地看着她。她感到需要我,我们可以合并,成为雄雌一体。就如幼小时她爬出门槛,感到了外面的风。天时那么蓝,阳光是那么亮,天上还有鸽子在飞。鸽哨的声音叫人终身难忘。此时她想和我交谈,正如那时节她渴望与外面的世界合为一体,融化到天地中去。假如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那是在是太寂寞了。”

“陈清扬说她真实的罪孽,是指在清平山上。那时她被架在我的肩上,穿着紧裹住双腿的筒裙,头发低垂下去,直到我的腰际。天上白云匆匆,深山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刚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打得非常之重,火烧火燎的感觉正在飘散。打过之后我就不管别的事,继续往山上攀登。

陈清扬说,那一刻她感到浑身无力,就瘫软下来,挂在我肩上。那一刻她觉得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她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间把一切全部遗忘。在那一瞬间她爱上了我,而且这件事永远不能改变。”

《黄金时代》读后感(5):评《黄金时代》

当国内读者有缘拜读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时,它已经获得过台湾第13届《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奖,并在香港、台湾出版了单行本。对国内文坛而言,他是一个闯入者,被某评论家称为“文坛外高手”。

即使《黄金时代》出版之后,王小波仍未以小说家身份引起足够的重视。他的作品少人喝彩,他的投稿屡屡被拒。这位匹兹堡大学东亚学硕士、前北京大学社会学所与中国人民大学会计系讲师,晚年更多地被看作一位杂文作者,他的随笔出现在《三联生活周刊》、《南方周末》等重要报刊上,但专业文学期刊仍然对他视而不见,只有注重先锋的《花城》每年发表他一篇小说,也许因此,王小波将他的“时代三部曲”交给了花城出版社。

王小波没有看到他的随笔自选集与小说集的正式出版,便于1997年4月11日去世。死亡似乎唤醒了什么,王小波突然获得了生前从未享受的殊荣,各报刊纷纷发表纪念、研究文章,他的文字不断结集、出版,一批批年轻人模仿他的笔调,并自称“王小波门下走狗”……王小波之死,成为1997年乃至世纪之交的重要文化事件。

王小波并不是真的天外来客,在他的早期作品中(这些作品不少都发表过,却从未引人注意,其实在当时的文学情境中,这些篇什相当可观),他还保持着纯美的想象和色调。但是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消解意识总是作怪,让他不肯干干脆脆地煽一把情。《绿毛水怪》设置了一个听者“我”来反复打断和质疑、嘲讽老陈的叙述,反而很好地滤清故事本身的荒诞不经,真正凸显的是妖妖那类人对庸常生活的反抗和决绝。《地久天长》描述的是乌托邦式的青春友谊和快乐,可是邢红、大许和“我”之间的三角设置显然不可能一直维持。让邢红落入死亡的俗套实在是作者的不得已,也可以看作是作者对小说“现实性”的妥协。这种不成熟到了《黄金时代》就荡然无存。《歌仙》对十全大补剂式传说的反讽显而易见,这篇小说带有鲁迅《故事新编》的意味。《假如这是真的》已经开始展开想象的翅膀,却最终归结成了南柯一梦。

王小波的“时代三部曲”的时间维度分别指向“历史”、“现实”与“未来”,“以喜剧精神和幽默口吻述说人类生存状况中的荒谬故事。三部小说从容地跨越各种年代,展示了中国知识分子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命运”(“时代三部曲”前言),它们莫不是现实的镜像,而又充斥了恣肆的想象力与狂欢色彩。《青铜时代》被公认为最宏大、最繁复的叙事作品,但最成熟的小说,仍然当数《黄金时代》诸篇。

《黄金时代》写在云南插队的知青王二,与队里医生陈清扬之间的性爱故事。王二不堪生产队长和军代表的压迫,与陈清扬一起逃入深山,过了一段没有束缚和压抑的生活。回来后,却被公社“立案”,要求他们交代罪行,并抓他们去出“斗争差”。

从表面上看,除了叙述方式比较怪异之外,这部耗费王小波十年时间的成名作,与往昔的“知青文学”并没有质的区别。实质上,《黄金时代》颠覆了整个知青叙事乃至文革叙事中的情欲书写与规训体验。不过,众多评论者一开始并未认识到这一点,让他们眩目的是小说中大量充斥着、无所不在的“性”。

我和陈清扬做爱时,一只蜥蜴从墙缝里爬了进来,走走停停地经过房中间的地面。突然它受到惊动,飞快地出去,消失在门口的阳光里。这时陈清扬的呻吟就像泛滥的洪水,在屋里漫延。我为此所惊,伏下身不动。可是她说,快,混蛋。还拧我的腿。等我“快”了以后,阵阵震颤就像从地心传来。后来她说,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早晚要遭报应。

晚上我和陈清扬在小屋里做爱。那时我对此事充满了敬业精神,对每次亲吻和爱抚都贯注了极大的热情。无论是经典的传教士式,后进式,侧进式,女上位,我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陈清扬对此极为满意。我也极为满意。

这些段落,如果独立来看,确实让人“不习惯”,不仅仅是性描写的细致与繁多,而且作者冷静而疏离的笔调也迥异于将“性”视为禁区,有意回避或涉足的那种拒斥或迷恋。

率先公开批评《黄金时代》性描写的是老辈学者吴小如,他自称“赶新潮”读了《黄金时代》,却发现“书中写男女间的纯真爱情几乎没有,有的只是在各种背景、各种条件下的男女做爱的细致描绘”,“说得好听点,这是给年轻人在性关系上实行‘启蒙’,为人们乱搞男女关系‘开绿灯’;说得不好听,这样的‘天才’作品(包括其它专以性爱为描写内容的‘文学’读物)实际上是在起着‘教唆’作用。”(《“开卷有益”与“杞人忧天”》,1997)另有评论直接表示“《黄金时代》只类似于法院存放的某些性犯罪罪犯的案件卷宗(在这类卷宗中,几乎所有办案人都无一例外地对性犯罪的具体细节饶有兴味)……王小波的性观念相当陈腐,几乎都是当代的兰陵笑笑生”。(赵振鹏《王小波,你是只什么鸟?》,1999)

王小波的辩护者也大抵在“人性”层面上理解小说中的性,觉得其中“洋溢着人文主义的内容”:“小说中两性关系的描写,均发生在一个人性被扭曲的时代。王小波用人类最原始的生存方式,来表达他对人性的呼唤……《黄金时代》的性描写寄托了作者的理想。”(冷草《王小波和〈黄金时代〉》,2000)他们将《黄金时代》对接新时期以来的人道主义思潮,从中读出的居然是“超越与飞升”:

王二以性爱领域作为最后的抗争阵地,分别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情境下和几位女性演绎出一幕幕不无放纵又不失纯美的惊心动魄的性爱故事,并且不厌其烦甚至十分热衷地向组织如实地详尽地交待问题的每个细节,以身体语言诉说着爱情的势不可挡和惊人的浪漫美丽,言说着叛逆精神惊世骇俗的激情与力量,针对荒诞岁月里的荒谬和苦难进行最彻底的反讽和最决绝的反叛,以价值层面上的胜利来烛照惨淡岁月所遮蔽不住的青春、热情和智慧,从而最终以瑰丽的卓绝的飞翔姿态完成了对于苦难、荒谬的永恒超越,对于生命自身的美丽飞升和对于生命本真的虔诚皈依。(王卫红《永恒的超越和美丽的飞升》,1997)

批判者与辩护者都对《黄金时代》存在着严重的误读,他们囿于传统的阅读习惯与思维定式,强行将《黄金时代》放置在“人性—道德”这一谱系里去理解,只能得出方圆凿枘的结论。论及误读的程度,王小波大致可以与王朔比肩,只是向度不同:王小波被大大的矮化了。

确实有人用类似看王朔的眼光来审视王小波:“从作家本体的意义上来说,王小波为了消解崇高,不惜将自身的痞气强加给其他的知识分子,甚至在摆脱了荒谬时代之后仍然如此……他消解着荒谬的时代,他借的工具是性:他消解着一切,他借的工具还是性。不仅如此,他的最大失误(或者说是错误)在于消解的后果。……如果一个人是为了消解而活,那么,他活得未免太过悲哀了吧?”(刘旭《精神骑士还是高等无赖》,1998)看来,王小波的小说对许多读者来说,陈义过高。

《黄金时代》完全不同于以反思“文革”与咏叹青春的“知青小说”,它也并不歌颂人性的美好和对自由的追求,充斥全篇的性爱描写并非为了赞美男女间的爱情,也并非仅仅以此作为反抗专政压迫的武器。相反,陈清扬并不热衷于性爱,“她所讨厌的是使她成为破鞋那件事本身”,她对于 “被称为破鞋”耿耿于怀,宁愿成为真正的破鞋,被人抓去出斗争差,“每次出过斗争差,陈清扬都性欲勃发”,因为此时的性爱使她“终于解脱了一切烦恼,用不着再去想自己为什么是破鞋,到底什么是破鞋,以及其他费解的东西:我们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来干什么等等”。寻找某种真实的身份,即使是被判决为罪恶的身份,也远胜于被“设置”为某种身份。陈清扬与王二将性爱作为武器,是为了反抗现实生活的荒谬,是一种让人暂时摆脱深重的荒谬感受的解毒剂:王二先是想向人证明自己存在,在遭到队长报复后,又“真想证明我不存在”。只有与陈清扬做爱,“在这种时候,我又觉得用不着去证明自己是存在的”。“存在”是人生的大命题,但在一个荒谬的处境中,存在与否,都无法指向任何美好,借助性爱逃避也许是唯一的出路。一旦这种处境结束,性爱就失去了其必要性。

最荒谬的是,一旦陈清扬在检讨中承认自己曾在一瞬间爱上了王二,陈清扬的“清白”就被玷污了,这是她“真实的罪孽”。在异常的生活状态下,男女通奸并不是一种罪孽,对之的迷恋和批判都更像是一种游戏,而一旦这种游戏落足为真实的爱情,则对现实生活构成了极大的反讽和挑战。“以前她承认过分开双腿,现在又加上,她做这些事是因为她喜欢。做过这事和喜欢这事大不一样。前者该当出斗争差,后者就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黄金时代》在黑色幽默的反讽与消解背后,留出了这样一个缺口,即美好的、蕴含人类感情的性爱是无法被设置的,它源自本真的生命冲动:“她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间把一切都遗忘”。权力无法控制这种冲动,只好无视它的存在:“但是谁也没权力把我们五马分尸,所以只好把我们放了。”

《黄金时代》因其繁复的多义性与狂欢书写,而成为评论者解读不尽的文本。有人从中读出的是“反抗”:“他们在原始森林随心所欲的生活以及被收审挨斗表现了箝制与反抗、命运设置与反设置、情感萎缩与生命激情、权力场与精神自由、健康的性与政治对性的专制之间的针锋相对的冲突及特定年代里中国人集体的窥淫癖、施虐/受虐畸形性心理。王二和陈清扬的轻松游戏消解了一切神圣、虚伪、道貌岸然……王小波以喜剧性的反讽笔调宣告了他们与疯狂势力冲突中的不可战胜。”(张伯存《不应扯上王小波》,1998)而戴锦华认为王小波的小说超越了“文革书写”与“抗暴英雄”:

它所指涉的固然是具体的中国的历史,首先是我作为其同代人的梦魇记忆:“文化大革命“的岁月,但远不仅于此,它同时是亘古岿然的权力之轮,是暴力与抗暴,是施虐与受虐,是历史之手、权力之轭下的书写与反书写,是记忆与遗忘。在笔者看来,王小波及其文学作品所成就的并非一个挺身抗暴者的形象、一个文化英雄(或许可以说,这正是王小波所不耻并调侃的形象:抗暴不仅是暴力/权力游戏的必要组成部分,而且间或是一份“古老”的“媚雅”),而是一个思索者——或许应该径直称之为知识分子、一次几近绝望地“寻找无双”——“智慧遭遇”之旅;它所直面的不仅是暴力与禁令、不仅是残暴的、或伪善的面孔之壁,而且是“无害”的谎言、“纯洁”的遗忘,对各色“合法”暴力的目击及其难于背负的心灵忏悔。(《智者戏谑》,1998)

王小波小说的思想资源,有很大成分源自弗洛伊德开启的虐恋/性虐研究,他与妻子李银河也对中国的性状况有深入的研究——这或许可以解释王小波为什么喜欢用性爱作为书写历史的切入口,他曾在访谈中指出:“‘性‘是一个人隐藏最多的东西,是透视灵魂的真正窗口。”

就文本特色而言,王小波无疑是“狂欢传统”的东方传人。“狂欢传统”源自中世纪文艺复兴的民间诙谐文化,代表作如拉伯雷的《巨人传》、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以近乎疯狂的想象、夸张与戏谑,构建一个奇妙而陌生的叙事世界,其中饱含隐喻、反讽与双关。巴赫金称其为“怪诞现实主义”,指出其主要特征是“夸张、夸张主义、过分性和过度性”。正如戴锦华指出的那样:“王小波对历史中的暴力与暴力历史的书写,与其说呈现了一幅黑白分明、善恶对立的图景,不如说构造一幕幕狂欢场面;或许正是在古老的西方狂欢节精神的意义上,王小波的狂欢场景酷烈、残忍,而酣畅淋漓。这间或实践着另一处颠覆文化秩序的狂欢。在其小说不断的颠覆、亵渎、戏仿与反讽中,类似正剧与悲剧的历史图景化为纷纷扬扬的碎片;在碎片飘落处,显现出的是被重重叠叠的“合法”文字所遮没的边缘与语词之外的生存。”

小说集《黄金时代》收入五篇小说:《黄金时代》、《三十而立》、《似水流年》、《革命时期的爱情》、《我的阴阳两界》。其中《革命时期的爱情》显得戛戛不群,甚至超越了《黄金时代》。王小波用复调叙述的方式,阐释了“革命+性爱”这一在二十世纪反复回响的主题。它的叙事最为复杂:将带有古典色彩的武斗回忆,与工厂政治体制中团支书帮教落后青年的现实故事缠杂在一起,描画出革命时期情爱的“双重性”:死亡威胁与献身情怀共同激励下的萍水相逢,政治权力关系与另一种献身情怀结合产生的施虐/受虐,两者同样根源于对革命理想的追求与想象。团支书X海鹰对于“革命”与“性爱”的想象,都来自于阶级斗争学说构造的整套关于爱与恨的激情模式。这套模式放逐了个人、身体与欲望,而将献身、考验、屈辱、酷刑等等视为显露坚贞的大好机会:“假如是她被逮到了话,就会厉声喝道:打吧!强奸吧!杀吧!我决不投降!只可惜这个平庸的世界不肯给她一个受考验的机会。”所以X海鹰利用团支书职位赋予她的权力,制造了帮教后进青年王二的机会,让王二扮演“反面角色”,蕴含着革命意味的性爱就在这种背景下展开。王二作为被帮教对象,处于被规训的境地,他放弃了自身的主体要求,按照X海鹰的要求扮演反革命/施虐者的角色:“在革命时期里,我把X海鹰捆在她家小屋里那张棕绷大床上,四肢张开,就如一个大字。……她在等我打她,蹂躏她。”这种帮教/被帮教的行为模式,看上去匪夷所思,却是革命话语内含的密码破译,是对革命叙事与斗争想象的戏仿与再现。由于权力位置并没有因施虐/受虐的角色变易而根本转换,所以王二始终处于“被帮教”的地位:“她对我凶的时候,我觉得很受用;不凶的时候很不受用。”而王二回忆中与“姓颜色的女大学生”,则反映了革命与爱情的另一种状态:死亡随时降临的极端情境中,立场与年龄、出身已经不重要,人们借助性爱的刺激完成对献身的确认,以及对事业挫折的慰藉。

如果我们将这两种“革命+性爱”的模式引申到整个二十世纪的革命叙事之中,会惊异地发现,王小波已经说出了一切。

延伸阅读

李银河:《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家——悼小波》,《时代三部曲》代跋,《青铜时代》,花城出版社1997年5月版。

艾晓明:《纪念早逝的自由作家王小波》,《黄河》1997年第5期。

艾晓明、李银河编:《浪漫骑士——记忆王小波》,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7月版。

王小波:《地久天长——王小波小说剧本集》,时代文艺出版社1998年2月版。

戴锦华:《智者戏谑——阅读王小波》,《当代作家评论》1998年第2期。

《黄金时代》读后感(6):人生活着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

有没有一部作品,无论你心情如何,你都愿意拿起来读下去,而且每次读下去都能觉得有趣?这是《挪威的森林》里面永泽问渡边的话,要是问我的话,我会说,有,那就是王小波的《黄金时代》。连王小波也骄傲的说,《黄金时代》是我的宠儿。其实却是要加一部电影的话我会加上《500 days with summer》,不过这个与我接着讨论的小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上一次写《黄金时代》的评论在三年前,那时候我正是把妹把得饥不择食的时候,拼命说一些违心的话和惊人的言语,就像发情期的大猩猩一样,嘟长嘴巴,发出怪叫,手舞足蹈只为了求得交配权,而茫然忽略了这个故事背后的浩浩荡荡的巨大的悲伤。

为什么我们要读小说?我觉得读小说可以让我们学习自己的命运。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永恒轮回,那么你怎么知道你的这次选择是好还是坏?我喜欢玩video game,就用video game来解释吧,例如你玩超级玛丽,如果只让你玩一次,你怎么知道你走的这条路就是最好的路,有最多的金币,最多的蘑菇?我以为亚里士多德对悲剧的定义对小说也是适用的,小说的对象就是对有一定长度的完整行动的模仿,媒介是文字,方式是叙述、议论和对话。而《黄金时代》讲的是王二在文革时期云南当知青时候和陈清扬的爱情故事。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写出一些像样的文学评论,可以拿到xx评论上面发表,但是我很悲伤的发现,那些在xx评论上发表的评论文章都用了一套发誓让我看不懂的术语,而且说来说去都是在教作家如何写作的问题,我以为作家估计是不会看这些文字,这些文字只满足了一些人的学术兴趣。而我每次写的文章写来写去写到最后都是在讲人应该如何发展,有人曾经说过这种现象是因为年轻人的思维不够开阔,所以说来说去都回到自己应该怎么发展的问题上来。只是我总是觉得阅读小说就像考雅思前做真题一样,这个世界没有永恒轮回,但是你可以通过阅读小说体会别人的命运,从中吸收养分,茁壮成长,长成参天大树,然后才可以望尽天涯路,知天命而耳顺。活该我写不了专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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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你身边的人都发疯了,或者说,你无法理解周围所有人的逻辑了,该怎么办?这是陈清扬和王二在他们的黄金时代,二十几岁的时候面对的问题。第十章中这么说“她(陈清扬)不知道为什么人家要把她发到云南那个荒凉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她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她是破鞋,把她押上台去斗争,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说她不是破鞋,把写好的材料又抽出来。这些事有过各种解释,但没有一种她能听懂。"我想这说的也是王二的处境,他当时也受到很多攻击,例如打伤生产队长家的狗的左眼,跟陈清扬搞破鞋,甚至自己是否存在,甚至正常的男女感情也要被批斗,他也曾想过如何用理性证明自己并非如别人口中的那样,可是全部都失效。所以后来陈清扬做了破鞋以后反而觉得舒坦了,那是因为终于可以理解别人的逻辑了。而陈清扬的处境更糟糕,她不但不理解社会,甚至对于生理也是不理解,她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身上有个口子,男人就要用那个东西进来。她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她是一个清纯无辜的人。

王二和陈清扬是故事中清醒的人,保持了独自的理性,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身上带有很多伟大友谊,要送给一切人。因为他们都不要,所以我都发泄在陈清扬身上“(第十章)。一个清醒的人面对这种压抑的社会,就像现在让你天天上政治课一样,无疑是让人悲观绝望的,只是王二口中并没有这样的渲染,所以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们内心的悲伤,下面有两段对这种悲伤的直接描写:

1、陈清扬说,那一回她躺在冷雨里,忽然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进了冷雨。她感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第七章)

2、天边起了一片云,惨白惨白,翻着无数死鱼肚皮,瞪起无数死鱼眼睛。山上有一股风,无声无息地吹下去。天地间充满了悲惨的气氛。陈清扬流了很多眼泪。她说,她是触景生情。(第八章)

而面对这种无法理解世界的困境,王二和陈清扬都放弃反抗,王二是逃跑,陈清扬是忍受。我来讲一下陈清扬的忍受,她”觉得难以忍受,立刻大哭起来,企图从一张小床上哭醒,这是与生俱来的积习,根深蒂固。放声大哭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奢望“,但是她那次进山看到了王二的小和尚,想法在一瞬间就改变了,”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在世界上有些什么,下一瞬间她就下定决心,走上前来,接受摧残,心里异常快乐“……”陈清扬还说,那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在门槛上痛哭的时刻。那时她哭了又哭,总是哭不醒。而痛苦也没有一点减小的意思。她哭了很久,总是不死心。她一直不死心,直到二十年后面对小和尚。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面对小和尚。但是以前她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东西”……“陈清扬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第十章)于是她开始与性进行了和解,也因为如此她放弃了出逃外国,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就回来。

猜测作者的意图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面对王小波这种天才作家。他在选择读者,他的真实意图被严密地包裹起来,俨然密码一样,只有细心的读者才能发现。王小波是不是在《黄金时代》中提倡一种陈清扬式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我很难找到太多的佐证。但是我觉得起码我可以在王二和陈清扬这两个人物上找到一些命运的觉悟。客观环境虽然说影响着人,但是终究不是直接的影响,是要通过感官才能作用到人心的。尽管客观世界可以很无奈,但是我们毕竟可以靠内心的调节来减少负面影响。你如果勃起得足够雄浑有力,你可以选择像王二一样生活下去,但你也可以像陈清扬一样,坚忍也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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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时代》另一个主题是爱情,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王二究竟有没有爱过陈清扬?

整个故事中,陈清扬对王二的爱情是很明确的。虽然刚开始她觉得自己只是上了王二伟大友谊的道,但是“她还记得我长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论证她是破鞋时,目光笔直地看着她。她感到需要我,我们可以合并,成为雌雄一体……假如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那实在是太寂寞了”(第十章)直到后来王二打了她屁股两巴掌,她就觉得自己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便一瞬间爱上了王二,而且这件事永远不能改变。我第一次读王小波的时候还不怎么懂得男女之间的事情,怎么也想不明白,后来读到《小王子》发现了其实感情双方的关系就像是“驯养”的关系,也就一下明白了为什么这两巴掌打出了陈清扬的爱情。其实在此之前还有个细节,陈清扬差点就爱上王二了,(第七章)王二在陈清扬睡觉的时候吻了她肚脐一下。我想也就是这种爱抚和驾驭才真正的“驯养”了一个人。

但是王二有没有爱过陈清扬就很难说了。根据我们庸俗的观点,如果一个男人不曾给女人一个名分,那么他也就不怎么爱这个女人。王二一直把她和陈清扬的关系定义为伟大的友谊,就是“我想和她性交,而且认为她不应该不同意,假如她想借我的身体练开膛,我准让她开;所以我借她身体一用也没什么不可以。”(第二章)甚至这种伟大友谊也可能有假冒伪劣之虞,“其实伟大友谊不真不假,就像世上一切东西一样,你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疑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第二章)甚至他们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也是说敦敦伟大友谊。而他们曾经结过一次婚,却早上结婚下午离婚。如果从行为来说,王二很难说爱过陈清扬。在这段爱情故事中,知青返程这段故事被抹去了,我们只知道陈清扬说出了她爱王二后,他们就不再被批斗,而结婚了,然后下午就离婚,离婚后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去了不同的地方,是不是跟政策有关?为什么陈清扬的女儿一直说王二是她父亲?其实就算王二真爱上陈清扬也一定不能直说,王小波给了他一个混蛋的形象,一个混蛋就算爱人也不能像陈清扬一样说,他可以下流卑劣破坏价值观体制,他是一个勃起雄浑的斗士,不能放下这种姿态。我觉得王小波是故意把王二的态度模糊,以来让我们反观,如果我们相信伟大的友谊,那么王二对陈清扬的态度也就是真的,反之亦然。就像康德所说,上帝是无法用理性证明其存在的,只能靠信仰。

反正我是相信王二爱着陈清扬的,只是他的那里终究被时代锤骟,而陈清扬只是忍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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