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后感6篇

《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后感(1):天父,请从身边移去这杯

上个月初的时候,我和一位虔信基督教的朋友谈及我正在读的这本《卡拉马佐夫兄弟》。她说她也读过一些,但读到“宗教大法官”这一章的时候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读下去会动摇我的信仰。”,她说。

她还提到,茨威格在那本《人类群星闪耀时》也写到了这本书的作者——命运坎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本书中,茨威格把一首名为《英雄的瞬间》的叙事诗献给陀思妥耶夫斯基。

1849年12月22日,作为革命者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他的同伴们被送上了刑场。在濒临死亡的煎熬时刻,沙皇的一纸赦免令送到了。(可以想象一下肥皂剧里的场面:快马加鞭的传令官大叫:“刀下留人!”)

这一时刻如此接近死亡,他的生活永远改变了。这些,多多少少写在他的小说中,成为他一生的注脚。不过也可以说,他的一生是他的小说的注脚。

茨威格的诗描述的就是这一荒诞却又充满希冀的时刻,当刽子手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脑袋从绞索上取下来时,“是卡拉马佐夫把一丝苦笑,挂上他踌躇的嘴角”。

魔鬼和上帝战争,战场是人的心

费尔多•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是兄弟三人的生父。如果说我们的三个主角生来不幸,那都该归咎于这个可笑而且丑陋的没落贵族。他先后用欺骗的手段娶了两个天真善良的女人。

这两个女人都没有活到把孩子抚养大的那天。毫无廉耻之心的老卡拉马佐夫把兄弟三人丢给仆人照看。卡拉马佐夫兄弟们先后在年幼的时候流落他乡,被好心的人们收养着。直到有一天,为了各自的目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到当地。那年,长子德米特里三十岁,老费尔多的续弦所生的次子伊凡和幼子阿辽沙也已经二十多岁了。

老卡拉马佐夫家里的年轻男仆斯麦尔佳科夫传说是费尔多的私生子。他非常崇拜有学识的伊凡,和伊凡一样相信:没有上帝,也没有罪孽可言。他暗地里杀死了老费尔多,并想象这是伊凡唆使的。

长子德米特里最后被认为是谋杀犯,因为他和老父在财产继承权上有纠纷,而且争夺一个女人。两人撕破了脸,大打出手。德米特里曾声称要杀死老费尔多,并且在案发前后出现在现场,拿着一把带血的凶器。

伊凡相信长兄是无罪的。私下质问斯麦尔佳科夫,他得知了真相。最要命的是,他意识到,正如斯麦尔佳科夫所说的那样,他的心里的确怀着想要德米特里杀死父亲的愿望。在和内心的魔鬼和严重的脑炎症斗争时,他病倒了,倒在辩护席上。

卡拉马佐夫:横跨两个深渊的天性

庭审前夜,斯麦尔佳科夫自杀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伊凡昏迷不醒。法庭宣布德米特里有罪。

其实在此之前,德米特里就已经让人们争议不休了。他正直、善良,有高尚的理想,却同时又是个浪荡子,随心所欲地惹麻烦。他对自己的种种作为深感愧疚,却又缺乏克制和改正的力量。他和富家女卡婕琳娜订了婚,却爱上了另一个叫格鲁申卡的女人。不幸的是,他那色心不改的老父也盯上了这个女人。

伊凡受过最好的教育,他那“欧几里德式的脑子”让他对信仰产生了怀疑。他公开宣称:既然没有上帝和灵魂不死,那么就没有罪孽可言,“什么都可以做”。但同时,他又对人世的种种罪恶耿耿于怀,为无辜受苦的人们感到痛苦。病倒前夕,他甚至恍恍惚惚听到内心的魔鬼在和他对话。

最年幼的阿辽沙纯洁而虔诚,一心向善,在当地的修道院做过一段时间的修士。他对人心充满希望,但也能清醒地意识到人性的软弱。他这么做似乎是出于无意识,又像是某种胆怯。

在宣判前,检察官试图总结卡拉马佐夫兄弟。他很宏大叙事地指出伊凡有着欧洲化的思想,阿辽沙的虔信中带着某种“人民理想”,而德米特里却体现着地道的俄罗斯气息:正直、高尚却又喜欢缺乏理性。

但他们身上都有着相似的气息,一种可以成为“卡拉马佐夫式”的脾性。他说:“对这类放荡不羁地天性来说,堕落受辱的感觉和高尚正直的感觉一样,都是他们所需要的。他们正是时常而且不断地需要这种不自然的混合,同时体味两个深渊。”

“宗教大法官”:没有罪孽,只有饥饿的人群

故事发生在伊凡和阿辽沙谈话的酒馆。伊凡不相信基督的救赎。他让阿辽沙设想在某个宗教狂热的城市,基督再次降临到人世,施展奇迹救死扶伤。但宗教大法官抓住了基督。开始了他对基督的“审判”:

“你是来妨碍我们的!

“人造出来就是叛逆者。根本没有什么犯罪,因此也无所谓罪孽,只有罪恶的人群。先给食物,再问他们道德!你答应给他们天上的面包,但是,在软弱而永远败德不义的人类眼里,它还能和地上的面包相比吗?那多得像海边沙子似的芸芸众生,那些虽软弱但却爱你的人就只能充当强大和强有力的人们脚下的泥土么?不,我们也珍视弱者。他们没有道德,他们是叛逆,但是到了后来他们会成为驯顺的人。你想进入人世,空着手走去,带着某种自由的誓约,但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它。当对自己为什么活着缺乏信念时,人是不愿意活着的。你不接过人们的自由,却反而给他们增加些自由,使人们的精神世界永远承受着自由的折磨。人寻找的与其说是上帝,还不如说是奇迹。人生来就比你想象的要软弱而且低贱!你少尊敬他、少要求他一些,那倒同爱更接近一些,因为那样可以使他对你的爱更容易承受。

“我们改正了你的事业,把它建立在奇迹、神秘和权威上面。(注:基督的事业即平等、自由、博爱。)人们很喜欢,因为他们又像羊群一样被人带领着。我们这样平心静气地对待人类的软弱,难道我们不是爱他们么?我们是从他们那里把他们自己用手挣来的面包取了来,然后再分给他们,并没有任何奇迹。我们给予他们平静而温驯的幸福,软弱无力的生物的幸福——因为他们天生就是这样的生物。

“我并不怕你。要知道,我也到过沙漠,我也吃过蝗虫和树根,我也曾用你向人们祝福的自由来祝福人,我也曾预备加入你的选民的行列。但是我醒悟了,不愿为疯狂的事业献身。你的那些骄傲而有力的选民只是救了自己,我们却救了芸芸众生。”

救赎的力量:耶稣基督式的爱

在“宗教大法官”的最后,审判基督的法官宣称第二天将烧死再临的基督。然而基督却温和地在他额上默默地印上一吻。年老的法官哆嗦了一下,打开牢门:“你去吧,不要再来……永远别来!”

“那一吻再他心上燃烧,但是老人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思想。”

如果说,善写罪恶人心灵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书中还指出过什么道路,那便是这默默的一吻,耶稣基督式的吻。

在卡拉马佐夫弑父案件之外,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写了很多零零散散的东西。比如:佐西玛长老圣徒般的言行;阿辽沙召集小孩子们照顾他们重病将死的同伴,等等。这些大多在写阿辽沙如何竖立起某种人生的信仰。这种信仰,正如耶稣基督的吻一样,是对人们宽容的爱。

书的结局是那个病死小孩的葬礼。生前孤立、欺负他的同伴们都在阿辽沙的召集下聚集到一起,陪他度过生命最后的日子。葬礼过后,阿辽沙对他们说道:“如果一个人能把许多这类的回忆带到生活里去,他就会一辈子得救。甚至即使只有一个好的回忆留在我们的心里,也许在什么时候它就能成为拯救我们的一个手段(我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把“手段”换成“出路”更好)。”

事实上,他正是在履行佐西玛长老临死前的叮嘱:“你应该离开这里(修道院),到尘世中去像修士那样生活。”

他引用《约翰福音》中耶稣对使徒们说过的话来勉励阿辽沙。这句话,也是《卡拉马佐夫兄弟》全书的献词:

“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后感(2):被激情使役的人

谁说米卡,或者德米特里 卡拉马佐夫,是个荒唐、粗鲁、令人憎恶的人物?我读到他为了崇拜和负疚于卡捷琳娜,为了强烈地爱格鲁申卡,为了与父亲为情敌,在激情的使役下躁狂、徒劳地奔波,无限地愤怒与无限地受苦,差点读得哭了起来。我不敢说天生的亲近,但却对这类人物有着天生的怜悯。和悲剧的创造者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对这类人物有着天生的洞悉和天生的怜悯。想想为了爱情(不管是男女之爱,兄弟之爱还是对上帝的爱),我们曾经怎样地吃苦,怎样地自我折磨,怎样一时欢喜,一时沮丧,一时又气恼和妒忌得发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全是这样大胆热烈的人物——所谓的卡拉马佐夫式的人物——怀有澎湃的情感,以及看似疯狂和自毁的,为了理想而牺牲的迫切愿望。

米卡、伊凡和阿廖沙,三兄弟全是激情的奴仆。对于米卡,这激情源自对一个“坏女人”的爱——他一边想把她挂上绞刑架,一边匍匐在地亲吻她的裙边。米卡真的放荡吗?米卡卑鄙吗?自始自终米卡只爱格鲁申卡一人,并为对卡捷琳娜的变心和背信无限悔恨。对于伊凡,这激情来自“什么都可以做”的超人世界观,也来自对哥哥的前未婚妻卡捷琳娜压抑的,不得释放与不得回报的迷恋。对于阿廖沙,这激情来自对左西马神父,对上帝和宗教真理的崇拜。这激情来的最清澈柔缓,所以阿廖沙时常显得像天使一样安静、坚定,是三人中最理智的一个。

除此之外,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俄罗斯妇女,同样也既是激情的玩偶又是激情的主人。她们耍弄受折磨的情人,但仍然会因为一句表白浑身颤抖,因为欺骗和背叛气得发疯,因为胆怯的探寻和绝望的求证用深黑的眸子紧盯着对方的双眼。同时一旦下定决心,她们便终身怀抱高尚的愿望,要改变一个浪荡子,要宽恕他的一切,做他永远的知己和救主,甚至跟随他到西伯利亚流放——即便她们当中最轻率、淘气的也不无如是。我丝毫不觉得格鲁申卡轻浮,我觉得她顶多是年轻和好开玩笑,且看在米卡被捕后她的绝望和她的对他的爱的持守多么令人怜惜和尊重!

卓越的弗洛伊德曾写过一篇《论激情对智力和情感的损害》,但不知为何原稿遗失了,只留下一份态度模棱两可的梗概。可以确定的是,贺拉斯不会喜欢这类人物,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种极端;狄更斯不会喜欢这类人物,因为他们所有人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博尔赫斯不会喜欢这类人物,因为他们是非理性对理性的胜利;贝克特不会喜欢这类人物,因为在他们的心灵里一刻也没有停止思想的折磨和道德的拷问。但是关于这类人物我们还可以列出一份长长的名单:安提戈涅、狄多、美狄亚、克里奥佩特拉、哈姆雷特的母亲、弥尔顿的撒旦、维特、浮士德、包法利夫人、希斯克利夫、安娜卡列尼娜、梅什金公爵、拉斯科尔尼科夫、拜伦、《百年孤独》的奥雷连诺一家、拉辛的几乎所有主角……他们被致命的激情裹挟,不是通向巨大的幸福,就是通向巨大的毁灭。他们深深地吸引我们,因为他们在人性的某一方面与我们——即便你不愿承认——如此相似。

《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后感(3):《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隐秘结局

读过《卡拉马佐夫兄弟》【注】 的人都知道,小说在结尾部分对凶案的真相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认为,父亲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骗走了自己很大一部分应得的遗产,而他与父亲围绕交际花格露莘卡展开的争风吃醋又加剧了德米特里的憎恨,但他从未有过一个明确的犯罪计划。纯粹出于激情,德米特里在一天夜里潜入老卡拉马佐夫家的院子,确认格露莘卡不在这里后,他打算撤离,不料被老仆格里果利发现,情急之下德米特里用铜杵将老仆击昏在地,然后逃离现场。至于德米特里身上的钱,则是他先前私自挪用未婚妻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交给他的三千卢布中的一半,他把这一半钱缝在自己胸前,直到案发后才拿了出来。

【注】《卡拉马佐夫兄弟》,荣如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11,引用时直接标明页码。

这一所谓的“真相”完全出自德米特里之口,从未得到过作者即故事叙述者的明确支持。发生凶案的那一章的真相部分,被刻意略去,而在法庭审理中,也没有一项证据能证实米嘉的说法。在小说的出场人物里面,唯一相信米嘉无罪的,只有他的两位弟弟阿列克塞·费尧多罗维奇和伊万·费尧多罗维奇,还有格露莘卡。格露莘卡当然是出于爱情而相信米嘉的话,阿辽沙则凭靠“米嘉脸上的表情”相信他没有撒谎。最强有力的支持来自伊万,在他案发后第三次走访斯乜尔加科夫的谈话中,后者交待了实情:人是斯乜尔加科夫杀的。他在德米特里逃跑后,跑到老卡拉马佐夫门前骗他探出头,然后将其杀死,并盗走三千卢布。这是全书中唯一一处能使细心的我们相信米嘉确实无辜的“证据”。有必要指出,即便在这里,也完全没有提到米嘉所谓的藏在胸前的1500卢布。

更细致的考察将会发现,小说对各处细节的描写疑点重重,甚至存在极明显的自相矛盾。一旦这些线索引起了我们的充分注意,把疑点一一抽出来做一番推究,就会发现作者本人即陀思妥耶夫斯基暗中向我们揭示出“实际的真相”是怎样的。换句话说,作者为《卡拉马佐夫兄弟》设计了两个结局,一个是能满足多数我们的结局,这一结局充满了无法自圆其说的矛盾。还有一个隐秘的结局,它潜伏在大量的细节描写下面。本文的目的就是揭开这一隐秘的结局,并且探究它与作者的写作意图之间的关系。

一 最明显的自相矛盾

我们从一个最明显的自相矛盾说起。米嘉在一次醉酒后曾给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写了一封信,信中他坦白自己想杀死父亲,并取回那三千卢布。有意思的是,这封信前后两次提到这笔钱,但是对于三千卢布的藏匿地点的说法竟然不同!第一次的说法是:

我以人格向你保证,我就去找父亲,我要砸碎他的脑壳,把他枕头底下的钱拿来,但愿伊万走了就好。 (页730)

后面在附言中的说法则是:

狗把它藏在床垫下,粉红色的丝带。

如此明显的自相矛盾当然可以解释为米嘉在喝醉后意识不清醒,然而问题在于,“藏在床垫下”这种念头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显然,第二次的描述比第一次更详细,并且口气显得是专门交待藏钱的地方。案发后伊万第一次走访斯乜尔加科夫,当时后者无意中告诉伊万,藏钱的信封放在“老爷床垫下”(页717),后来在法庭审判上检察官和辩护律师都引用过来自斯乜尔加科夫的这一证词。也就是说,米嘉早就从斯乜尔加科夫那里知道,信封放在床垫下,而在第九卷《预审》里面,米嘉对办案人脱口而出“钱放在枕头底下”(页551)。这无异于告诉我们,米嘉早就开始练习说谎,那次在酣醉中一不小心写出了真话,而在平时的清醒状态,他已经把自己训练到能将谎话脱口而出的程度。这又等于告诉我们,米嘉绝非没有预谋,他练习说谎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在案发后澄清自己的无辜,为此,他必须给卡佳留下字据(字据中的“藏在枕头下”将证明他的清白)。与此同时,他打算偷偷潜入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的的宅内盗走这三千卢布,然后再嫁祸给斯乜尔加科夫。

我们的这种猜想并非没有得到明文支持:在检察官的“天鹅之歌”中,也提到了米嘉的这封信,并说“这是在酒醉后写下了清醒时想好的”(页829)。毕竟,虽然作者本人从未就真相问题在书中明确表态,但这恰好表明陀思妥耶夫斯基有意悬置米嘉说法的真实性,在叙事保持沉默的时候,难道我们不能猜想作者会借笔下人物之口,乃至在字里行间向我们说话吗?果然,法庭审判中阿辽沙的出庭作征就暗藏玄机。

当时阿辽沙在法庭上突然向检察官提供了一条“新想起来”的证词:案发前几天德米特里曾向他指着(阿辽沙特意强调是“指着”而非“用拳头捶”)自己的胸膛,“表示他有办法恢复自己的名誉,而这办法就在这里,在他的胸前……”(页800)

但是,在叙述阿辽沙内心对这件事的回想的时候,作者则明确说“米嘉捶着自己的胸膛”(页800)。一旦我们翻回前文对照,就会发现作者对这段细节的叙述是“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说到这儿时连连用拳头捶胸”(页183),这不仅与阿辽沙的“所说”相抵牾(与他的“所想”一致),而且阿辽沙完全扭曲了米嘉那番话的原意。米嘉当时告诉阿辽沙,自己胸中酝酿着一个丑恶恐怖的计划,并且“要实现它,而不是制止它”,他还说,“唯有悬崖勒马,才可能挽回名誉”。再把书翻回法庭审判那场戏,作者叙述说,阿辽沙交代了供词后回到座位上,高兴得脸都红扑扑的,还反复纳罕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们旋即会明白一个重大而隐深的事实:作者不仅暗中告诉我们,阿辽沙是被自己的美好希望给欺骗了,更重要的是,作者由此揭示了自己的笔法:叙述和言辞构成的抵牾、前文出现过的细节在后文中以修正的形式重复出现、刻意含混的表达,这些都是作者意欲传达其秘而不宣的教诲而践行的写作术。

检察官的公诉演说被分成四个部分,第二部分题为“历史的回顾”,在这部分里作者最大限度地揭开了隐秘的或对内的结局。试举一例:检察官说到米嘉喝醉酒后写给卡佳的那封信时,提醒我们注意“但愿伊万走了就好”这句话。我们随即会想起,前文中斯乜尔加科夫曾神神秘秘地与伊万谈话,他向对方暗示如果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死了,伊万和阿辽沙能立即得到巨额的遗产,然后他劝伊万离开这里。倘若把这个细节联系到后文中斯乜尔加科夫向伊万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我们会认为早在那时斯乜尔加科夫就已经开始准备犯罪时机了。

但是,一旦我们充分注意到米嘉信中的这句诡异的话,就会恍然大悟,意识到罪案是米嘉和斯乜尔加科夫合谋干的。事情很可能是这样:胆小的斯乜尔加科夫起先在米嘉的胁迫下把暗号、信封这些秘密透露给对方,但是随后当斯乜尔加科夫意识到米嘉的犯罪冲动后,他随即诞生出一个无比险恶的念头——暗中鼓励、刺激、帮助米嘉实现犯罪计划,借此宣泄他对自己的生父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的憎恨。于是当晚米嘉潜入老卡拉马佐夫的宅中,杀死父亲并盗走三千卢布,至于胸前藏着1500卢布一事,则完全是米嘉的信口胡邹。

换句话说,伊万在案发后与斯乜尔加科夫的第三次会面完全是他自己的病中幻想。作者通过伊万自己的一句话给出了提示:

知道吗?我担心你是一个梦,你是坐在我面前的一个幽灵!(页736)

这是在暗中告诉我们,这场谈话与紧随其后的魔鬼那场戏,都是伊万的幻觉,不过,幻觉中也并非没有真实。还有一处细节,在伊万“第三次走访斯乜尔加科夫”之前,他曾与阿辽沙谈话,阿辽沙反复告诉伊万,人不是他(指伊万)杀的,他不是凶手。当时伊万立即面色惨白,认为阿辽沙窥见了他内心的隐秘,于是向对方狂叫:“莫非你知道他常来找我?”我们自然会猜想这里的“他”指的是斯乜尔加科夫(前文中多次提到伊万与斯乜尔加科夫一度走得很近):伊万在内心之所以怀有某种确信,认为自己才是凶手,(就像他后来在法庭上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用虚无主义思想武装了斯乜尔加科夫,把他变成了一个有恃无恐的怪物。直到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指的是魔鬼 ——作者暗中把斯乜尔加科夫与幻觉中的魔鬼等同起来。

二哲人的正义

那么,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手设计出伊万与斯乜尔加科夫会面这场戏,其用意就绝不仅仅是让它为显白情节的发展提供依据。作者更深的用意在于,通过这场幻觉中的对话揭示出斯乜尔加科夫灵魂深处的秘密:他天生就有一点聪明才智,但与伊万根本不是一类人。伊万贸然把自己的思想敞露给斯乜尔加科夫,结果只能是把他带向自我毁灭的深渊。为什么在伊万的幻觉中,斯乜尔加科夫注视着伊万,“目光中充满近乎疯狂的仇恨”?为什么他对伊万说:“是咱俩一起杀了人”?为什么他把盗走的三千卢布原封不动地交给伊万?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伊万从来就不是一伙人!在他和伊万之间没有什么“得到双方认可的密契” 。幻觉呈现的是斯乜尔加科夫自戕前发自灵魂深处的怨言:是你伊万启蒙了我,让我错以为自己和你一样是聪明人 。

既然斯乜尔加科夫是连接显白结局和隐微结局的关键点, 因此可以说,这场戏是揭开作者藏在这一双重设计背后的意图的关键。在隐微结局中,存在着一条向上连接聪明人伊万,向下抵达弑父凶手德米特里的红线,这条线的枢纽就是斯乜尔加科夫,此人是罪行的策划者,德米特里只是他手中握着的一枚棋子。这条线清晰地指给我们看到,“既然没有上帝,那么一切都是可以做的”这番来自聪明人的洞识一旦抵达其旅程的末端,将会制造出不计其数的恶魔。因此,伊万在幻觉中与斯乜尔加科夫的对话其实是伊万作为哲人的自我认识和反省,由这场戏直接导向了紧随其后的伊万与魔鬼的对话,在那里,伊万将会反思什么是哲人的正义。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要问: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什么要设计双重结局呢?他为何不把隐微结局和盘托出?可能的答案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真正主题是救赎——首先是哲人的自我救赎,然后才是多数人的救赎——而不是毁灭,全书后半部分的三场关键性对话的隐蔽主题都是正义:米嘉在狱中与阿辽沙的对话、伊万与斯乜尔加科夫的“第三次对话”和伊万与魔鬼的对话;如果作者公开米嘉的弑父罪行,就会把这三场对话的戏剧效果破坏殆尽,特别是因为这样会弄模糊斯乜尔加科夫的特殊位置。

德米特里在狱中与阿辽沙的对话可分为四个部分:米嘉陈述自己与拉基津的对话、米嘉袒露自己身上正诞生的一个“新人”、米嘉对伊万的印象、伊万的秘密。拉基津首先向米嘉提出了以现代哲学为根基的新人,这些新人由新自然科学武装起来——一种排除了对目的的反思,只追求手段的无限进步的科学。这时米嘉问对方,如果既没有上帝也没有身后生命,那不就无所不可了?对此,拉基津嘲笑米嘉的愚蠢:

聪明人能上天揽月、下洋捉鳖,没有办不到的事;哪像你,杀了人,就脱不了身,只得蹲大狱!(页696)

这番话与阿里斯托芬的《云》中的歪理何其相似:

年轻人,你想想节欲有什么意义,不能享受一切快乐:没有娈童、女人,

没有酒,没有食,没有笑;缺少了这些乐趣,

你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我还要从这儿

谈到人性里的情欲问题:譬如说你偶然

同什么妇人发生了私情,犯了奸淫过失,

被人家捉住了,那时候倘若你一句话也不会说,

可就糟了!快同我交游,任意取乐,跳呀,笑呀,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可耻的事情

(阿里斯托芬,《云》1072—1079,张竹明译文。)

启蒙运动的真相就是把享乐主义变成一种政治方案,与古典享乐主义不同,现代科学否定快乐具有自然的界限;为此,必须首先瓦解传统伦理对人生的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借米嘉之口针锋相对地提出了自己的新人:从罪恶中重铸出一颗崇高的灵魂,这些灵魂并非自由,而是无往而不在枷锁中,但他们将从苦难中得到上帝赐予的欢乐。在米嘉发言的最后部分,他抱怨自己被各种哲学学说弄得晕头转向,也就是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新人是与各种哲学学说势不两立的,起码也要隔绝于哲学。

第三部分米嘉阐述了自己对伊万的印象,这又可以分为三部分:一头一尾看上去都在说伊万的讳莫如深,中间则夹着对拉基津的批判:这些自由主义者成天嚷嚷没有上帝也能爱人类,其实骨子里只想“盖大楼收租金”。第一部分接续着《宗教大法官》提到的聪明人的秘密传统:

老二伊万不同于拉基津,他把思想藏起来,老二伊万是个难解的谜,他不动声色,老是沉默。

米嘉的演讲再次回到伊万时增加了两个要点:第一,他认识到自己不能和伊万相比,伊万是个共济会员 (这就暗示了伊万和宗教大法官是一类人);第二,米嘉说想在伊万的源泉里喝点水,开始伊万不吭声,但有一次对他泄密说,父亲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虽然低劣不堪,但他的思维方法是正确的。我们由此明白了这三部分的布局意图:一旦少数人忍不住把自己的水拿给多数人喝,就会创造出拉基津这号人和他们的新人 。在《群魔》的开篇处,作者讲述从小人国归来的格列佛的故事,他继续把自己看作巨人,还在街上向其他路人大喊“小心被踩到”。如果被启蒙的多数人学会了这种傲慢,开始以巨人自居,后果将不堪设想。

最后一部分则告诉我们,整个狱中谈话都在以搞笑的方式模仿苏格拉底之死:米嘉被奇怪地置于哲人苏格拉底的位置上,而伊万则竭力劝米嘉越狱逃跑。米嘉担心,逃到了美国后他的颂歌就唱不成了: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没有虔敬和其他美德的位置。作者是否借此暗示,苏格拉底的自愿赴死是为了教育后世的哲人,让他们铭记哲人的在世位置应该以城邦为参考系?那么,伊万又何以会竭力劝米嘉逃跑,特别是考虑到伊万心里相信人是米嘉杀的? 原因就在于伊万“对颂歌持怀疑态度”,后来伊万大闹法庭时,曾说:“他唱起了颂歌,因为这样他心里轻松!这跟醉汉扯开嗓子大唱‘万卡去了彼得堡’没什么两样!”伊万站在虚无的高度上审视颂歌,当然会认为选择苦难中的颂歌并不就比选择越狱好。可是这仍然无法解释为何他近乎强迫地劝米嘉逃跑,他心底究竟在恐惧什么?

我们再看伊万后来在法庭上的发言,他说是他教唆斯乜尔加科夫去杀人的,因此自己同样是凶手——这等于是在告诉我们:伊万内心深处意识到,即便凶手是德里特里也没什么区别。他强迫米嘉越狱,为的是摆脱啮噬着他的内疚感。

但是,这不是反过来证明了伊万有责任感吗?

三 宗教大法官和佐西马长老

综观全书,有三篇言辞处于结构性的关键位置:《宗教大法官》、《佐西马长老生平和谈话》和《魔鬼。伊万·费尧多罗维奇的梦魇》。

关于《宗教大法官》,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其中的观点,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同意,它是“整个世界文学中最深刻的艺术哲学作品”。此外,多数人都同意,它和佐西马长老的长篇讲辞构成对立关系。造成这种误解的原因,很可能是由于《宗教大法官》表述其思想的特殊方式:它把一位老年人的教诲放到了一个现代哲人的口中,这就必然割裂《宗教大法官》和《佐西马长老》这两部分的内在统一性,而在靠近结尾的《魔鬼》中,这种统一性会以极其隐秘的方式得到恢复。

《宗教大法官》中的红衣主教把自己的全部教诲都放进了魔鬼提出的三个问题里面,前两个问题分别涉及到两类人的生存品质。就在处理第二个问题之前,红衣主教列出了能够统御多数人的三种力量:奇迹、秘密和权威,这三者与那三个问题构成对应关系,处在中间位置的秘密统摄着其余的两者。

《宗教大法官》的主题是终末的切近。红衣主教以激烈的独白向着沉默的耶稣宣告了这个讯息。在此意义上它与《约翰启示录》有着相同的题目,《宗教大法官》就是我们时代的《启示录》。文中有多处细节提到了《启示录》。早在另一部小说《白痴》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思考了《启示录》的含义,他借书中小官吏列别杰夫之口宣称自己是《启示录》的绎读专家,并且对“茵陈星”的含义作了别具一格的解释——经文里讲到当第七封印被打开时,有七位天使吹号,每吹响一次号就有一灾难降落到人间:

第三位天使吹号,就有烧着的大星好像火把从天上落下来,落在江河的三分之一和众水的源泉上。这星名叫“茵陈”。众水的三分之一变为茵陈,因水变苦,就死了许多人。(8:10)

列别杰夫认为这“茵陈”就是遍布全欧洲的铁路网,这一说法隐喻的是现代形而上学那植根于土壤深处并且遍及众存在者的存在之网。《启示录》中预言的末世论事件已经被现代形而上学逐步变成盘绕在所有人头顶上的现实性。《宗教大法官》里由现代哲学所主导的历史进程被比喻为建造巴比伦塔,这个进程的终点以虚无主义大获全胜、人丧失了其立身为人的最高价值告终:

我们接受了凯撒的剑,既然接受了剑,当然把你拒绝,跟着他走了。噢,自由思想以及他们的科学乃至食人现象还将横行若干个世纪,因为他们在没有我们参与的情况下开始建造巴比伦塔,必须以食人告终。但那时野兽将爬到我们跟前舔我们的脚,从它们眼中喷出血泪溅在我们脚上。我们将坐在野兽身上,举起酒杯,酒杯上将写着“奥秘哉!”字样。 ——引自《卡拉马佐夫兄弟》

“奥秘”这个词出现在《启示录》里记述的巴比伦淫妇的额头上,她既是罪恶之城大巴比伦的象征,又是地上一切拒绝领受启示的世俗权力的代表。她的力量源自“奥秘”,现在按照红衣主教的的说法,这股力量自基督教会诞生之日起就秘密地为一个密契团体所驾驭,正是这个团体策划了现代性(建造巴比伦塔)的发生,并且制导着其走向拯救降临之前的大灾难。“酒杯”意象则暗示了柏拉图密教中的狄奥尼索斯神性——在尼采那里,虚无主义作为一种为了大政治的实现所必须的破坏和毁灭,被思考为神性。

在小说里,《宗教大法官》的故事是伊万这个角色创作出来的虚构作品,它揭示出年轻的伊万正经历着的思想危机:他意识到,万物和世界从中涌现的那股最高力量显现为意志,而意志出于意求自身存在的缘故并不拒绝残酷和邪恶,在大自然的丰富性情中,残酷和邪恶为创造着的快乐所必需,为在快乐与痛苦的循环中的生命所必需。宗教大法官把历史的最坚固基础不是建筑在道德、善和真理之中,而是建筑在力(奇迹)、技艺(秘密)和外观(权威)之中,这个真相的公开本身就是人世的大灾难。但伊万知道,人类就其本性而言归属于道德和善的世界,非道德的本相仅仅对更高的神圣者敞开;他感到痛苦的真正原因在于一种对人类的大厌恶,他意识到人类之归属于善乃是由于人类的渺小猥琐,而这等同于用虔敬的残酷和精致的恶这两条轭来役使人类并使之驯服的必然性。伊万在这必然性面前畏缩逃避,并非因为他良心有疚,无法接受人类的本质命运,而是因为他尚未成熟到有能力返回到自己的本性中,在洞观人类事物时一道领悟属于自己一族的苦难、美好和得胜之必然。无论如何,小说里的伊万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有一句话值得注意:

人人都将幸福快乐,那人数是以亿计的,除了管辖他们的几十万。只有我们是不幸的,因为我们保守着秘密。(页306)

这句话揭示出《宗教大法官》本身的秘密:虽然这篇讲辞讲清楚了多数人的幸福离不开什么,但是它没能阐明宗教大法官本人的生存根基是什么,也没能说明该如何为人世立法,因此它仍然无法免于虚无主义的危险。讲完道理后,伊万忽然伤感地问自己的弟弟,如果他不放弃“无所不可”,阿辽沙会不会为此不认他?对此,弟弟什么也没说,而是默默地“剽窃”了伊万的诗剧,这让伊万一下子欣喜若狂。我们记得在诗剧里,当耶稣在老人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时,“在他心中注入了一股暖流,但老人原来的思想没有变。”这个吻会改变伊万的思想吗?

《已故司祭苦修僧佐西马长老生平》和《佐西马长老的谈话及训示摘要》 的特殊性在于它服务于特殊的目的:把阿辽沙引向世俗生活而不是修道院。《生平》和《谈话及训示摘要》加起来共9章,贯穿这9章的线索是佐西马长老反复提及的那句引文:

一粒麦子落到地里如若不死,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会结出许多子粒来。

前半部分即叙述生平的部分出现了一位关键人物,即佐西马长老的老师——一位神秘客。神秘客对青年佐西马的理论教育在很大程度上与《宗教大法官》保持着一致 ,而那位神秘客的生平以及他后来的行动则构成了对佐西马的“实践教育”。如果我们仔细琢磨他在法庭上坦白杀人罪行那场戏,就会发现这和小说结尾处伊万在法庭上的供白何其相似。是否可以把这理解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位于全书中心位置的《佐西马长老》里面预先点明了伊万的自我救赎之途?这样一来,在伊万、神秘客、佐西马长老之间就构成了某种循环关系,考虑到《佐西马长老》的意图是教育阿辽沙这类既有美好天性、又有远大志向的青年人,我们可以说《佐西马长老》凝缩了全书的意图:引导阿辽沙走向灵魂与事业的特定完善状态。

另外,在全书的开篇部分,阿辽沙认为佐西马长老心中藏着的秘密是“使所有人获得新生”(页29),那是一个人人皆圣贤,彻底取消阶级分异的社会,这在《宗教大法官》中遭到了重大的修正,这种修正在 《佐西马长老的生平和谈话》中被暗中保留下来。

虽然只有厘清特殊的问题以后才能着手处理一般的问题,这里却不妨简单啰嗦两句。书名向我们提示了这部作品的主人公是卡拉马佐夫三兄弟,然而作者在叙述斯乜尔加科夫的身世时,看似不经意地提到这么一件事:

玛尔法·伊格纳启耶夫娜收养了这婴儿。受洗时他被命名为帕维尔,至于父名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称之为费尧多罗维奇(亦即“费尧多尔的儿子”)。(页113)

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名字也叫“费尧多尔”,书中的这四位“费尧多罗维奇”因此就都是作者本人的孩子,这就暗示了这部小说的整体构思:鸿篇巨制的情节展现的是四种灵魂类型在人世中如何勾连到一起。在《作者的话》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诉我们,阿辽沙才是真正的主人公,并且本书一共有两部,第一部仅仅是阿辽沙青年时代初期的一个瞬间,“主要的是第二部,那是本书主人公在我们的时代亦即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页2)。由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来得及动笔写第二部就去世了,我只得遗憾地承认,或许此书的奥秘将永远佚失在黑暗中。

四 伊万与魔鬼

《魔鬼。伊万·费尧多罗维奇的梦魇》多多少少从马基雅维利的短篇小说《贝尔法哥》中汲取了灵感。陀思妥耶夫斯基似乎对魔鬼情有独钟,他的另一部作品就是以此命名的。按照那里对鬼的定义,本书中的米乌索夫(此人的位置后来被拉基津取代了)、斯乜尔加科夫和拉基津都算是鬼,然而这里出现的魔鬼则完全不同:他不是地上的群魔,而是从高处下到人世、化作了凡人。作者一上来就挑明,这里要交代伊万所罹患的病属于什么性质。此章被巧妙地设计为伊万同自己灵魂的对话而不是内心独白,因为对话这种形式会迫使伊万的内心分裂跃然纸上,加剧他的灵魂中高与低两个部分的对峙。作者对魔鬼的外貌极尽细致的描写本身就是反讽性的,它充分地展示出折磨着伊万内心的痛苦究竟是什么:魔鬼显示出的那种毫无灵魂的随和与近乎麻木的玩世不恭标示出伊万的未来:如果他没有在自我否定的折磨中自杀,那么就只能是沉沦。伊万对魔鬼的发脾气、使性子和咒骂全都暴露了他的心虚,他一再强调魔鬼只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并且是最愚蠢、最庸俗的那部分,在此以前这部分处于隐匿状态,但它又随时随地透过他的傲慢、尖刻与神经质表现出来。最明显的一次就是当斯乜尔加科夫试探伊万的时候,他在狂躁中不自觉地让这一面显示出来,它立即被斯乜尔加科夫抓住,认为这是伊万对他的谋杀计划的默许,然而这其实只是伊万本人的一次内心活动的展示,他并非在向对方传达明确的指示 。斯塔夫罗金曾对沙托夫承认:“当时我也并不是对您言不由衷,在说服您的时候,也许我所关注的,与其说是您,还不如说是我自己,”真正的理论人绝非好为人师者,但他们往往在无意中把发生在自己内心的惊心动魄的思想战争展露给别人,结果总是难免会有一颗弹片飞进那位不幸的听者的心田,在那里开花结果 。

对话刚开始,魔鬼就谈起阿辽沙:

当时你为什么对他这样凶?我是指你对阿辽沙。他挺招人疼的;在佐西马长老的事情上我对不起他。(页752)

阿辽沙之所以对伊万说“凶手不是你”,是因为伊万曾主动问他:那回在父亲家里伊万表情狰狞地对阿辽沙说:“这不过是一条虫子吃掉另一条虫子,两个恶棍都该死!”(页164),当时阿辽沙是否猜到伊万心里希望父亲死?阿辽沙或许并不懂得伊万的症结何在,但他知道哥哥饱受着内疚感的折磨,于是出于爱心想要帮助伊万。魔鬼的话不仅显示出伊万的内心活动,更重要的是伊万从阿辽沙身上隐约看到了某种出路:伊万虽然在智识上远高于阿辽沙,但这样的智识却没有带来灵魂的完善:难道智慧就在于懂得“无所不可”的道理?魔鬼的最后一句话透露出伊万往《宗教大法官》里倾注了自己内心的毒素,而且就其内容而言也不适合给阿辽沙看——它可能会破坏佐西马长老的教育。

然后,魔鬼坦白了自己的沉沦,他心平气和地承认自己是“堕落的天使”,这当然只招来伊万的骂声。但魔鬼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感到吃惊,他说出了某些伊万从未产生过的想法。对此,魔鬼告诫他:

我说的话极具独创性,是迄今为止你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所以我绝不是重复你的思想,虽说我仅仅是你的梦魇。(页754)

伊万与魔鬼围绕梦魇的真实性展开的斗争恰恰是魔鬼对伊万的教育,他要刺激伊万超逾自己灵魂中低的部分。这首先要求伊万重新审视自己所处的历史阶段,所以魔鬼开始讲自己下凡的历程。紧接着伊万又被一句俏皮话惹恼了,他警告对方别耍弄哲学,魔鬼却顺水推舟,和他大谈现代医学的弊病:那些专家不仅把自己局限在一个极狭小的领域内,而且只能出色地描述症状(“视野令人惊讶的缩小反倒将自身呈现为视野令人惊讶的扩大” ),却没有治病的能力,以前那种能医治整个身体和灵魂的老派医生已经绝迹 。魔鬼是在提醒伊万,存在过一种与现代医学有本质区别的老派医学吗?伊万仍然不买账,这时魔鬼进一步揭示出自己真实身份,他说自己天性善良,但一道来自最久远的古代的指令要求他扮演反派角色。这是谁发出的指令?看起来不是上帝,因为魔鬼马上坦言说自己并不知道上帝是否存在。

接着他讲了一个小故事,中间穿插着对两处细节的讨论,第一处涉及惩罚,魔鬼说当代越发流行的精神治疗只对那些毫无良心的人有利,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被感化。俄国极不适宜地照搬西方的启蒙措施,但俄国的风尚还没有腐朽到需要那些措施的地步。第二处讨论涉及时间的永恒性问题,魔鬼认为世界处于生生灭灭的循环往复中,世界的每次解体都会重归自然元素,然后再次诞生出太阳,太阳又形构出大地的面貌——这种自然学暗中否定了启示。故事中那位被判罚走一百万的四次方公里的离经叛教者终于走完了,进到天堂才不到两秒钟就抛弃了原先的观点,怪肉麻地唱了首颂歌,摇身一变成了保守派,“以致那边有几位思想比较高贵的起初甚至不愿与他握手”(页760)。看来即便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这号人也并非不能成为盟友。这时伊万突然兴高采烈地指出,他总算逮住了魔鬼:这个小故事是伊万上中学时编的,魔鬼归根到底并不存在。但对方却说,他的目的就是让伊万不信他,“我轮番把你引向信与不信,这里头我自有目的在。”(页761)魔鬼是打算通过这种颠来倒去的思辨训练使伊万超逾信与不信的对立吗?

魔鬼再次讲了一个笑话,这次是一个倒霉的年轻人,让专家给治得连鼻子都没了,神父安慰他说,至少这回没有人会说他让人牵着鼻子耍了,他马上说宁可天天让人牵着鼻子耍也乐意,只要鼻子能回来!神父又说,其实上帝并没有忘记他,因为他失去鼻子这件事本身,不就说明他让人牵着鼻子耍了吗!整部小说里,“失去鼻子”的最典型人物就是“魔崽”Lise,在这事上伊万多少负有责任,因为他听任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慢慢地被可怕的虚无所吞噬。

五 自我教育

在对话的最后部分, 魔鬼以反讽的口吻提到伊万的两篇作品:《宗教大法官》和《地质大灾变》,但立即遭到了对方的制止。与此同时伊万脸红了——因为他意识到这两篇作品带有玩世不恭的意味吗?魔鬼继续以反讽的口吻提到现代科学所描绘的新人,这些人把传统的宗法伦理踩在脚下(与地质年代平行),认为只有这样所有人才能企及精神上的伟大境界,他们凭靠现代科学征服着没有疆界的自然,尽管如此,却仍旧不能克服生命的自然界限——死亡。但不再有恐惧,也不再有对身后生活的信仰,他们将平静地面对这一不可避免的命运,把短暂有限的生命投入到对彼此深沉的关爱中。说到这儿魔鬼突然话锋一转,模仿着宗教大法官的口气说,由于人类根深蒂固的愚蠢,这样的时代永远也无法来临,而那时人类已经抛弃了一切原则,包括真理本身:既然“无所不可”,又何必在意得到别人或自己的认可呢?

在《群魔》中,基里洛夫认为,人是出于对来世的恐惧而不敢自杀。 接下来他又把这种恐惧追溯到生存本身,据说生命的本相就是痛苦和恐惧,这无异于说,来世和永罚这一宗法性的恐惧植根于人的贪生怕死的本性,尽管这毫无道理。宗法性的恐惧是根据人的贪生怕死的本性设计出来的,通过取代自然恐惧来强制人过上有德性的生活。基里洛夫认为只要摧毁上帝信仰,人就会积极地直面生命的本相,以自杀来确证自己在充满痛苦与恐惧的生活面前是自由的,因为所有的在世恐惧都是由死亡恐惧派生出来的。基里洛夫没有充分地估计到像他这样的智识人与普通常人对待死亡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一旦常人认识到死亡不可避免,恐惧也白搭,他们很可能反而无所顾忌地去及时行乐,那时一切道德准则都将动摇。基里洛夫也没有说清楚生存为何是充满痛苦和恐惧的,不过我们凭借以上的探究可知,这可以归因于常人渴求的基于身体感觉的幸福与人世命运的变幻无常之间的冲突 ——常人的种种操劳和苦恼是其(反自然的)自然本性导致的结果。智识人的生存品质被有意忽视,也就是说,虚无主义产生自一场对生命本相的认识的深刻转变:从以理性作为衡量尺度并由此认为生命指向一个确定的、自然的完善状态,到以感觉作为尺度并进而否定生命有着自然的目的。现代哲学从一开始就种下了虚无主义的种子 。

事后伊万对阿辽沙说,他嘲讽自己拯救德里特里的努力只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夸奖,

我不要那些俗物夸我!他在撒谎,阿辽沙,他撒谎,我向你发誓!为了这事,我用茶杯砸他,把茶杯也在他的脸上砸碎了。

后来,伊万在法庭上的言辞的确表明他从未想过得到“俗物”的夸奖,那他又出于什么动机勇敢地站到法庭面前供白自己的罪行呢?对现在的伊万来说,“正义”这个词无论如何不可能与“俗物”联系在一起,但有理由认为,伊万心中所考虑的的确确就是正义。魔鬼与伊万的谈话是对他的正义教育。

或许《卡拉马佐夫兄弟》根本就不存在第二部。

《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后感(4):会不会太晚

今年我二十五岁,才第一次拜读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佳作,从最初一提陀氏这个名字都诚惶诚恐到看序篇时因人名太长几次想放弃(中间抽空看完了《山楂树之恋》、《大师与玛格丽特》)再到深陷其中想一探究竟的欲罢不能,连上下班途中的公车上都不肯放弃那段阅读时光,倒也是一番享受。

说实话中间有几章涉及到长老佐西马仙逝前讲述的关于上帝,关于博爱,关于永恒的幸福等和宗教有关的篇章以及包含着俄罗斯东正教等各教派的知识确实为我阅读过程中设置了很大的障碍,尤其是面对的听众不是那个虔诚聆听着善良的阿廖沙而是两百多年后身在彼处没有宗教、没有信仰的人时会不会显得有些过时和难以理解。也在自问这样一部关于人与上帝、意识与思考,人的深层心理活动以及哲学思考的作品,我是不是该多系统的涉猎些哲学方面的书来弥补自己的欠缺。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还是会被大师笔下大段大段人物的内心独白、矛盾着的个性以及透彻的心理分析所征服,尤其是第五卷全书的高潮部分伊万和阿廖沙的独白,以及最后一卷审判中对凶犯动机的分析都是十二分的精彩。

周末上课时老师提问“现在的你一年还能读几本书?”我庆幸自己选择了喜欢的行业,可以与书为伴,可我惊恐的发现,当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在思维和价值观基本定型的时候,读书又还有多少意义,还奢求能从中汲取多少养分,亦或只是作为一个自己的兴趣爱好来打发时间,就和上网泡吧一样,读书无非是安静些,这样的观点是否又太过消极避世?当试图在这些名著中找寻真理的时候,这时的你还会否有足够的勇气与魄力去做些改变?或许这个时段我选择了这本书是正确的,太早我没法理解其中的意义,再晚一些可能垂垂老矣,连菜花也凉掉了。

心情有些低落,这样的作品总有一种魔力能让你本就平静或者其实是自我麻痹状态下搅起一阵波澜。时间不会太长,或者压根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因为没有勇气抗争,只能换个舒服的姿势把伤口捋顺。我早已过了那个看轻松故事的时代,《基督山》确实快意恩仇,让我沉迷,但我已找不回那个十二三岁的自己,我更愿意在一个人的时候,偶尔想起大学毕业之际看完毛姆叔叔的《刀锋》时的些许冲动和震撼。我难过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魄力成为拉里那样有勇气的人了;我也不可能如斯特里克兰德那般的执着,现实终究有一天会把我的锐气和棱角磨光。

我在想或许几年后我还会再把他们一一拿出来翻看一遍。这些我喜爱的,良久带给我震撼,让我失落且难以平静的书——就像这本《卡拉马佐夫兄弟》一样。

《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后感(5):卡拉马佐夫在中国

每个民族都应该有独自的价值标准,道德观,也就是它的灵魂,否则,民族这个有机的共同体就难以持续生存。

——尼采

莫言曾说一部长篇小说不应该像一条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而应该有多种思想的矛盾冲突。同样一个故事可以写成一篇短小的心灵鸡汤式的文字,也可以写成一部史诗般的鸿篇巨著,前者通常只是简单地叙述一个故事,最后在结尾告诉读者其中的道理,这道理总是很片面。而后者则如一幅长卷徐徐铺展开来,它并不像寓言故事那样图穷匕见,相反,在在作者铺设的矛盾冲突中,我们一点一点地领会作者写这部书的良苦用心。

《卡拉马佐夫兄弟》讲的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故事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之处,花边新闻或是杂志《知音》上的随便哪个故事都比它更加劲爆,但如果一部小说光是以情节取胜它就失败了。为《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一个英译普及本写序的曼纽埃尔·科姆洛夫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自己的全部创作中孜孜矻矻地苦心探索的专题概括为四个R:即揭示人的心灵隐秘(Revelation of Man"s Secret Heart),革命(Revolution),俄罗斯(Rusia)和宗教(Religion)。真正使一部小说成功的,应该是这些深层次的东西。

这些东西给俄国的读者带来了很深的触动,当然,也引起了其他国家读者的共鸣。但我觉得我们并不必急着为俄罗斯的信仰危机担心,因为这场危机已经在我们国家肆虐了很久。

现在关心这个的人并不多,但我们在学校里偶尔会提及这些敏感的话题。我们的政治老师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在一节政治课上,他说:“其实社会主义是反对宗教信仰的。”从讲台前走下来,他又补充道:“从社会主义的讲台上走下来我才跟你们说这话。”的确,这比课本上所写的”使宗教信仰与社会主义相结合“要露骨得多。只有宗教能作为信仰,这种说法是狭隘的,一种学说,一种理念,只要能形成完整的价值体系,都可以作为信仰。现在中国老百姓的信仰状况大致是这样:有人受现代科技的熏陶,相信这个世界是物质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和唯物主义来解释;有人什么都不信,排斥几乎一切,像伊万·费尧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一样;还有人十分愚昧,装神弄鬼,但迷信的人们相信有鬼神存在与”信仰“是两码事。他们的鬼神并不像能成为信仰的东西一样能解释人生,解释生死。

信仰缺失这个问题时常让我感到迷惘。又一次我同学问我玩不玩塔罗牌,我说我不信这个,他说如果你信了它就很准,我说我唯物思想根深蒂固,信不了啊!我举这个例子并不是想说相信塔罗牌对未来的预测算是有信仰——这很可笑,只是当时说完那些话我就感到迷惘而且悲哀——我希望我能信点什么,除了唯物主义,因为它只让我们面对现实世界,世界没有这么肤浅。但我究竟信什么?

每年我爷爷奶奶去人满为患的庙里抢头香,庙里的电子显示屏上还滚动着这样的字幕:“使宗教与社会主义相结合,共建和谐寺庙”,香炉前写着烧香的步骤(烧香其实是有很多讲究的)和“文明烧香”的字样,但烟熏黑了写着这些提醒的纸,他们继续一捆一捆地像烧柴火一样烧香,然后求佛保佑。我常嘲笑他们,因为我不信这一套。但我究竟信什么?我又何尝不是一个毫无信仰的卡拉马佐夫?

我相信科学能解释很多现象,但我也坚信科学的能力有限,它到不了人的思想深处。高更有一幅画(我曾一度觉得这幅画很难看),它的名字是三个无比深奥的问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信仰“应该能回答这些问题,但是科学并不能。

对于这幅画,艺术评论家罗博学写了一段对心灵冲击力很强的话:”也许,在这个越来越世俗化的商品经济时代,思考18世纪法国画家提出来的命题,无疑是一种冒险,所有具备这类思想的人,我们都成了疯子,成了白痴,成了畸形儿。我们也是苍天的宠儿。

大多数人在我们看来,只是自我麻醉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他们的灵与肉从来不肯结合。如此活着,如此死亡;如此开幕,如此谢幕。一切都是了无生趣,一切注定走向虚无和悲哀。”

陀氏为人们的信仰危机而感到惶恐,尼采却喜闻乐见,因为这有利于他“超人哲学”中的“超人”的产生,有的人可以陶醉于音乐艺术,陶醉于学术研究,但大多数人像叔本华《凡夫俗子的批判》中的“凡夫俗子”一样,如果失去了上帝,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他们是谁,他们到哪里去,于是就像伊万所说的那样,人们心底的道德根基将动摇,人们的行为将无所不可。没有来世,没有灵魂的救赎,人们都会这么想:我死之后,哪怕洪水泛滥。这种想法在我国老百姓当中见的实在太多太多。

根据本书的序言:陀氏认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魔鬼:他在給友人的一封信中写道:“贯穿全书的主要问题,正是我自觉和不自觉地为之苦恼了一辈子的问题:上帝是否存在?”万一上帝不存在了怎么办,那么对于陀氏来说,世界就只能是魔鬼的闹剧,别的什么也不是,倘若如此那就无所不可,干什么都是合法的,甚至包括犯罪。伏尔泰说:如果上帝不存在,必须把它们造出来。足以说明,这里的“上帝”并不仅仅是“背后世界”的造物主,而是一种信仰,一个完整的价值体系,让每个人知道自己的意义,找到那三个问题的答案。

藏在人心里的魔鬼会指示人干很多不好的事,这样的事在我国时有发生,就举近一两年的例子:校长带小学生开房,大学生开车撞人以后为了避免麻烦直接把人砍死,还有农民捞到尸体之后挟尸要价等等,不胜枚举。有些事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让那些人受到现世直接的惩罚,而有些事尽管被我们唾弃但并不触犯法律,但这些事不断触碰人的道德底线,活着根本没有底线。跟那些人说什么报应,什么灵魂不能得救,他们才不在乎。

一部好的小说要体现多种思想的绞杀,《卡拉马佐夫兄弟》显然是一部好的小说。比如,米嘉的案件在审理的时候,米嘉的辩护人和公诉人的两番话用同样的分析方法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也对同样的基督教义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见解,这也是作者脑海中激战的思想。思想给人带来痛苦,一如它给高更带来折磨,对基督教义解释的多样性和其中的矛盾冲突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使作者忧心忡忡的那个问题:上帝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一种理念或是一种价值观由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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