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三岛由纪夫金阁寺读后感6篇

《金阁寺》读后感(1):看到欲望的背脊和寂光:讀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

《金閣寺》:美……美的東西,對我來說,是怨敵

三島由紀夫認為作家不能擺脫作品的世界而存活。1970年三島由紀夫切腹自殺,可以說是一場有預謀的、輝煌的自殺。而這自殺行為關係至三島作品或其人生中三個重要的關鍵詞:毀滅、美、男性。而前兩者無疑是《金閣寺》的重要主題:如何以燒寺這毀滅性的舉動,去追尋美的真義。《金閣寺》被日本文壇譽為最能體現三島美學的最高之作正源於此。

小說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然而這是三島慣常的手法,並不特殊。1950年,一名年輕僧侶縱火焚毀。三島以此事為材。主角是一位年輕僧人,體弱、口吃、內向。父親臨終之時送他往金閣寺,並教他金閣為美的象徵。後來他每天看金閣,戰亂前後,逐漸發現金閣之美。進大學後,他結識柏木(一個有X腳的殘障人士),並因他的緣故而與女人交溝,感到世界強烈的無力感。後來不能與母溝通,好友鶴川死去,與師父關係惡化,逐漸認真世界本質,後有焚寺之舉。三島由紀夫藉年輕僧人的驚天舉動,展現自己強烈的美學意識。在密集而精彩的的第一章中,我們已經可以對整部小說有概括的理解。結巴,是溝口最重要的特徵,同時隱喻其被世界所拒絕——如果世界是由語言秩序所構成,他的失語便是一種先天的被遺棄。然而他與《假面的告白》中的瘦弱男子不同,溝口深懂拒絕「拒絕」。在小說裡,這個結巴僧人最終所展現的不是自卑,而是一種來自「反抗的驕傲」。在《金閣寺》的第一章中,作者先寫的不是金閣寺的「悲劇」與「超然」之美,相反是屬於溝口的兩段往事插語,正是以這兩段插語,作為他驕傲的依據。

兩段插語:美與崇高的倒錯

第一段插語是關於溝口的中學前輩。在他唸中學的時候,五月的一天,就讀於舞鶴海軍機關學校的一個中學老前輩請假回母校。他擁有《金閣寺》裡罕見的年輕英雄形象:「曬得黝黑,從深戴的制帽帽舌下露出挺秀的鼻樑,從頭到腳都勃勃有生氣,一派英雄的氣概。23-24」他是軍人,而且英氣勃勃,因此深受同學歡迎,瞬間成為學校的中心,軍人的崇高,使溝口又羨慕之餘,妒忌更甚。溝口刻意不仰望他,並不以之為崇高,更在凝結了前輩的美的象徵的短劍上,深深地劃了兩三道難看的刀痕:把崇高醜化,毀滅的驕傲。

另外又想起了自己幼年的暗戀對象有為子。她年輕,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她是醫院的看護,後來與一位憲兵私通,有了他的孩子。溝口曾看見他們的秘通,慘被羞辱。後來溝口詛咒她,咒語靈驗,她被人追捕,更被迫背叛那憲兵。這時三島有這樣的一段描寫:「她的眼睛的後面存在他人的世界——也就是說,彷彿看見絕不讓我們獨自存在而主動地成為我們的同謀和見證人的他人的世界。他人必須死滅。為了我能夠真正面向太陽,世界必須死滅。30」現實世界,不容一個結巴、失語的人參與,然而又要強力的滲透至他本人的生命之中。要挑戰這種秩序和他人的眼光,便必須以毀滅作復仇。復仇前的決絕,化為有為子的臉:「有為子拒絕的臉:儘管這張不可思議的臉帶著新鮮而嬌嫩的色澤,但是成長在那裡已經停止,沐浴著不該沐浴的風和日光,突然暴露在本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的橫斷面上,畫出了美麗的木紋。只因為拒絕,它就被發落到這個世界上來……。32」有為子無寧是溝口對美的體察的幻影。這兩段插語被安排在溝口接觸金閣之前,相當重要的展示毀滅、反抗與美的關係。《金閣寺》的第八章(溝口決意焚寺的一章)裡說:「美……美的東西,對我來說,就是怨敵。」美,首先建基於不和諧——甚至是怨,之上。

反抗的姿態:站著的金鳳凰

因此,美本身實際上是存在於反抗的姿態之中。第一章三島花筆墨描寫金閣寺細緻又矛盾,充滿錯致意味的建築特色後,最後把焦點放在寺頂的金鳳凰上。他說:「這隻神秘的金鳥,不報時,也不振翅,無疑完全忘記自己是鳥兒了。但是看似不會飛,實際上這種看法是錯誤的。別的鳥兒在空間飛翔,而這隻金鳳凰則展開光燦燦的雙翅,永遠在時間中翱翔,時間拍打著它的雙翼。拍打了雙翼之後,向後方流逝了。因為是飛翔,鳳凰只要採取不動的姿勢,怒目而視,高舉雙翅,翻捲著鳥尾的羽毛,使勁地叉開金色的雙腳牢牢地站穩,這樣就夠了。38」站立的姿態,堅決的雄性的對抗精神,拆解了時間的洪流,相反以瞬間的,如烈火的燃燒,拒絕恒常與秩序,以盡力消解現實的悲劇。在毀滅美的過程之中,重新把美拾獲。在第八章中,三島說了毀滅的積極意義:「像人類那樣有能力致死的東西是不會根絕的,而像金閣那樣不滅的東西卻是可以消滅的。為甚麼人類竟沒有察覺這一點呢?我的獨創性是沒有甚麼可懷疑的。假如我把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指定為國寶的金閣燒燬,那是純粹的破壞,是無法挽回的破滅,那就是確實減輕人類創造美的總分量。」金閣寺作為日本戰後消失之中的傳統美的隱喻,在這裡有一定程度上的暗示。但更重要的應是這毀滅動機背後的哲學命題:即如人是耽美的生物,而美又是搖曳難捉、忽遠忽近,但卻不住擴散,它讓人嚮往之的同時卻背棄人類,倒不如以毀滅美的方式,去創造另一種的絕望之美。

欲望的背脊、骨的決心

在第十章中,作者終於全面理解金閣寺之美:「細部的美,其本身就充滿著不安。它儘管夢想著完整,卻不知道完結,被唆使去追尋另一種美、未知的美。於是預兆聯繫著預兆,一個一個不存在這裡的美的預兆,形成了金閣的主題。這種預兆,原來就是虛無的兆頭。虛無,原來就是這個美的結構。這些細部的美在未完成之時,各自都蘊含著虛無的預兆,木質結構尺寸比例精細而纖巧的這座建築物,就像瓔珞在風中飄蕩似的,在虛無的預感中戰慄。265」我們共懂追求美,聽到美的回響便信以為真;我們看到的只是欲望的背脊,一種以拒絕為真義的魅惑。而當我們不得不承認人應以美為生,在虛無、不安與戰慄裡,便以化為白骨的決心毀滅之。而這份決心,正是三島心中的男性的剛強之美。面對世界的桎梏,天生結巴,醜陋,體弱,母親貧賤,父親早夭,師父庸俗的一個瞬間,溝口或許正因為反抗而被懲罰。但文中最後卻一反三島對死亡迷戀的常態:「我心想,我要活下去。」展現出貫通全篇的強勁的反抗之力。焚燒,使三島美學得以確立並且圓滿起來,最後也讓自己和讀者看到了寂光——由寂靜的真理而發出的真智的光照。

註:

我讀的版本是,三島由紀夫著、唐月梅譯:《金閣寺》,台北:木馬文化,2002年。

《金阁寺》读后感(2):存在的欠缺——谈谈三岛由纪夫小说《金阁寺》

存在的欠缺

——谈谈三岛由纪夫小说《金阁寺》

萨特在论述占有的时候,谈到“欲望是存在的欠缺。”继而他又把占有的意思引申到“甚至连认识也是化归己有”,“一切探索总是包含一个人们通过去掉遮盖着它的障碍物而置它于光天化日之下的裸体的观念,正像阿克狄翁扳开树枝以便更好地看到正在洗澡的狄安娜一样。”“认识就是用眼睛吃。”

小说的主人公沟口曾经对一个叫有为子的姑娘产生了欲望。

“我思念有为子的身体,并非始自那天晚上。起初偶尔思念,后来渐渐固定下来,恰似思念的结晶体一般,有为子的身体以一种白皙、富有弹力、沉浸于昏暗的阴影中、散发出芳香的肉体的形态凝结起来了。我想像着接触它时自己的手指的温馨。还想像着手指上感应的弹力以及花粉般的芬芳。”

而有为子对这个口吃的沟口不屑一顾。后来有为子由于给他的爱人——一个逃兵送饭而被埋伏的宪兵逮住,在被盘问逃兵下落的时候,沟口在刚砍伐的树墩上注视着她。

“我屏住气息看她的脸看得出神。历史在那里中断了。这张脸无论对未来还是对过去都搭不上一句话。我们在刚砍伐的树墩上曾经见过这张不可思议的脸。尽管这张不可思议的脸带着新鲜而娇嫩的色泽,但是成长在那里已经停止。那沐浴着不该沐浴的风和日光,突然被暴露在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横断面上,画出了美丽的木纹。这张脸是只因为拒绝而被暴露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我不由得感到有为子的脸这瞬间的美,不论是在她的生涯里,还是在观望着它的我的生涯里,恐怕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很突然的,有为子美丽的脸在一种大家都不明原由的情况下产生了变形,她背叛了爱人。

在宪兵带着她去逃兵藏身的金刚院的过程中,沟口始终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在月亮、星星、在云、以茅杉的棱线连接天空的山峰、斑驳的月影。明显浮现的建筑物等等的衬托下,有为子背叛的澄明的美使我陶醉了。她独自一人挺起胸膛,她有攀登这白石阶的资格。她的背叛,就如同星星、月亮和茅杉。就是说,它同我们这些见证人一起居住在这个世界上,接受这种大自然。她就是作为我们的代表登上去的。

我气喘吁吁,不由得这样想道:

“由于背叛,她终于也能接受我了。此刻她正属于我。”

……所谓事件,在某一地点将会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攀登一百零五级缀满苔藓的石阶的有为子,还在眼前。我觉得她仿佛永远在攀登这石阶似的。”

在这里的描述中,三岛用了“属于”,沟口的欲望就是这种占有,他很容易满足,仅仅由于她的背叛,仅仅由于他可以一直“用眼睛吃”。

以宪兵为首,人群争先恐后地从石阶跑上去,急忙跑到两具尸体的旁边。我对此置之不理,依然纹丝不动地隐藏在枫树的蔽荫处。

多年之后,当再次提到有为子的时候,沟口仍然充当的是一个窥视者的角色,阿克狄翁情结再次显现。

“只见一个身穿陆军军服的年轻上官从里首走了出来。他彬彬有利,正襟危坐在距女子近一米的地方,面对着女子。两人纹丝不动,久久地相对而坐。

女子站起身来,在廊道的昏暗中平静地消失了。良久,女子端着茶碗,折了回来,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和服袖子。她在男子的面前劝茶。按茶道的礼法功过淡菜以后,她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跪坐下来。男子似乎说了些什么,却怎么也不呷一口茶。这段时间令人感到异样的长,异样的紧张。女子深深地低下头来……

此后发生的事情实是令人难以置信。女子依然保持着端庄的姿势,冷不防地解开了衣领口。我的耳朵几乎听见了从坚硬的腰带里侧拉出绢带的春市声。莹白的胸脯袒露出来了。我倒抽了一口气。女子公然用自己的手将一只莹白而丰满的乳房托了起来。

士官手里端着一只深黑色的茶碗,膝行到女子的面前。女子用双手操着乳房。这些情景,不能说我都看到了,但这一切我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呈现在我眼前的,仿佛是温馨的白乳汁喷在黑色茶碗内侧的冒泡的绿茶中,仿佛看见已经济完而残留着奶滴的情形,白乳汁弄混浊了寂静的茶水而起泡沫的情形…… ”

沟口当时的位置,是在栏杆的后面,他在窥视女子和士官告别仪式前,曾有着一种神奇的感觉,他感到仿佛有个美丽的小小的彩色旋涡似的东西。它可能是刚才看到的壁项图案的五色斑斓的残影吧。凝聚了丰富色彩的感觉,就像那只迹陵频枷鸟,隐栖在嫩叶丛中和郁葱的松枝上,只让人从缝隙看到它华丽的翅膀的一端。紧接着便有了上述的描写,不难看出三岛在这里用了暗示。

男子端起茶碗,将这奇怪的茶一饮而尽。女子莹白的胸脯也被隐蔽起来了。 我看见了那张洁白的浮雕般的侧脸和那无与伦比的莹白的胸脯。即使女子离去以后,那天剩下的时间,或第二天、第三天,我还执拗地寻思着。的确,那女子就是复活了的有为子啊!

通过沟口的联想,我们把这次的事件再次和有为子的事件相联系,把那个穿华贵和服的女子看作是复活了的有为子,某种意义上又是唤起了他的一种欲望,他用同样的一种窥视的态度,一次是躲藏在枫树的后面,一次是想象中的和“迹陵频枷鸟”隔着嫩叶丛中和郁葱的松枝。都恰恰反映了这是一种很明显的阿克狄翁情结,诚如萨特所说的“一切探索总是包含一个人们通过去掉遮盖着它的障碍物而置它于光天化日之下的裸体的观念。”我们这里不能明确沟口的欲望就是简单的性欲。三岛在笔端所有意流出的是一种美的概念,形容有为子,那个与士官分别的女子都是如此,文字上直接说了沟口所注视的就是美,他想占有这种美,这种美正是他的存在所欠缺的,这种美也不仅仅是美人的容貌,它有更广泛的意义,金阁寺的美也是沟口的欲望所在。

我们来看看金阁的美。

美概括了各部分的争执、矛盾和一切的走调,并且君临其上!它如同用金粉一字一字准确地抄录在深藏青底册页上的纳经一样,是一幢在无明长夜里用金粉筑成的建筑物。然而我不知道,美是金阁本身,还是美是与笼罩着金阁的这虚无之夜同一性质的东西!恐怕两者都是美。美既是细部,也是整体,既是金阁,也是笼罩金阁之夜。这么一想,过去曾令我苦恼的金阁之美的不可解,仿佛解了一半。因为倘使审视一下其细部的美,诸如柱子、栏杆、板窗、板门、花头窗、宝形造型的屋顶……法水院、潮音洞、究竟顶、漱清亭……池面的投影、小岛群、松树乃至泊舟石等等细部的美,就可知道美决不是在细部终了、在细部完结的,任何一部分都包含着下一个美的预兆。细部的美,其本身就充满着不安。它梦想着完整却不知完结,被唆使着去追寻下一个美、未知的美。而且,预兆联系着预兆,一个一个不存在于这里的美的预兆,可谓形成了金阁的主题。这种预兆,原来就是虚无的兆头。虚无,原来就是这个美的结构。因而,美的这些细部的未完成便自然而然地蕴含上虚无的预兆,各部分木材比例精细的这座纤巧的建筑物,就像璎珞在风中飘荡似的,在虚无的预感中战栗。

沟口的金阁让我很自然地想到海德格尔的神庙。在海氏的叙述中,神庙单朴地置身在岩谷中,并不仅仅是单纯一座建筑,它是神圣领域有着神性,建立了一个世界,包围了周围的一切,人类存在哪里获得了人类命运的形态,这是一种历史性民族的世界。

神庙的坚固耸立使得不可见的大气空间昭然若揭(作品承受暴风雨的猛击,因此证明了暴风雨的猛烈,而岩石反射阳光又让光线,天空显现),在这里神庙又创造了大地。这是人在其上其中赖以居住的东西。

“神庙在其阗然无声的矗立中才赋予物以外貌,才赋予人类以关于他自身的展望。”在这种展望中,产生着一种本质决断,在斗争中,渺小与伟大,神圣与凡俗区别开来了。世界是非对象性的,但人隶属于它,这种历史性的本质决断发生之处,我们参与了,世界才世界化。

同样的,金阁也建立着这种历史性民族的世界(本身的历史,艺术所赋予的一种内涵,),它的“柱子、栏杆、板窗、板门、花头窗、宝形造型的屋顶”这些物体的质料也创造着一个大地()。沟口隶属在这个金阁建立的世界里同样面对着一种本质决断,金阁的美让他的丑更加的明晰,而他无能为力。

金阁的这种美愈发让沟口感受到自身的一种缺乏,他也就愈发地想要占有这种美,而最终却不得,只要金阁存在,他就能感受到一种奴役似的隶属,他就无法独自占有这种美,于是他焚毁金阁,期待着一种毁灭性同化,这种破坏就像他先前划坏美丽的刀鞘,期待有为子死去一样。萨特说:“人们指出了非毁灭性同化的梦想,不幸的是——正如黑格尔指出的——欲望毁灭他的对象(黑格尔说,在这个意义下,欲望是吃的欲望)。通过这种辩证的必然性的反抗,自为梦想着这样一个对象:它完全被我同化,它是我,而又由于保留着它自在的结构而没有溶解在我之中,因为我欲望的东西,恰恰就是这个对象。”沟口的愿望,这是如此。

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从破坏刀鞘,“用眼睛吃”有为子和“再生的”有为子,直到毁灭金阁,沟口同样一种存在的缺失所带来的占有欲的不断发展膨胀的过程。

《金阁寺》读后感(3):金阁寺为什么必须烧?

沟口烧毁金阁寺的行为,是他一生酝酿的花开,不具有偶然性,绝非冲动而为。一反他平日做事多少有些畏首畏尾的倾向,在烧金阁寺的行动中,他表现得理智而决然,事前做了周密的筹划,事中有条不紊,事后冷静的决定:我要活下去。他不犹豫,不恐惧,不后悔。烧寺于他是理性之举,是必为,他一往无前,他坦坦荡荡。

沟口或许认为,烧寺这个行为只涉及自己与金阁寺两者,超越道德,超越法律,超越公众与个人利益得失,只与个人情感,美学,哲学,佛学有关。也许可以言简意赅的说,沟口与金阁寺有个人恩怨,只有烧寺这个美学行为能够解决。

沟口自幼便对金阁寺怀有一种强烈的个人感情。从旁观者角度来看,这种感情也许是单方面的,是幻觉,但对于沟口,这感情却是真实的,互动的,变化的,复杂的,爱恨交加的。

金阁寺毁灭的种子,恐怕在沟口幼年时便被种下了。经历事态环境变迁,这颗小苗破土而出,越长越大,最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烧寺最终成了坦荡的必为。

毁灭的种子何时被种下,又如何萌发成长的呢?

播种应是在他幼年。父亲夸赞金阁无与伦比之美,自此沟口就将金阁视为一切美的象征。于是,在晚霞中与野花里,沟口都能看见金阁的幻象。‘真实的金阁无处可见,但是想象中的金阁却无处不在。’沟口自幼便有一颗追求美的心,于是,作为美的象征的金阁寺对于勾口来说就有了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沟口因口吃无法顺利打开内心的门扉,被隔离于他人,被他人歧视,降低为捉弄的对象。与外界沟通的挫败经历导致沟口对他人缺乏基本的好感与信任,同时他也缺乏与人沟通的倾向与技巧。这一点或许导致了他入驻金阁寺后与主持关系的一步步无谓恶化。

并且,沟口性格孤僻,除了个别入选者外,他很少与他人深层次交流。沟口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并非生活在真实的人类社会中,而是漫游在他内在的宇宙中。他的内在宇宙复杂深奥,迥异的物理定律控制物质运转,星系排列成神秘的图案。但这宇宙的绝大部分是封闭的,外部不可见,也无法施加影响。于是,沟口很难与周围人复查自己对于现实的理解认识,哪些正确,哪些偏激。于是,这孤独的美丽宇宙最终开出了一朵奇艳之花,烧金阁寺。

返校军官前辈事件中,沟口再次因为口吃而被众人嘲笑,感到‘耻辱像光芒四射的叶丛般刺眼’。事后,他怀着报复心将那位前辈的漂亮军刀划出了三道难看的痕迹。这虽然是个颇具普遍性的孩童报复行为,但或许能够表明沟口是有将美好事物毁灭的欲望与行动力的。而后,沟口被有为子拒绝,因此蒙羞,他期待有为子死。进金阁寺后,沟口踩踏妓女,体会到隐晦的快感,都表现了沟口对毁灭美好事物怀有欲望。

有为子之死事件中,沟口惊觉有为子那张拒绝世界的脸竟如此美丽,比平日美的多,美到仿若不应存在于此世间:‘我们在刚砍下的树墩上看到这张不可思议的脸,被暴露在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横断面上,画出了美丽的木纹,只为拒绝而被发落到这个世界来’。有为子死后,沟口或许就将美与拒绝,美与毁灭联系在了一起:美是拒绝的;绝美必将毁灭,而美的毁灭,美过于美本身。

以上经历在沟口烧寺行为中起了重要的铺垫作用。而后,沟口入驻金阁寺做僧徒。有了童年期的积累,沟口之所以会烧金阁寺,以笔者来看主要出于以下三点缘由:

一 通过毁灭美而接近美

金阁之美是绝对的,永恒的,拒绝世界的。相比之下,沟口是丑陋的,会死的,被世界拒绝的。沟口与他崇拜的金阁寺之间,距离如此遥远。但在空袭的威胁下,沟口头一次感到拒人的金阁竟然与被拒的自己一样,可以被摧毁。于是,这共同的,可以被毁灭的命运拉近了他与金阁寺的距离。空袭那夜,他一人在金阁寺顶,‘头一次感到他与金阁如此亲密。’

此后,他或许理解到,毁灭金阁寺可以拉近自己与金阁之间的距离。

二 金阁寺阻碍‘生’

若说沟口与金阁的关系更多是一种单方面的,想象中的,不平等的关系。勾口在生活中与其他人的关系则多少更具真实性,是互动的,略微平等一些。

但金阁却在沟口为数不多的真实人际关系中作梗,阻碍他‘生’。沟口每每尝试与女性发生关系,金阁的幻影却每每出现,使他无能,坏他好事。那位在神秘仪式中喂乳的美丽女性对沟口表达了愿意交合之意,但金阁寺的幻影又出现了,使沟口无能,只得尴尬作罢。沟口一回寺就指着金阁大骂:你为何要阻碍我生?正因为这点,沟口是怨恨金阁寺的。

这怨恨并非子虚乌有,于沟口,金阁是一个实际的障碍。只有在他决意烧寺之后,金阁的幻影才不再来阻碍他,他才能无障碍的与女性交合,与妓女破掉了他的处子之身。烧寺后,他跑进后山观火势。虽本打算自杀,但他望着一直阻碍他‘生’的金阁消逝于烈火中,忽然冒出了“我要活下去”的想法。

‘生’的阻碍被清除了,他可以‘生’了。

三 得不到美,就毁掉

沟口与金阁寺主持的关系,从没有师徒间的那种亲密与信任。就像沟口的绝大多数人际关系,他对主持并不尊敬,总体态度是厌恶与恐惧的,与他保持疏远的距离。沟口母亲一直企盼沟口可以赢得主持好感,将来继承金阁寺主持之位。于此事,沟口从始至终都感压力巨大,焦虑满心,并未为此做过任何特殊努力。

主持也许是看在沟口父亲的情面,一直对沟口照顾有些,踩踏妓女事件,他未对沟口作任何深究,后又出资供他上大学,直至艺妓事件两人产生极大误会,最终沟口发明信片,主动导致关系破裂。而后,沟口学业荒废。因成绩问题,主持通知沟口他已打消了本有的让沟口继承金阁寺的打算。因欠债事件,主持警告沟口倘若再犯规就将他赶出寺庙。

若此前继承金阁寺还是个令人紧张的飘渺愿景,是个有诱惑力的可能性,现在这条路已被彻底封死了。沟口绝无希望再做金阁寺主持了,继而,他也绝不可能通过成为主持这种方式,拥有金阁寺的无与伦比之美了。

就在这种绝望的解脱中,沟口出走了。他站在咆哮的大海边,一个念头暮然却又自然而然的升起:把金阁寺烧掉!

或许可以这样理解:既然我得不到金阁寺的主持之位,既然我不能拥有金阁寺之美,那就把他毁掉吧!我不能拥有的有为子已经被毁掉了,金阁寺也被毁掉吧。

于是,有了童年时期的基础,与以上三条决定性的缘由,沟口坦然,毅然,决然的把金阁寺烧了。

金阁寺毁了,他要活下去。

笔者一点自白:

虽然从上文措辞看来,我好像把沟口形容的不太地道,但我是衷心支持沟口的。我和他站在一条战线,穿同一条裤子。我认为,考虑到他的经历境遇,他烧寺的选择是合情合理的,是美的,甚至是善良的。

毁灭对美是一种升华,金阁寺毁灭的瞬间之美比金阁寺存在的永恒之美要美的多。一瞬间比永恒累加起来的,还美。

《金阁寺》读后感(4):南泉斩猫

南泉和尚原本是比众人更加看清了猫的美啊。就是因为看的清,内心比众人更被这种美所烦扰,所以忍受着强大的痛苦,无以为解决之道,只能举刀斩之。斩了猫,断去了烦根,毁了不合时宜的美,从物质形态上将其消除。这多么可爱的小猫,人人爱它,它最终毁于我之手,它将在精神上与我永生。

赵州显然是不满于这种方式的处理。如果美与自己的内心产生了冲突,比起毁掉它,学会与之和平共处应该明显是更加适合的解决方法吧。从物质上践踏它,并不能使之消亡。南泉你真是为了消灭么,还是根本就是为了更加长远的存在?与其说赵州只是不满解决方法的简单与粗暴,还不如说他甚至看到了南泉和尚的内心:美可以委身于任何人,人人为他烦忧,尤其是我,我是更能看见它的美啊,我比你们更加的痛苦啊,于是我要举刀斩断此源,让自身解脱,粗暴的让众人的矛盾就此化解——而此外,更为重要的是,我将由此使美永恒,甚至能独自享受此种永生。

这是我对南泉斩猫的理解。老师和柏木其实都有道理,我想来想去,想出了这样的结论。我是不信人性本初为恶的,但是我这样去解这个公案,又让我觉得自己够邪恶,亲娘嗳!

我还偏要觉得这种解法是接近于三岛由纪夫的意图的。

我:“那么你属于哪种类型呢?属于南泉和尚型,还是赵州型呢?”

柏木:“这个嘛……属于那种类型呢?眼下我属于南泉,你属于赵州,或许有朝一日,你成为南泉,而我成为赵州也未可知。因为这桩公案正像‘猫眼’那样是多变的啊!”

这句话是成了真的。“我”最终还是把金阁烧掉了,我的“刀”把“猫”斩了。我不再是顶着草鞋的赵州,而是成了挥刀的南泉和尚。这变化的过程是痛苦和漫长的,一步一个脚印,回头都看得到痕迹。如果没有金阁,一切或许都还能安然处之,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表面的和平。但是从幼年起,“我”就知道金阁,深爱金阁,世界上再没有东西能比它还美了,它已经扎根于“我”的内心深处。每个人都看见小猫了,大家不能假装没看见,于是只能去面对。美一旦出现,就不能避免了。美附身于小猫,附身于金阁,以强势的姿态出现于人的视线,进驻人的内心,牵绊于人的行动。人要时刻与自己内心的美作斗争,斗争的形式可以是温和并肩,或是二者你消我亡的生死之争。

对于“我”而言,这种斗争显然是后者。因为我所遭遇的美,是不合时宜的,是与“我”不相容的,是注定要引起“我”的痛苦。这样一个结巴的孤独的少年,拒绝着世界,他是与现实不容的,他所有内心的力量几乎都花在了构建金阁的美上。金阁有细节的美,有实体的美,但那还不是全部,金阁的美更多的在于虚无,在于梦想,在于未知。他曾以为至少他还有金阁,但是金阁却始终无法向他展示完完全全的美,他是被美排斥的。而战争给他带了希望:若金阁与自己同毁于战火之中,那我便将与它有了实在的关联,我将最终实现与美同在。但是直至战争结束,金阁仍完美,他亦活着。他无法拥抱金阁,无法与美同在。他还是这么丑陋,与美无缘。这种残酷性让他不知所措。美好的鹤川未能拯救他,反而柏木为他搭起了一座通往现实的独木桥。除去金阁,他开始有了另外的力量寄托:或许我能去实践柏木的理论去由此获得崭新的生存状态?他此时内心的力量开始转向,不再是去构建美膜拜美,而是放大自己的丑实施自己的恶,以此去对抗自己从未真正融入的现实。

我要忘了金阁啊。

“我”要忘了金阁,这种意愿,就像让南泉和尚假装没看见小猫——这是不可能的。金阁无处不在。曾经“我”倾力构建了金阁的美,如今,“我”不得不去与自己的力量抗衡。“我”生而向死,金阁是最后一道屏障。鹤川本可以是牵绊,但是他毕竟不够强大。他甚至去向柏木吐露心事而不是“我”,他也无法抗衡,最终自杀而亡。“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毁掉金阁。

南泉和尚对赵州感叹:“如果你今天在场,也许猫就得救啦。”

但是赵州要怎么去救呢?南泉和尚斩猫,如果只是为了解决众和尚的争执,那他的做法确是太不高明了。他是自己内心有魔障啊。赵州会想到这一层么?他如果在现场,能保证自己不被这种不合时宜的美所击中,能保证自己既能保全美又能安抚众人更重要的是同时让自己的内心不起波澜么?

……

在“我”的世界里,金阁果然就是要被毁掉的啊。不然“我”千疮百孔的心要怎么获得安稳呢?谁能知道,“我”对金阁的爱该有多深,“我”是拿自己的一生去换的啊。

现实就是这般。日本战败了,天皇失势了,国家资本主义了。这是集体价值观的颠覆与再造,三岛由纪夫尊崇的“美”消亡了。那索性回到小说里,让我再经历一回,这次我不做赵州,我要亲自挥刀,斩断实体,获得精神上的永生。这是我对它倾其全力所能做到的最高崇敬。

美要如何永生呢?我们把美寄托于实体,想要长远的保存它,但是它本就是永恒的啊,不用世人膜拜,不怕世人诋毁。它已经是永生的了。

《金阁寺》读后感(5):南泉斩猫:人世的喧嚣

《金阁寺》中一共提到了三次南泉斩猫,第一次是战败那天,老师叫寺里的人去其居室,听其讲解公案,即“南泉斩猫”:译成白话文,大概是这么一件事:南泉和尚座下东西两堂的僧人争要一只猫,正好让他看见,南泉和尚便对大家说:“说得出就救得这只猫,说不出就杀掉它。”大家无言以对,南泉和尚于是杀掉猫。赵州和尚从外面回来后,南泉和尚把经过说给他听,赵州和尚听了,脱下鞋子放在头上就走了出去。南泉和尚说:“刚才若你在场,就救了猫儿。”

这则公案以难解闻名,但在书中,老师认为并非那么费解:南泉和尚所以斩猫,是因为要斩断自我迷妄、妄今妄想的根源。通过无情的实践,斩断猫颈,斩断一切矛盾、对立、自他两执。若将这一做法称为杀人刀,赵州的做法则是活人剑。将沾满泥土、遭人鄙视的草鞋这种东西,以无限宽容之心戴在头上——即乃实现菩萨道。

第二次提到南泉斩猫,是沟口从寺里偷了花送给柏木,两人闲聊起老师在战败那天说起的公案,而柏木的理解是这样的:美这种东西,就像虫牙一样。虫牙碰到舌头,拉紧牙根,阵阵作痛,强调自身的存在。等到痛得忍无可忍的时候,就要请牙医拔掉。所谓美就是这么一种玩意儿。所以斩猫看起来无非是拔掉虫牙,剔除美。至于这是不是最后的解决,则不得而知。美的根是不能断绝的。即使猫死了,猫的美也未必会死。因此赵州为了讽刺这种浅薄的解决方式,才把鞋顶在头上。他知道,除了忍耐虫牙带来的疼痛以外别无解决办法。

第三次再说到这则公案,是柏木将沟口最好的朋友鹤川的遗信交给沟口阅读,信中真实的鹤川令沟口大为震惊。柏木这样说到:改变这个世界的是认识。懂吗?难道你不以为你所钟爱的美不是在认识的庇护下昏昏嗜睡的东西吗?也就是以前说过的“南泉斩猫”中的猫,那只美丽得无以形容的猫。两堂僧众所以争执不下,无非是想让猫在自家认识的庇护下发育长大,酣然大睡。那南泉和尚因是行动派,便一刀把猫斩死,一扔了事。而事后回来的赵州,则把自己的鞋顶在头上。赵州的意思,不外乎表明他知道美是在认识的庇护下昏睡的东西。但每个人的认识即各自独立的认识是不存在的。所谓认识,是所有人的大海,是所有人的原野,是所有人存在的状态。

以上三种释义,你最喜欢哪一个?我的理解如下:美是固有的,不因任何人而改变,对立、纷争、矛盾、我执、他执同样时时存在,无休无止。南泉和尚以蛮力斩断这些虚妄,却忽略了人本性的弱点;赵州和尚头顶草鞋,是指烦恼如芥子,生生不息,不如宽容纳之,需知世间事本就变化多端,美会变丑,爱会变恨,对会变错,真会变假,何苦如此执着呢?

《金阁寺》读后感(6):“我”要活下去

小说里带上点美学有关的内容,就会变得让人纠结,比一般的带点哲学意味的小说更需要去深刻理解,因为美学本身就是让人纠结的东西。

读完《金阁寺》之后,我发现自己对主人公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不过这点并不重要。

为什么金阁寺必须美?因为主人公是结巴,作为人有残缺,所以必须有“美”的东西作对比,这样残缺的自己才能作为“丑”体现出存在的必要。

有为子、房东的女儿、YD的“军官的遗孀”,是作为美的物体,当主人公面对她们时,相对于结巴的主人公,她们变成了金阁寺,变成了美的概念,让作为“丑”的主人公自惭形秽选择了逃避,让主人公嫉妒她们的美。女性角色,从有为子到最后的妓女,身份地位一级级下降,也就是从美至丑的递降,当主人公认为妓女鞠子与他应当身份相当时,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是一回事。鞠子与他的生活并没有交集,鞠子生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从登场的女性来说,有为子是最“美”的,鞠子是最“丑”的。有为子,主人公希望有为子死去,希望见证了他的“丑”的“美”消失,相对的,“腐败”的鞠子,让主人公认识到,即使是作为“丑”,也是可以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这两人在主人公决定烧毁金阁寺最后却独活的心理变化中起了绝对重要的原因。主人公沟口对金阁寺的态度,即使是最后烧毁时的行动顺序,也是与这四位女性产生交集时心态的变化顺序一样的。爱憎、逃避、回忆、希望得到认同但被拒……最后“盘腿而坐,久久地眺望着这番景象”。

“据林养贤说他的犯罪动机是对金阁寺的美的嫉妒”,书中的主人公也是如此。不过最终他无法进入究竟顶被烈火烧死,最终他还是被金阁寺拒绝了。上面我说过,金阁寺必须美的原因是主人公需要一个对比证明自己作为“丑”存在的必要,所以当他毁掉了“美”之后,“丑”也不该独存。但当他无法进入究竟顶时,一瞬间他明白了,他被“美”的象征金阁寺拒绝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是“我”,即使腐败也好,但我不再是“丑”,也不用去理会现实中的“美”。我要作为“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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