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卡尔维诺卡尔维诺文集读后感6篇

《卡尔维诺文集(第三卷)》读后感(1):树上的男爵

其实是因为王小波的关系才看卡尔维诺的书的。我崇拜小波,小波崇拜卡尔维诺。

小波的《万寿寺》虽然模仿《1984》的味道很浓,但是还是可以看出老卡的叙事风格。其他的篇目大抵如此,连小波自己都称其深受西方小说叙事风格的浸淫。

因为翻译的关系,我读的国外的小说很少。我喜欢作家自己的语言,翻译使得语言本身的美感尽失,这是大部分的情况。小波曾经在《我的师承》中提到老卡的小说的语言,说是如同珠珠落钵,清脆而蕴含韵律感。但是我看的这本译林出版社的译本(《卡尔维诺文集:我们的祖先》;译林出版社;2003年3月版)就不行,不说语言的韵律感,某些章节连通顺都没有做到。主编中的一个是赫赫有名的翻译家吕同六,05年就去世了。

但这些都不妨碍我阅读由三篇:《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和《不存在的骑士》组成这本《我们的祖先》。

我曾经看到网上的一段话,严肃得就像人教版的语文教参:“卡尔维诺 《我们的祖先》三部曲作为对人的生存问题的考察,三部小说各有侧重。《不存在的骑士》是人争取存在,《分成两半的子爵》是人摆脱生命不完整的痛苦,《树上的男爵》则回答,人怎样才能找到一条生活的道路。”

我不喜欢这样冠冕的解释。

我觉得《树上的男爵》几乎是在描绘一种孩子般的趣味,写带着这种趣味的主人公柯希莫如何竭力的保有这种珍贵的趣味不被世俗所吞没。读到后来发现,这种孩子气的趣味才是我们的未来。

《树上的男爵》是这三篇小说中最长的一篇,也是写得最好的。人物繁多但是都有个性。在古旧保守的翁布罗萨贵族隆多男爵家中,每个人都在现实世界规则的束缚下惴惴不安,“我”屈从于家长们的意愿,古板冷漠的神父为了躲避宗教裁判所的审讯来到翁布罗萨成为了家庭教师,一心想着获得翁布罗萨公爵爵位的男爵考虑的只是家谱、继承权以及同远近的贵族们的争斗和联合,姐姐巴蒂斯塔由于性丑闻被迫成为了一名近乎变态的住家修女,作为将军后裔的从未上过战场的母亲醉心于军事……只有柯希莫领着八岁的我在秩序的世界里面狂欢,处于对这个世界的古怪规则和不近情理的坚决背叛,顽强固执的柯希莫在受到了斥责之后爬上了院子里的圣栎树,从此再也没有下来。

再也没有下来,这是一个伟大的故事设置,也是故事的开始。

老卡在那本没有来得及写完的《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中第一个提到了清逸(Lightness)。其实说白了就是夸张。树上的生活是怎样的,我们谁也不曾想象到。但是柯西莫的树上的生活在老卡无比宏伟的想象之下略带夸张的显现出来。

树上的生活甚至比在陆地上更加有趣。他建造了自己的排水系统,建造了庞大的树上 宫殿,饲养了薇莪拉(这个女的等会儿说明)的短腿猎犬佳佳,也结识了喜欢看书的大盗贾恩•德依•布鲁基(这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大盗,竟然是因为贪念书而死),他还搞发明创造,结识三教九流的人物,与当时最伟大的哲学家和科学家通信,他甚至提倡环保,建立了四通八达的消防设施,然后组织了民兵击退了海盗……总之一切地上的生活他都有了,地上所没有的趣味他也有了。看着看着,我也恨不得爬上树去。

树上也有爱情。柯希莫在树上认识了贵族家的调皮丫头薇莪拉。这两个人简直就是绝配,有点像中国传统小说里的欢喜冤家。开始以见面就是吵架,互相嘲讽,但是不知不觉就爱上了对方。后来莪薇拉却去上寄宿学校,两人才暂时的分开。然后在一次寻找同样生活在树上的人(可能记错了)的旅行中,柯西莫爱上了西班牙少女乌苏拉。这个家族的人是因为历史政治的原因生活在树上,后来问题解决了,他们都走了,只有柯西莫一个人还是不下树。这时的不下树已经从当初孩子气的执拗转变为一种生活在树上的信仰,唯有信仰牢不可破。于是这份爱情也走了。插一句,其实有很多时候柯西莫都有下来的可能,他面前的都是诱惑阿,爱情、爵位和亲情等等,但是他就是不下来。后来薇莪拉回来了,柯西莫养的短腿狗佳佳最先发现。他们俩的爱情很古怪,似乎就是互相嘲讽,看多了欧美的电影,这点也就可以理解了。爱到深处,他们两人爬上了一颗核桃树——

薇莪拉扑到在野猪皮上:“你带别的女人来这里吗?”

他迟疑着。薇莪拉说“如果你没有带来过,你是一个毫无价值的男人。”

“带来过……一些……”

他挨了不折不扣的一记耳光:“你就是这样等我的吗?”

女人总是这样的,不管欧洲多么的开放……

然后老卡开始了“情欲描写”。我很期待下面的文字,我像看看它是不是像小波笔下的文字一样的露骨。结果什么都没有。老卡用了一个词就轻轻带过,“认识”。

他们互相认识了。他认识了她和他自己,因为实际上他过去不了解自己。她认识了他和她自己,因为虽然她一向了解自己,却从来没能认识到自己原来如此。

我特别要提到的是小说中一个很可爱的角色——我前面已经提到——盗贼贾恩•德依•布鲁基。他和主人公柯西莫的见面就相当的有意思。

柯西莫说道,态度很亲切:“您就是强盗贾恩•德依•布鲁基吗?”

“您怎么认识我呢?”

“嘿,是呀,久仰大名。”

“您就是从不下树的那位吗?”

“对。您怎么知道的呢?”

“那么,我也是久仰大名呀”

后来盗贼竟然要求柯西莫借书给他,因为他白天躲在山洞里很无聊。多么有个性阿。

后来大盗贼迷上了看书。

后来自然两人成为了朋友。

后来大盗贼被抓,要被处死了。

死前的那段感人至极。说起来,在小说中死了不下八人。但只有盗贼的死,我真正感到不忍。

强盗贾恩•德依•布鲁基放弃了柯西莫提供的越狱的绳索,只是静下来看书。他根本不在乎提审核判决,他担心的是能不能看完书。这才是真正的性情。书只能由柯西莫念给他听,一句一句,柯西莫念得很快,似乎是怕来不及念完。最后确实没有念完。

当绞索套上脖子时,贾恩•德依•布鲁基听见树上一声口哨响。他抬起面孔。柯西莫拿着那本合上的书出现在上头。

“告诉我他的下场。”犯人说。

“把这样的结局告诉你,我很难过,贾恩。”柯西莫回答,“乔纳丹最后被吊死了。”

“谢谢。我也使这样!永别了!”他自己踢开梯子,被勒紧了。

当他的身体不再扭动时,人群走散了。柯西莫骑坐在吊着受绞刑者的那棵树上,一直到深夜。每当一只乌鸦飞来要啄食尸体的眼睛和鼻子时,柯西莫就挥动帽子将它们赶开。

这样的朋友的情谊,我只在古龙的小说中见识过。但凡是朋友,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因为朋友才是一切。强盗贾恩•德依•布鲁基也因为是这段情谊的一方而不令人憎恨,反而,他的亦正亦邪让我动容。

这篇小说是用“我”的视角来描写的,“我”是柯西莫的弟弟。相比很多小说上帝式的全知视角,这样的叙述显得更加神秘,更加轻盈。小波也有一篇《我的舅舅》,相同的视角,却有不一样的调侃风味。

在书中,伏尔泰问柯西莫的弟弟彼亚乔:“您的哥哥呆在树上,是想上天吗?”,彼亚乔回答:“男爵认为,要看清地面上的生活就要和它保持距离,所以他选择了树上的生活。”和塞万堤斯不同,卡尔维诺没有描述了杰出的柯希莫如何在与众不同的命运中努力使得自己的选择被大众所接受。然而缅怀过去时代的美好和描述现实的堕落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并无不同。卡尔维诺在《我们的祖先》序言里说:“这里的三篇小说,应该被视为英文中的罗曼史。”

老卡的文章没有造作的语言,故事的结构相当的紧凑,干净利落。

最后是应该说这篇小说结尾的时候了。我记得马原在他那本讲演录里总结了小说的几种结尾,但他似乎漏掉了《树上的男爵》。故事的最后,柯西莫仍然在孤独中实践着自己的理想。临死时奄奄一息的柯希莫,遇上了英国驾驶员的热气球,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一跃而起,抓住了气球上的绳子,随着气球升入了天空。人们为他树立的墓碑上刻着以下几个字:“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这才是一个轻逸的结尾,一如年轻时的柯西莫在树丛中轻逸的跳跃。

《卡尔维诺文集(第三卷)》读后感(2):我们的祖先

《分成两半的子爵》:梅达尔多子爵在战场上被炮弹分为两半,正好是善的一半与恶的一半。于是故事就此展开。

地球分着白天与黑暗,人类社会也有着黑与白,而人性则是善良与丑恶。两者互相矛盾但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不可分割。可是人们总是希望世上的人是善良的,总是喜欢白的。可是真正的完全的善良又是好的吗?

恶的子爵确实让人讨厌害怕,他真是无恶不作。当善的子爵来到之时,人们曾经欢欣鼓舞。可是随着时光的推移,人们发觉善的子爵也许和恶的子爵一样令人难以忍受。

原来主创造人性的真善美以假恶丑都不是凭空捏造的,都是有意义的,纯粹的恶和纯粹的善带来的都不是美好,只有两者结合起来,让人性抑制恶,追求善,只有这样怕才是真正的完美人性。结尾处恶的与善的子爵又结为一体了,生活又开始正常继续了。

《树上的男爵》:这是三部曲中我最喜欢的一部,虽然我几乎无法如何形容我的感受。“也许一样的人与事,从不一样的角度去看就有不同的感受”比较贴切吧。

柯希莫男爵小时候爬上了树,从此他决定不下来了,就这样度过了他的一生。

其实从叙述过程来说,可以说是一个人的一生。但仅仅是树上的一生就已经不同寻常。正常的叙述线索与不正常的视角交织在一起,使得作品本身拥有无法评说的韵味。

柯希莫男爵在树上的生活本身拥有什么东西吗?可以理解为追求自由吗?也许,甚至连最后柯希莫男爵也是在天空中失踪的。如果这是自由可真自由到底了。可是真的吗?也许仅仅是作者的游戏(不是玩,只是形式突破)之作。总之是一本非非常常有意思的作品。

《不存在的骑士》:祖先们又升级了,前两部好歹还是人,虽然一生活在树上和分成两半。但比起不存在的骑士来说依旧算正常。

阿季卢尔福骑士究竟是什么?他最后究竟怎么了?真是难以理解。我在想,为什么卡尔维诺会把这三部曲称为《我们的祖先》。难道是想说:原来我们的祖先就是这种“鸟”样子(坏的说法)。或者我们的祖先原来是这个样子(好的说法)。但其实本质一样。真令人难解。

此故事本身采用欧洲古老骑士小说的样子,不仅有查理曼大帝,还有圣杯骑士团。不过描写的口吻可真有意思,真是意味深长。其实他们也都是“我们的祖先”吧。

出色的作品,有意思的内涵,杰出的卡尔维诺。

《卡尔维诺文集(第三卷)》读后感(3):卡尔维诺送给蒂姆伯顿的圣诞礼物

(三年前的旧文)卡尔维诺的中文网站是无意中闯进去的,情形很象平时偶很突然滴闯进了某一个人的空间,只是随手收藏下来.结果,竟然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其实最早是迷恋他<寒冬夜行人>所用的格式,大背景下不可思议的穿插10本来自不同国家,不同作者的书.如同在迷宫中行进,触手可及的真相总在阴差阳错间,背离原先的方向,很有新鲜感,只是内容本身并不讨喜.

偏爱<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骑士>,很魔幻现实主义风格.也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产生联想:众所周知电影中著名的三部曲比比皆是,如教父三部曲,托纳托雷的回家三部曲,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红白蓝三部曲,就连平素喜欢的许秦豪之<八月照相馆>,<春逝>,和<外出>也好似一场爱情三部曲.那么,如果那位大导演肯把这个祖先三部曲拍出来的话,一定会是一部不乏人文色彩和魔幻气息的经典之作,但千万不要那种视银子为粪土的大手笔的科幻制作(比如....),说真的那些宏大的特效场面,远不如蒂姆伯顿电影中那些经历神奇的小人物来的真实.所以我真心祈祷蒂姆大叔能喜欢这本书,最好还要有念头把他拍成电影,趁着这几日圣诞老人在各地游走,顺路把我的愿望连同对他电影的膜拜之意一并带给他,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在大导演开拍之前,我要先开拓一下思路,做一个合理的假设:

第一部<分成两半的子爵>描述了一个在战场上炸成两半的子爵,两半身躯各自存活,回到家乡的一半凶残,阴鸷;流落在异乡的一半却善良,温和,恶人子爵憎恨一切完整的生命,经过之处,所有生灵都难逃一分为二的厄运,而圣人子爵却惩强扶弱,一心弥补另一半的罪恶,这种将一个人的善恶两面在特殊的环境下对立描写,然后用圣人子爵善良来缓解了恶人子爵创造的阴惨血腥的氛围的手法搭配黑白红三色的基调,用黑色配合那个披风下半边空荡荡的恶人子爵创造一种冥界的幽暗感觉,用白色代表流落异乡子爵的至纯至善,而红色则意味着那些被恶人子爵残害的生灵,和两半子爵对决时彼此融合的鲜血.一定会创造出一种不亚于断头谷的诡异恐怖氛围.

第二部<树上的男爵>:树上的男爵柯希莫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他声称要看清地面上的生活就要和他保持距离.属于他的世界是一个存在在离地几米甚至于几十米的高空中的神奇所在,他在树上生存,在树上读书,在树上履行他作为男爵的义务,他劳动,有思想甚至热爱政治,他善良,感情充沛,无视阶级,他有过最完美真挚的爱情.他结交绿林英雄......他就象一眼未被污染的清泉,很自然的生存着,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他既非隐士也非苦行僧,他甚至于从不拒绝一切可以在树上完成的舒适生活......太多的无法形容,总之从读第一段文字开始,就如同掉进了奇幻世界的爱丽丝,只有不断的惊叹,然后就是发自肺腑的喜爱之情.

截取几个印象深刻的片段:

姐姐,喜欢做各种吓人菜式的,比如带着刺的烤豪猪,和蜗牛

神甫,柯西莫的家庭教师,这个一生忠于信仰的老人,在接受他的关于狄德罗等人哲学思想后,被教会拘禁,他的结局是:神父在监狱和修道院里,在不断地做弃绝起誓之中度过了他的风烛残年。至死他也不明白在把整个一生奉献给宗教之后,他到底相信什么,然而他努力争取坚定不移地信奉宗教,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强盗贾恩。德依。布鲁基,柯西莫在警察追捕他时,偶施援手,而他则迷上了柯西莫的书,他有着挑剔的读书习惯和极强的阅读能力,他们相识后,他开始把作案的时间大量的花在阅读上,同时他在江湖的名声也渐渐的萧条,为了拿回那本未看完的书,他无奈答应从前的同伴再次抢劫,可惜却落入法网,刑场上柯西莫很悲伤的告诉他那本书的结局:主人公被绞死."谢谢我也是这样"他自己踢开梯子......

母亲病重,柯西莫在窗外的树上日夜侍奉:夜里妈妈不能安睡,他就在树上挂一盏小灯,让她在黑夜里能看到他.清晨妈妈的气喘病最严重,他就用小笛吹奏,或者抓几只小蝴蝶放进屋里飞舞,或者摘几束花分散她的注意力.

柯西莫最终没有回归陆地,垂危之际的他用尽力气抓住了一个飞临树顶的热气球,一直飘向大海.他的墓碑上写着: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一一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综合上述情节,把这部电影的基调定为绿色,充满生命力,自由,希望,和幻想的色彩.一直在想也许柯西莫抛弃的社会,恰恰是他自由成长最大的阻碍力量,也正是如此他才可以保留了一种不受功利干扰的思维倾向和天然性情,其实从某些方面来看他是很象齐天大圣的,唯一不同的是,柯西莫更具人性,他有七情六欲,他有信仰,也重享乐,他还有一颗柔软的心

第三部<不存在的骑士>,骑士小说,一个靠信念撑起的空空的铠甲,一个骑士封号:为了捍卫自己的声誉,白衣骑士踏上了寻找当初自己拯救的少女之路,很有些俄狄普斯的感觉,只可惜当真相大白之际,那个曾经的坚定信念早已因不堪打击,而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幅折叠整齐的铠甲.此部的基调应该是白色,所谓不存在的骑士本来就是虚空无依,他的思想,他的功绩,他的荣誉和封号,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就好象生活中的自己,用社会的规则给自己量身定做了一幅铠甲,然后用大家的思路思考问题,用世俗的眼光观察,用封闭的坚硬的心体量,到头来真的得到什么了么?

说到底还是喜欢黑白红三色的,对绿色只有向往,却并不真实.就如同在很多篇日志里用到的颜色:白底黑字,犹如从无到有; 黑底白字,犹如于无穷累积之上的化解,任你怎样辛劳,也不过是冰山一角;黑白中的一点鲜红,则是重重包围中,最快意的突破,最肆无忌惮撕裂。

《卡尔维诺文集(第三卷)》读后感(4):这些孤独的人!

2006-11-13 晴 风

“如果能够将一切东西都一劈为二的话,那么人人都可以摆脱他那愚蠢的完整概念的束缚了。我原来是完整的人。那时什么东西在我看来都是自然而混乱的,像空气一样简单。我以为什么都已看清,其实只看到皮毛而已。假如你将变成你自己的一半的话,孩子,我祝愿你如此,你便会了解用整个头脑的普通智力所不能了解的东西。你虽然失去了你自己和世界的一半,但是留下的这一半将是千倍的深刻和珍贵。你也将会愿意一切东西都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变成半个,因为美好、智慧、正义只存在于被破坏之后。”

——《卡尔维诺文集》之《我们的祖先•分成两半的子爵》P35

于是善良的梅达尔多说:“帕梅拉,这就是做半个人的好处:理解世界上每个人由于自我不完整而感到的痛苦,理解每一事物由于自身不完全而形成的缺陷。我过去是完整的,那时我还不明白这些道理,我走在遍地痛苦和伤痕之中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个完整的人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帕梅拉,不仅我一个人是被撕裂的和残缺不全的,你也是,大家都是。我现在怀有我以前完整时所不曾体验过的仁爱之心:对世界上一切残缺不全和不足都抱以同情。帕梅拉,如果你同我在一起,你将会忍受众人的缺点,并且学会在疗救众人的伤病的同时医治自己。”

——《卡尔维诺文集》之《我们的祖先•分成两半的子爵》P53

也许做一个并不完整的人活得更为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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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使人们闭上眼睛,失去自我感觉,沉入数小时的时间空洞之中,然后醒过来,找回与从前相同的自我,重新接起自己的生命之绳,阿季卢尔福无法知晓其中的奥秘。他对存在的人们所特有的睡觉的本领心怀嫉妒,这是对某种不能理解的事物的模模糊糊的妒意。

——《卡尔维诺文集》之《我们的祖先•不存在的骑士》P307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真实存在,我的衣服下面有个血肉之躯。三分之一的生命我用来睡觉,每次醒来,我都能找回与从前相同的我。这值得欣慰呢,还是应该悲哀?如果每个清晨我都拥有一个新的生命,每个黑夜是我在睡眠里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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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布罗萨不复存在了。凝视着空旷的天空,我不禁自问它是否确实存在过。那些密密层层错综复杂的职业,枝分杈,叶裂片,越分越细,无穷无尽,而天空只是一些不规则地闪现的碎片。这样的景象存在过,也许只是为了让我哥哥以他那银猴长尾山雀般轻盈的步子从那些枝叶上面走过。那是大自然的手笔,从一点开始不断添枝加叶,这同我让它一页页跑下去的这条墨水线一样,充满了画叉、涂改、大块墨渍、污点、空白,有时候撒成浅浅的大颗粒,有时候聚集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符号,吸入微笑的种籽,忽而画圈圈,忽而画分叉符,忽而把几个句子勾连在一个方框里,周围配上叶片似的或乌云似的墨迹,接着全部连结起来,然后又开始盘绕纠缠着往前跑、往前跑。纠结解开了,线拉直了,最后把理想、梦想挽成一串无意义的话语,这就算写完了。

——《卡尔维诺文集》之《我们的祖先•树上的男爵》P297

编写故事的技巧就在于擅长从子虚乌有的事情中引申出全部的生活;而在写完之后,再去体验生活,就会感到那些原来自以为了解的东西其实毫无意义。

——《卡尔维诺文集》之《我们的祖先•不存在的骑士》P343

《树上的男爵》就是个子虚乌有的故事,但是它努力引伸出了全部的生活,描写一个有意义的人(意义在于他的坚持、坚毅,信念的坚持,甚至死都很有个性:跳起抓住热气球的锚在人们的视线之外消失——书里的猜测是坠海,实现幼年的“诺言”:一生不下树)做的无意义的事(没有创造和影响什么,只为了一句气话,把一生放在树上度过)。但是当文章结束的时候,就像作者写的“纠结解开了,线拉直了,最后把理想、梦想挽成一串无意义的话语,这就算写完了。”

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因为正反都没有意义,不论从体验后的生活中引申出子虚乌有的故事还是从子虚乌有的故事中引申出全部的生活。

生命轮回犹如线(生)纠结编织(成长)成衣服(成熟),在穿旧或穿脏后拆成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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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相信自己已知的东西,对自己不知的东西又放心不下。他感到压抑,感到不安,烦躁地翻看着蓝色星图,犹如翻阅火车时刻表寻找换车时间与地点。

——《卡尔维诺文集》之《帕洛马尔》P262

这些孤独的人!

(自从下了那趟火车我不知道应该登上哪列火车。)

《卡尔维诺文集(第三卷)》读后感(5):一个人的童话

一个人的童话

—读《我们的祖先》有感

“你即将开始阅读伊塔洛•卡尔维诺的新小说《寒冬夜行人》了。”这是一句我至今仍庆幸没错过的话,因为若是错过了,我将永远不会看到这么绚烂的一个世界,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世界。

没有人能给卡尔维诺下个定论, 任何对他的局限都是对他的误解。我想我们唯一能评价他的话:卡尔维诺,一个人的作家。

卡尔维诺一直深深迷恋着童话,他甚至花了三年时间苦心编成了皇皇巨著《意大利童话》,而我认为最能体现卡氏文章中这种童话性的当属这本《我们的祖先》。

《我们的祖先》出版于一九六○年,系由一九五二年发表的《分成两半的子爵》、一九五七年发表的《树上的男爵》和一九五九年发表的《不存在的骑士》合并而成的三部曲,而且他还在这七八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前文提到的《意大利童话》的材料搜集和整理成书的工作。

这是一部纯正的童话,一部超越年龄、超越现实的童话,因为我想不出除了童话还有什么文体能把人类的善与恶体现得那么鲜明。

初读《我们的祖先》,觉得全书的三部分是那么的相异,但细品之后又觉它们是如此的统一,统一得如一人——更确切得说是一个人的不同时期。

《分成两半的子爵》是一本童年的书。没有深奥的论说,没有让人牵肠挂肚的爱情,有的只是纯洁得骇人的善和同样纯洁得骇人的恶,而在这骇人的善恶之中,我们一切固有的道德标准都如米兰•昆德拉说的那样被“悬置”了,我们再也无法以一贯的态度去看待善与恶,在这本书里它们是等价的,因为它们都是人的一种至真至性的状态——啊!至真至性,多少人梦寐以求达到的境界,可看看这两种近乎完美的状态——特别是当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相碰撞时——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吧。混乱,只有混乱,巨大的混乱,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混乱。我想,作者是想借此告诉我们至人是不存在的,而善与恶的分立只能带来灾难,可让我注意的是作者在结尾写下这么一句话:“仅仅一个完整的子爵是不足以使全世界变得完整。”显然,作者是在号召我们都变得完整起来,可难道我们不是完整的么?难道我们遗失了什么吗?也许这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去思考的。

《树上的男爵》是一本青壮年的书。叛逆、放荡、害羞、梦想、博爱、自恋、浪漫、骄傲、责任、失落、沉重、疯狂、忧郁、古典、激情,这本书被上面这些词充斥着,也因这些词而活泼,因这些词而存在。它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勇敢的去直面这个世界,从中你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美,也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种种黑暗,但无论现实如何,你永远都读不出半点懈怠。没有逃避,没有推卸,没有困倦,没有放弃,有的只是义无返顾的去面对,面对一切。

在这三部曲中,我最爱的便是这本。我时常惊讶于作者笔下大自然的清新秀丽,文字在他的笔下犹如一束撒在荷叶上的阳光般自由而流畅。还有那些细节描写,而且特别是这些细节,它们是如此的情趣昂然,以至于常使我觉得我的思绪与佳佳融为了一体——这只可爱的矮脚狗,它一直在树下随着主人的行动而兴高采烈的狂奔,尽管它只有四只短得可怜的腿。我用它的眼睛,仰视着如神一般的柯莫栖,感到无比的幸福与安全。我是如此羡慕他那悲壮而凄美的结局,甚至是嫉妒。我欣赏他的墓志铭:

“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完美的终结。

《不存在的骑士》是一本老年的书。充满了矛盾,不可思议,却在顺理成章的继续,这些是这本书的特点,也是回忆的特点,而开始回忆往事正是一个人衰老的表现。书中的人物都在战斗,有的是同敌人,有的是同爱人,所有人都在同自己战斗:阿季卢尔福跟自己的不存在一直抗争着,托里斯蒙多拒绝自己的身份,而查理大帝则一心想忘记已经在拉他的衣角的衰老。哦,忘了一个,有一个人没有抗争,他就是伟大的古尔杜鲁,一个智者,一个傻子,一个穷光蛋,也许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他失掉了一切,只换来了平静,一种忘我的平静,一种当事者永远体会不到的平静。

这是一本充满了绝望与死亡的书,幸福的绝望,心灵的死亡。阿季卢尔福在不断地奢求中失掉了自己,重新归去于那无尽的虚无中,在绝望里虚无。郎巴尔和托里斯蒙多呢?他们似乎并未失去什么,而且似乎得到许多,但根本的是,他们不知为何存在,不知如何存在。可我们知道么?

在未读完这部书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书名“我们的祖先”指的是书中出现的人物,后来我认为,这里的“祖先”,决不是指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指这个由这三本书组成的那个人。但现在我意识到,因为我们终将成为后人的祖先,所以实际上卡尔维诺写的是所有人和他们的命运。而这本书将因此而不朽。

余秋雨说过:一本好书是让人去思考的书。那么这本《我们祖先》是完全符合标准的了,但却也决不那么简单,至少我在读后感到了一种力量,一种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

卡尔维诺,一个天才。这是我给他的墓志铭,愿他在天国收到我的敬意。

《卡尔维诺文集(第三卷)》读后感(6):拒绝平庸——小说《树上的男爵》赏析

拒绝平庸

——小说《树上的男爵》赏析

在卡尔维诺的小说《树上的男爵》里,男主角柯希莫自从十二岁时因为在午餐的饭桌上拒吃蜗牛而爬到树上起,一直到六十五岁在海上消失,就再也没有踏到地面上哪怕一步。或者说,他在树上过了大半生,从未脚踏实地过,而是在树上塑造了超越尘寰的另一种生存形态,建立了自己完整而自足的世界,至死也不肯返回地面。

这个乍一看像超现实主义的故事,却有着真实的历史背景,所有的事情在作者的诉说下都合情合理。男爵在接受了地面上的弟弟偷偷带给他的树上生活必备的最初的物什之后,就学会了在树上生存下去的一切本领。他以打猎和钓鱼为生,在树枝间往水塘里撒下钩就坐收鳝鱼和鳟鱼,并以自己的渔猎所得与地上交换自己无法制造的东西。他选择了离群索居,对自己天才般地创造了一种观照现世的超越的方式十分满意,信奉“谁想看清尘世就应当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同时悖谬之处又在于,当男爵离开了尘世,他似乎才对尘世产生更大的热情和更执著的关怀,于是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地面上的生活积极参与。他在树顶出席姐姐的婚礼,在妈妈临终之际从窗外用鱼叉取了一片橘子递到她的手里。他与邻居高贵而专制的女子薇莪拉在树上轰轰烈烈地恋爱,并为她的负气离去痛不欲生。他曾经率领森林中的烧炭工一举截获摩尔海盗藏在洞穴里的宝藏,指挥了一次抗击警察征收什一税的暴动。他树上的生涯最值得夸耀的篇章或许是接见前来拜访男爵的拿破仑皇帝,在树上为拿破仑遮挡炫目的太阳。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使拿破仑仿效起当年的亚历山大大帝:“如果我不是拿破仑皇帝的话,我很愿做柯希莫·隆多公民。”男爵还背靠一个枝丫,在一块小木板上从事写作,在他那穿插着惊险情节、决斗和理想的《一个建立在树上的国家的宪法草案》中,男爵设想自己创立了在树顶上的完善的国家,说服全人类在那里定居并且生活得幸福,而他自己却走下树,生活在已经荒芜的大地上……男爵尝试着树上一切可能的生活,建立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王国,创造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存。

而主人公男爵柯希莫却是如此的特立独行,他的行为似乎在向人们证明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办到的,但是却没有人能够与他同行,唯一一次,他拜访了被迫生活在树上的贵族。但是当贵族们得到国王的赦免之后,便马上收拾东西下树回家去了,留下了男爵再一次独自的生活在树上,但他并不孤独,他同当时的思想家通信交流,同强盗交朋友,并且成为了民众的英雄,而这一切都是在树上完成的。

当柯希莫离开了地面来到树上,超越自己既有的生活而跨越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上去,他拒接了现实世界所有的条框规矩,同时也决绝了平庸。

有人说,十九世纪是人类创造传奇的最后一个世纪,那么二十世纪就是人类讲述传奇的最后一个世纪。传奇的诞生,有赖于超异的空间,超常的人物,超凡的举动。而现代生活世界的世俗化和庸常化,以及现代统治管理的日常化和体制化,使得人类那些毫无生趣和创造性的个体越来越陷于被约束被规范的境地。这就是无形和有形的规训全方位地吞蚀着生命个体原本自由的空间与时间的二十世纪。

在这样一个世纪,人类的传奇即使存在,也只能存在于想像力的世界,存在于艺术大师的虚构和叙述中。《树上的男爵》作者是意大利著名的作家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里,他曾谈到,保罗·瓦莱里的动人之处在于"以心灵的秩序对抗世界的复杂性。"我想,他的小说,也正是在实践着这一句话。树上的男爵柯希莫正是尊崇着自己的心灵,离开这个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创奇世界。

另一方面,生活在树上这个看似简单的举动,仿佛人类再一次和回归原始,但是真正做起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也许你在树上生活一天可能还感到惊奇;要是一周也许就有一点厌倦了;再到一个月已经很难受了;一年,哦,也许你会摇头了;一辈子,你在开玩笑吗!但是柯希莫做到了,并且在树上完成了许多壮举,这一切已经足使他成为一个传奇。

有时候其实并不是看你做的事情的本身,而是你所坚持的程度,这也是拒绝平庸的一种方法吧。柯希莫是生活在创奇中的人物,而作者卡尔维诺正是那个讲述创奇的人,他们都是我所崇拜的不平凡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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