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若泽·萨拉马戈失明症漫记读后感6篇

《失明症漫记》读后感(1):失明症漫记

在sars闹得最凶的时候,很多人在推荐几本与传染病有关的书,包括《鼠疫》、《霍乱时期的爱情》以及这本,但我想把这本书摆在这个位置是不合适的,它并没有描写健康的人所面临的那种彼此猜疑,也没有太多描写健康的人与染病的人之间的扶持和恐惧。这本书更多的把笔墨放在了若干失明的人所组成的小群体上,描写他们在一个全体失明的环境中的行为。与其拿它和加谬的《鼠疫》做比较,不如与戈尔丁的《蝇王》做比较。当在某种极端情况下,金钱、容貌、地位、年龄诸多

价值依次褪去色彩,人性如何重新组合,如何被还原(或者说被扭曲),这是作者更加关心的。《蝇王》中是流落荒岛,这里则是全体失明、社会崩溃。

与《蝇王》不同的地方在于,作者对人性似乎是抱以更乐观的态度,虽然在隔离的地方有一伙盲人联合起来压迫其它盲人,控制饮食、勒索财物、要求性服务,但他们最终遭到惩处,并且作者着意描写的身处故事中心的那一个盲人群体,始终不曾消失关爱、信心、勇气,在这个群体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唯一保留视力的人,她也许代表着作者对人性的信心。

“我们所有人都有软弱的时候,重要的是我们还会哭,在许多情况下哭是一种获救,有的时候我们不哭就非死不可。”,这句话倒是与《鼠疫》中的另一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处,“真正可怕的不是绝望,而是对绝望的无动于衷”。我今天跟人聊天的时候谈及对社会种种现象的麻木和司空见惯,突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失明症漫记》读后感(2):【EEO书评】风中之烛

书评人 焦建 她蹑手蹑脚,穿越一大群人,走到地下室,看见大铁门被封锁住。看来还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是个仓库。她使劲潜入,突然的黑暗让她变得不适应,差点受伤。因为饥饿,她变得毫无力气。黑暗中找到的火柴让她变得无比欣喜,她装了满满一袋子火柴,为的似乎就是要永远驱散那种黑暗。她找到了食物和饮水,自己先吃了点,不然实在没有力气为剩下的那几个同伴捎带回去。食物已经变得无比宝贵,人们的嗅觉变得敏锐起来。当她小心穿越人丛中时,人群中爆发了质疑——谁还在吃香肠?

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文明到底有多么坚韧?把它们统统推向极端,便能够得到清晰的展现。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中,作出了这样的一种尝试,假设很简单:有一天,一种不知名的原因,让全国的人都得了失明者——他们的眼前不是像盲人般全黑,而是永恒的亮白色——局势会怎么发展?上述的场景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便不会再令人感到奇怪。在这个极端荒诞的故事中,没有任何人拥有名字——因而具备了更大的普适性——他们被冠之以“第一个失明的人,”“带墨镜的姑娘”,“医生”,“舔眼泪的狗”。而那个蹑手蹑脚的她,是“医生的妻子”。正是她,是唯一一个个还拥有正常视力能够看得见的人。

绝境主题似乎真的并不罕见。但它的极端性性却总让人感到距离而产生不真实感。也正是因为如此,它们总因为荒诞和幻想色彩缺乏所谓现实主义的厚重,很容易就被人当成是一种只能带给人阅读快感的幻想小说来。在科幻题材中摘取例子来看:《三尖树时代》中的人们,也是突然变盲。不得不与想要杀死它们的外星生物“三尖树”争夺生存权利。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则真的设想了一个没有大人只有孩子们的世界。他们脱离了所谓旧有文化的“大染缸”,似乎也并没有摆脱人性中的种种枷锁。《时间回旋》的定时末日,以及连郑渊洁多部童话中的超能力强人——这些故事的核心,便是这种大胆的假设,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再次构建。它们都属于常见的极端性的故事体裁。与之相比,同样借助于“极端性”的《失明症漫记》并没有提出更宏伟更新鲜的困境。它回归于最简单的一种假定——假如所有的人都看不见了,他们中会出现什么状况?他们会如何生活下去?——以此,萨拉马戈不再炫技,也不是写科幻小说,他老老实实的,一笔一划的对于人性勾画起来。

正如博尔赫斯在评价某部文学作品时所言,“没有人能够对它的作品做出内容简介,当我们试图概括的时候,那些精彩的要素就会悄悄溜走。”这个判断同样适用于这本书,细节的的穿透力总是超越故事本身的奇特——合理的假象一下,萨拉马戈所描述的故事或许都算不上奇特。社会崩溃,人性中的善恶交锋,食物短缺,适者生存,文明抵御不了生存的欲望,赤裸裸,原始。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所谓文明的一切,便都变得如同风中之烛一般。它脆弱,无力,随时可能销声匿迹。而我们或许只能说作者仍然持有性善论。因为即便是他为我们呈现了那么多的人性中的丑恶嘴脸,却依然相信团结和互助的存在,利他主义的存在,爱的存在。

或许可以把那个唯一没有失明的“医生的妻子”作为“风中之烛”的具体表现。她孱弱,无力,精神和肉体上都是,但却蕴含着无比的柔韧度。当自愿和失明的丈夫一同被关进精神病院之后,面对狱霸们以食物为要挟强迫妇女们为他们献出肉体的时候,她只能从命。默默的忍受一切,换取食物和同伴们的性命。当看得见眼前的痛苦已经变成一种负累,当因为视力正常便不得不为其他的伙伴们的生死存亡负责的时候,她也希望,“还不如也失明了的好。”但最终,她以孱弱战胜了强大。以坚强负起了照顾他人的责任,直到一切都结束。

此时,凡是跟爱无涉的社会存在,它们原本的重要性,都被一种简单的现实给消解了。政府、法律、秩序、规则、军队、经济、股市、合理性…、、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人们的失明而变得无力无用也无法施行。它们被消解的如此轻而易举,让人不得不对它们在正常时期的过分重要性产生怀疑。并进而挑战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其的顶礼膜拜。而与之相比,正如作者所言,“再坏,总还有一丝可能。”“无论如何,爱还是可能的。”——正是爱,构成了《失明症漫记》中这伙灾难下幸运儿们的护身符。

此时,在这样极端的描写中,作家“已经成为了一个评论员”,他的所有描述都浸染了个人的感情色彩。萨拉马戈自己也说,“我个人活得很好,世界却不是很好。”“我的全部作品都可以证明,它们所以被创作出来是因为作者有问题需要解决。”在这本书中,作家想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作家本人以担忧人世出名,担心人性的拙劣或脆弱经不得世事考验,人类最终因此毁灭,这种担忧培育了《失明症漫记》。 “真正可怕的不是绝望,而是对绝望的无动于衷”。

附记:

虽然曾经获得过199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但作品高产的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似乎依然被我们遗忘了。这种遗忘表现在,至今为止,他的作品在大陆只有两部被译成中文——《修道院记事》,以及《失明症漫记》。在萨拉马戈另外一部著作中的故事,似乎可以说明译介他作品的敏感性——假如一个城市进行选举,所有的选民们都投弃权票表示对政府的不满的话,这个政府是否还有存在的合法性?而被迫离开城市的政府,不甘心人们生活的安居乐业,却私下里进行各种破坏。不必多说,萨拉马戈的智慧和大胆,或许已经可以为人所略知一二。希望生于1922年的萨拉马戈,不必再等到逝世之后,才大规模的被中国重新认识和译介作品。

《失明症漫记》读后感(3):生存与生活——失明症漫记

葡萄牙人萨拉戈萨是诺贝尔奖获得者。

他以担忧人世出名,担心人性的拙劣或脆弱经不得世事考验,人类最终因此毁灭,这种担忧培育了《失明症漫记》。

场景在假想的背景色下展开,某种怪病迅速传染整座城市,受染者很快双目失明,传染途径不详。猝不及防的人类在危机状态下有所反应,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政府把受染者关到监狱一样的地方隔离,在那里老流氓还是要占女人的便宜,流浪汉与妓女爱上了(反正谁也看不清谁),有良好教养的医生虚弱的灵魂需要找到妻子以外的女人安慰,某些病人决定组织起来用武力控制其他人以获取有限的粮食,一场瞎子间的战争在所难免。最后整个城市都瞎了,逃出来的瞎子和街上的瞎子撞作一团,污迹与尸体遍布的街道上,人类为生存而搜摸吃食,黑暗的公寓里他们抱成一团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去。

这个故事有没有勾起你的回忆?SARS离开并不久,彼时北京封城的消息若隐若现,逃亡者将病毒带到上海、天津,而京津公路被匿名者用推土机挖断······与SARS的不同点在于,作者让失明症患者们染上重病,却仍保持良好的行动与思考能力,而且全城人都难逃疾病,这样的场景更极致,更无可退。

忧郁症患者会因为可能将到的危险而担心,萨拉戈萨正像是忧郁症患者。也许他是对的,人类不那么安全?

而他不甘于此,他是要挣出一个新世界的人,挣扎是他的生存方式。能不能挣出来,我们不好下判断。如果想知道他的挣扎有多精彩,建议直接阅读此书。

《失明症漫记》读后感(4):每个人的世界都是完全黑暗的

某次遇到困境,陷于惘然,不知为何老天要做这种安排。让我出现在这里,面对这一切,受这样的苦,而最后还要告诉我一切是meanless的。这个独特的判定让我几乎陷于无地自容的处境。

以前受过同样的苦,但幸运的是,我觉得一切都有意义--当时的痛苦是今日的欢乐,今日的欢乐是日后的痛苦,我与生活所结的契约一一实践,生活把该拿走的拿走,又把该给我的留下,那么多痛换到一个自由的灵魂和彼此可以照亮世界的心灵,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桩交易公平实在。

而这次,为什么会感觉如此不堪?上帝简直是躲在黑暗街角处的一个邮筒,我在高速中转弯一头撞上去然后一屁股跌在地上,醒来时听见上帝高高在上地说"这是罪恶的奔跑"。

百般转折中再去看两年前此时读过的<失明症漫记>片段,感叹由然而生。D对此段的评论是:"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如果没有另一个人,就是完全黑暗的。"被她分析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极致了。

如果过往和今日的感情在上帝眼里是罪恶的话,那我也就认了。上帝有他自己的判断标准,我不可能勉强他。但对自己的感情,我清醒明白,当时无怨,今日也不悔。

只是今日始知:不是万事皆可由心,不是万物必由心亮。在这点上,上帝永远是正确地站在黑暗的街角处的那枚邮筒。

<失明症漫记>,不得不一读再读的好书,尤其是书中女主人公在黑暗中伸向丈夫的那只手。

《失明症漫记》读后感(5):异境小说初探

◆引入

小说可以分为很多种类:按篇幅可分为微、短、中、长篇小说,这里只讨论长篇小说;按题材可分为武侠、推理、历史、言情、探险、奇幻、玄幻、科幻、政治、恐怖、神怪、军事、色情小说等;按写作手法则可分为章回体、自传体、书信体、日记体小说等;按照视角可分为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第一人称人物视角、书中主要人物的视角等;按流派又可分为古典主义、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形式主义、表现主义、存在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黑色幽默、新小说、新写实小说等;按年代分为为古典小说、现代小说和后现代小说。

然而,无论按何种形式来分类,有一类小说就其创作手法和表现人类生存本质的途径,存在着相同性或一致性。或者说,这些小说就其创作核心,采用的是同一种方式——小说展示给读者的人物生存环境以及由此表现出的人物的生存状态,大异于常人(读者)所熟悉的生存环境及人类本性。

我们姑且称这类小说为异境小说。

◆释义

一般来说,每个人的生活在一定的时间内,总是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外在环境的稳定、内在心理的稳定、个人情感和情绪的稳定、人际关系的稳定、人作为一种存在的稳定等——我们姑且称这种状态为平衡状态。一旦这种平衡被破坏,也即这当中任何一点有所变化,必然产生新的问题。作为其中存在的人,必然会跟着有适应这种变化的行为产生和出自本能的反应,直到新的平衡建立。这种记录从一种平衡状态到另一种平衡状态之间的人的存在的小说,我们且称之为异境小说。

◆产生

一把椅子,如果只是放在那里,而不去移动它或使之运动,将一直处于一种相对的稳定(平衡)的状态。而一个长期处于稳定状态的事物,难以引起人的注意或反应。假使我们锯掉其中一只椅脚打破椅子的平衡,使之处于一种不稳定状态,椅子就可能倒下去。而椅子倒下去这一变化,势必会引起人的反应,或扶起来,或听之任之,会命他人扶起来。但无论如何,锯掉椅脚,打破椅子所处的相对性的稳定状态,已经给人带来了影响。

小说创作根植于生活。同时,所有小说都应关注存在,即人类的生存状态。离开了这一原则的创作,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创作。要写出跌宕起伏的小说,要使一部小说在真正意义上有所发现,体现其创造力和预言的力度,以及揭示的深度和广度,首先必须打破小说中的平衡。只有打破平衡,才能洞察“常”中的“变”;只有打破小说的平衡,小说中的人物才会“活动”起来。而我们认识一个变动中的事物往往要比静止的事物更为深刻,也才会有更多的发现。而小说创作正是一种发现。

如果只是简单记录一种生活常态,小说创作就失去了意义,至少在深度和广度上不会走得很远,也就很难有所发现。巴尔扎克提出了一条被普遍接受的小说理论——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国内克隆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陈忠实的《白鹿原》就是在这一指导方针性的理论下创作出来的,但二者高下一目了然。

《百年孤独》属于打破了创作平衡的经典之作,讲述的是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家族在一片全新的土地——马孔多——上100年的生存状态。《白鹿原》更多的是编造了一出暧昧的艳史,根本就谈不上是民族的秘史,更谈不上关注人类的生存状态,把握人类长期以来具有时间意义的生存本质。只有傻瓜,才会通过阅读《白鹿原》去了解中国民族的秘史。

◆方法

如何打破小说中的平衡呢?

假如一个人生老病死,一辈子也不经历什么大波动。小的时候就学习。长大了便成家,结婚,生子。立业,工之后上班,下班。老了退休,病死或安乐死。如果把这样的一生记录下来,是没有人愿意阅读的,也根本不值得阅读。怎么办呢?既然这种相对稳定的人生(人的生存状态)不值得我们去关注,不值得我们去写,那我们就去关注那些处于变动中的人生(人的生存状态)。

因此打破小说中平衡的问题,也就转化为制造或者发现变动中的人生(人的生存状态)的问题。

◆建模

具体可分为以下三种模式:

一个家庭如果不发生意外,家庭成员都处于平衡状态,我们根本无法知道父亲对女儿的爱到底有多深,也无法知道母亲对父亲到底有多么忠诚,更无法知道父母对儿子的爱是否就像我们通常读到或听到的那样永远不变。于是,卡夫卡率先打破了这种家庭平衡,他在《变形记》中让格里高尔•萨姆沙早晨醒来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这个家庭关系也就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卡夫卡》内容链接:

第一部分,格里高尔发现自己变成巨大的甲虫,惊慌忧郁。父亲发现后勃然大怒,把他赶回到自己的卧室。

第二部分,格里高尔虽养成甲虫的生活习性,却依然保留着人的意识。他失业了,仍旧关心着怎样还清父亲欠的债务,送妹妹上音乐学院。可是,一个月后,他成了全家的累赘。父亲、母亲和妹妹都对他改变了态度。

第三部分,为了生存,家人只得打工挣钱,忍受不了格里高尔这个负担。妹妹终于提出把哥哥弄走。格里高尔又饿又病,陷入绝望,“他怀着深情和爱意想他的一家人”,“然后他的头就不由自主地垂倒在地板上,鼻孔呼出了最后一丝气息”,死了。父亲、母亲和妹妹开始过着自己养活自己的新生活。

格里高尔变成甲虫,打破了家庭的平衡,卡夫卡正是记录下这一不平衡状态下的家庭。格里高尔的死,才使得这个家庭再次归于另外一种平衡。小说中格里高尔自始至终关心家庭,怀恋亲人,可是亲人最终抛弃了他,对他的死无动于衷,摆脱他之后,长叹一口气,全家决定去郊游。这种非平衡状态的记录,给人类带来了新的认识,揭示出人类的某种常常被遗忘的存在状态。故事因此也具有了可读性。

虽然该小说采取第三人称叙述,但却是从格里高尔的角度去发现和观察的。格里高尔在变成甲虫后,则具备了人的人性和甲虫的动物本性,这里二重视角的重合与统一,才完成了对一个处于变化中的家庭成员的生存状态的描写。

经仔细分析,我们还将发现,这里的变化在于主体的变化,即作为存在的人的变化。总之,打破了人以及所处环境一段时间来维系的平衡状态。这里的平衡是由人和他所处的环境共同产生的,只要一方变化,整个平衡也就遭到了破坏。

另外一种是客体(境)的变化,引起的主体(作为存在的人)的变化。主体随着客体变化所引起的一系列变化,通过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这类经典非常多,上面提到的《百年孤独》即属于此类,这里不做分析。最为典型的还是【英国】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美国】麦尔维尔的《白鲸》、【美国】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芬恩历险记》、【奥地利】卡夫卡的《美国》、《城堡》和《诉讼》、【德国】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法国】加缪的《鼠疫》、【意大利】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意大利】阿利桑德罗•巴里科的《海上钢琴师》、【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美国】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英国】戈尔丁的《蝇王》、【英国】理查德•休斯的《牙买加飓风》、【中国】老舍的《猫城记》以及众多经典的战争小说。之所以战争作品能够引起大多数读者的兴趣,绝大部分原因于作者将人物活动的场所安排在一般读者不熟悉的战场上。当然,战争类作品只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异境小说。我这里谈的,是那些真正打破平衡,发现和记录该状态之下人类生存状态的作品。

当然,还有一种客体和主体同时变化所构成的异境,客体在前或主体在前,或者二者同时发生变化,总之,原有的平衡状态已遭到了破坏,尚处于一种变化之中,新的平衡尚未建立。这种变化产生的异境小说最为典型的当属【俄国】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以及【葡萄牙】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的《亡军的将领》。

◆析例

先说大家熟知的《鲁宾逊漂流记》。鲁宾逊从英国中产阶级家庭来到孤岛,从而使得他名扬世界。如果笛福在小说中不打破鲁宾逊的平衡的生活状态,只让他一辈子待在一个英国中产阶级家庭里,鲁宾逊这一辈子无非也就是结婚生子然后老死,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读者关注的。正是鲁宾逊生活环境的改变,使之从“常境”中走出来,进入一个全新的“异境”中,他的生活才丰富起来,有趣起来。作者笛福通过记录鲁宾逊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的所思所想以及行为,将一个人在荒岛上的生存状态逼真地展现出来。

鲁宾逊在荒岛上的生存状态,也即是其他个人在荒岛上的可能的生存状态。因此,鲁宾逊是作为“人”而非单一的鲁宾逊个人来演绎人类生存的可能性的。当然,鲁宾逊来自文明国度,始终作为一个人应当思考和行动的方式存在着。

一般人谈论鲁宾逊,仿佛除开“顽强”和“勇敢”之外就没有别的了。这一读解影响了我十多年,使得我一直没有兴趣阅读这本英国经典名著。直到读过之后,才发现大家不过人云亦云,根本没有去思考过。

事实上,鲁宾逊自始自终都是以一个人在思考和行动。到孤岛上之后,他首先面临的是孤独,而与之对抗的是更为庞大的时间。孤独只不过是时间用以对抗鲁宾逊的具体表现形式之一。在这场长达28年的对抗当中,很难说二者到底谁胜谁负。如果非要评个高下,显然时间胜利了,鲁宾逊离开了,并且将很快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作为时间表现形式之一的孤独,最终败给了鲁宾逊,也即败给了人类。

这部异境小说告诉人类:人可以战胜孤独这一可能性存在。

其次,鲁宾逊作为来自一个文明国度英国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文明人,始终不忘文明的传播。换句话说,鲁宾逊对这座荒岛来说属于文明的播种者。或可以说成是文化的殖民,通过带来文明,将这片土地进行开垦,最终打上自己国家文明的烙印。因为,自从鲁宾逊上到这座孤岛开始,他就在不停地按照祖国教授给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改造孤岛,包括后来刺杀野蛮人,教星期五说英语等。难道说这不是在进行文明的播种?

再次,鲁宾逊之所以不断地将文明带到这座岛上,是因为他必须通过这种方式,使得自己始终作为一个人去思考和行动。只有人才会思考,才会有文明。而人一旦不去思考,一旦失去文明,就毕将沦为动物。从这一点上来说,鲁宾逊的一切努力,都是在对抗潜藏在人身体内部的动物性。

人性和动物性在人的身体中是一对此消彼长的对立体。鲁宾逊最终胜利了,始终以一个人存在着。

同样,鲁宾逊在荒岛上的28年,也是他自我完善的过程,皈依宗教,走进上帝,聆听圣音的过程。通过阅读圣经,从“呼唤我,我将解救你”等上帝的福音,使得自己从不相信有上帝存在,逐渐相信上帝,最后虔诚皈依。当然,鲁宾逊皈依宗教的过程,也即他形成信仰的过程。

内容链接:

【美国】麦尔维尔的《白鲸》将故事背景放在大海上,讲述一群人在大海之中,在捕鲸船船长亚哈的指挥下追杀白鲸莫比•迪克并与之同归于尽故事。作者正是通过将亚哈等人从陆地上的生活当中赶到海上,打破他们路上生活的平衡,才暴露出亚哈等人的真实本性以及他们在大海这一异于陆地的地方的生存方式;同样,【美国】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也将故事背景放置在海上,主人公圣地亚哥是一位老渔夫,在长达84天之中经过重重艰险,捕获了约一条一千五百多磅重的大马林鱼,但这条大马林鱼却被鲨鱼吃光了,圣地亚哥只拖回了一副鱼的骨架。圣地亚哥在捕捉大马林鱼以及回程路上和鲨鱼的顽强搏斗,都强有力地反应出他作为人的人格和尊严,且完美地上演了一出生活之中生物“生存竞争”的群像图。海明威通过打破圣地亚哥的生存平衡,从庸俗的陆上生活中来到水中,告诉人们,人的力量和战胜自然环境的决心到底有多大。就像该书中所说的那样: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美国】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芬恩历险记》同以上两书一样,让哈克始终处于变动之中,记录哈克在历险中所亲历到的成人世界。

【奥地利】卡夫卡的《美国》、《城堡》和《诉讼》都属于非常典型的异境小说,《美国》和《城堡》两部都属于客体变化引起的平衡破坏。前者讲述少年只身流浪美国的故事,后者讲述K来到城堡所辖的村子,寻求职业,获取认知所做出的努力。K的身份首先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其次才是该地是否曾聘请过土地测量员,也即K本人。我们说,当一个人来到陌生之地,并且在身份受到怀疑的情况之下,自然会发生很多事情,暴露出很多问题,从而揭露出许多隐藏起来不易被发觉的生存本质。至于《诉讼》,小说开篇就打破了常人的生存平衡——K莫名其妙地被捕了。这一开头可谓经典,一句话就向读者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就我所知,世界上的长篇小说没有比这更牛逼的开头了。当然,这里就一句话打破小说的平衡,进入异境小说经典行列,给读者无限遐想空间,勾起读者阅读欲望,走进一个全新的“法”的世界,去认识那些被我们忽略的本质问题,同时搞清楚我们到底生存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德国】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是我读到的最经典最真实的战争小说了。我想,大抵是因为作者真正参加过战争并致残,才将置身于战场上的人的生存状态描写得那样逼真,那样令人触目惊心,那样让人产生灵魂的震撼。

【法国】加缪的《鼠疫》同【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属于同类异境小说中的代表,此处只谈前者。中国2003年遭受到非典的侵袭;并且就当代而言,有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和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但在这些大背景之下,竟然没有产生出一部像样的文艺作品来,实在令人深思。但加缪偏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背景下,创作出了《鼠疫》。人们在和平年代,在安逸的生活当中只会体现出庸俗、空虚和无聊,爱会慢慢变质,甚至,对一切都将漠不关心,都会冷淡下去。我们能够看到的也就这些,不能从中发现更多的了。这一点【法国】福楼拜在其小说《包法利夫人》中表达得已经非常深刻了。

我们一般认为,《鼠疫》是一部以象征手法写成的哲理小说,作者在小说中以细致传神的笔触,写出(或精确地想象出)了他的同代人在面临一场大灾难时的恐惧、痛苦、焦虑、挣扎和斗争之际,他们的思想和感情的巨大变化。作者自己曾说:“《鼠疫》写的是面临同样的荒唐的生存时,尽管每个人的观点存在差异,但从深处看来,却有着等同的地方。”当然,我们从书中主人公也即该小说的叙述者(鼠疫事件的见证者)里厄医生身上看到的人性的光辉,才是最为值得关注的地方。通过里厄医生的视角,我们得以知道,在鼠疫横行的奥兰小城,人们到底是怎样生活的,他们的自私、恐惧、脆弱、博爱以及勇敢等品质,以及在该品质下的行为,都一一暴露在读者眼前。

而我们在常态下是很难发现人们的这些品质的。

【英国】戈尔丁的《蝇王》写的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一群孩子在孤岛上的生活。孩子们天真、善良、纯洁,这是我们通常对孩子的看法。但是,戈尔丁将孩子们从文明的英国转移,放置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就让我们见识到了孩子们的另一面。戈尔丁在该书中打破生活平衡创造异境的手法很简单,无非是通过“移植”,同时合理地想象出在新的环境之下,人的生活方式。天真、善良、纯洁的孩子们从熟悉的生活环境进入一个陌生的异境中,到底会怎样呢?在这个荒岛上,孩子们暴露出来的不再是天真、善良和纯洁,而是疯狂、邪恶和非理性。这是一部让人读过之后感到恐惧的小说,因为我们无法正视体内的那只动物,那只邪恶的动物。这只邪恶动物从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潜伏在我们体内,随时跃跃欲试,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来,控制我们的大脑。

【英国】理查德•休斯的《牙买加飓风》同样写孩子,牙买加发生了一次可怕的飓风,英裔商人决定送孩子回国避难。航程中孩子们乘坐的轮船遭遇加勒比海盗的拦劫,七个孩子被带到海盗船上,从而和海盗们生活在一起。海盗,一伙粗鲁、充满暴力倾向、喜怒易变的男人;孩子,天真、纯洁、富于幻想且对事事充满疑问。这样两个看似绝然对立的群体,却在作者可以创造的异境下相遇了。这种矛盾的群里组合,自然会暴露出许多问题来,孩子们依然天真吗?海盗们依然粗鲁吗?或者海盗们根本就是披着狼皮的羊,而孩子们却是披着羊皮的狼呢?小说告诉我们,海盗其实并非像我们听到或一直以来错误地认为的那样——粗鲁、野蛮、邪恶、暴力;孩子们也并非我们认为那样——天真、纯洁、真诚、弱小。书中,女孩之一12岁的艾米丽先是杀人,后是以谎言致使海盗琼森等人被判了绞刑。这些孩子们非但不纯洁,简直比海盗们不知邪恶多少倍?艾米丽的三次性觉醒都给成人带来了灾难,第一次咬伤了琼森的手指;第二次因为见到一个女人凸起的胸部,出卖了琼森;第三次因为认识到自己是女孩子,干脆撒谎将琼森等人送上了绞架。老实说,我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读到艾米丽的时候,总是想起纳博科夫笔下洛丽塔,但艾米丽却是邪恶的化身。然而,在处于常态之下,艾米丽又是天使一样的女孩子,似乎什么都不懂,乖巧可爱极了,甚至那些发生过的一切似乎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她的大脑。

【中国】老舍的《猫城记》讲述的是一架飞往火星的飞机在碰撞到火星的一刹那,机毁人亡,只剩下“我”幸存下来,却被一群长着猫脸的外星人带到了他们的猫城,开始了艰难的外星生活。这部小说有文汇出版社刚出的新版本,大家可以买回家读。

【俄国】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当属于魔幻现实主义皇冠作品,比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早诞生30多年——20世纪初,魔王撒旦以教授身份来到莫斯科考察人心,小说情节及小说中的小说情节便由此展开。读者面前时而展现出20世纪30年代莫斯科的社会生活,时而又出现传说中2000年前彼拉多审问耶稣的的《圣经》场景……严谨的现实主义描写与扣人心弦的圣经故事,以及丰富的想象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一个光怪陆离地大千世界跃然纸上。

何以说这是一部异境小说呢?俄罗斯的生活怎样,我们还真难以了解,大家关起门来生活,背地里到底干了哪些勾当,我们根本就不容易知道。于是,魔王撒旦带着他们的随从,搅乱整个俄罗斯,在一团混乱中,我们便得以知道他们的秘密和丑态百出。于是,大师也升天了;玛格丽特骑着猪,在夜空中飞过了森林,在月光下狂欢;于是魔王撒旦带着大师等人,去到彼拉多所待的山上,解放了沉思了2000多年的彼拉多……大师和玛格丽特均受到魔王撒旦的帮助,从平常普通人当中走了出来,完成了自我改变。于是,被搅乱的俄罗斯加上被改变的大师和玛格丽特,构成了异境小说的双重条件。

内容链接:

【意大利】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和【意大利】阿利桑德罗•巴里科的《海上钢琴师》两部经典小说,同时关于“守候精神家园”的童话。前者住在树上,不愿下到地上来;后者永远生活在海上,生活在那艘船上,最后葬身于大海。两部小说中的主人公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领地,踏上陆地。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异于常境的生存空间为小说中的人物提供了异于常人的思维和行为,也给读者带来了别样的阅读享受和基于幻想的生命体验。

至于【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的《亡军的将领》,此处只给出故事内容即说明问题:一位意大利将军,在战后被派到阿尔巴尼亚,收集当年战死在此地的士兵遗骨,这桩痛苦的使命,几乎令他神经失常。

最后细致谈谈【葡萄牙】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萨拉马戈是199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代表作除开《失明症漫记》外还有《修道院纪录事》。小说讲述某西方国家某城市部分居民突患“失明症”,且呈火速蔓延之势。政府在惊恐中将失明的男男女女关进了废弃的“疯人院”,以期在隔离中令患者自行“消失”。失明者在恐慌与无助中度日如年,苦不堪言。一伙盲人强盗入院后,以武力垄断了食品的分配权,更惨无人道地强迫女盲人前去“服淫役”。足智多谋的中年妇女(唯一没有失明的一位)、逆来顺受的丈夫、炽如烈火的妓女、无依无靠的小男孩、风烛残年的老人、互相猜忌的大众、心狠手毒的恶棍,共同演绎了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剧,人性中的恶与善在书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注意,人的失明,本身就是一个变化的重要因子,已经打破了人能够看得见东西这一平衡,即使仍然处在原来的生活环境,也将产生质变,暴露一些被我们忽略了的问题,构成了异境小说的条件。何况几乎是全体性的失明。其次,将失明者像狗一样,关在疯人院,隔离在一个他们并不熟悉的环境。二者共同完成小说的异境化。

于是,我们见识到了在肚子饿的时候,为了争夺食物,人类暴露出来的软弱和野蛮;于是,人类固有的羞耻感没有了,开始跟动物一样地求生;于是,为了生存,人们开始重新建立“政权”,重新分配工作;于是,我们见识到了绝境中的爱情,一对年轻男女,在极度艰难之下完成了一场不错的性爱;妓女主动和老人完成了一次不错的交媾并最终跟随老人生活;文明人医生也“偷偷”(因为他妻子是唯一没有失明的人)爬到妓女的床上;于是,我们看到了女人的忍耐力和坚强以及勇敢……

如果作者没有打破生活的平衡,在异境中去构筑他的故事,我们很难见识到人类的这些本质。

◆结语

经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打破平衡,创造异境其实非常简单,即只需要使得维系平衡的各类因素缺一门。比如四条腿脚才能维系椅子平衡,我们就锯掉一条腿;比如和谐的家庭我们就使其维系和谐的因子减少或增加;比如双手的平庸稳定,我们则可以令其失去……从上面的例子中,我们也可以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如《霍乱时期的爱情》、《鼠疫》、《蝇王》、《美国》、《城堡》、《牙买加飓风》以及《鲁宾逊漂流记》等经典小说,破坏了人的生存常态,关注的是突变环境之下的人、事、物的行为和思想情感;而《变形记》和《失明症漫记》等经典小说,则是通过变形主体,创设异境;《海上钢琴师》和《树上的男爵》等经典作品,则是通过位移,将人物从平衡稳定状态中,移植到一个独属于小说主人公的平衡状态之下,完成读者对异境状态下的幻想和生命体验。

当然,异境小说只是小说的一种,很多小说界限模糊,只能说某些小说具有明显的相似性,异境的创设,使得一部分小说可以归纳到一个类别。而这类小说往往建立在想象的基础之上,通常采用象征和预言的手法,去完成和构建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以此折射出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以及之上的人的部分潜藏的本质,从而,影响人类的情感和思想,去认知自我,发现问题,作出改变,使得我们的生活更得更加美好。

2009年2月10日

《失明症漫记》读后感(6):刘嘉:《失明症漫记》:白色的黑暗(【读品】99辑)

在萨拉马戈那里,黑暗被取消了两种基本特征,一来它没有由光明渐渐衰弱的过渡阶段,二来在人类的惯常的感知中,它的物理形态反而被强烈的白色所替换,所以在《失明症漫记》中,失明没有博尔赫斯那样的如黄昏徐徐降临的诗意,也没有对黑暗的传统恐惧,但是对于光明的强烈向往却真切的堕入犹如一片犹如牛奶状的白色大海中。某种程度上它应和了我许久以来对黑暗不同以往的认识:与同样封存光线的白色相比,黑暗显得更加的脆弱,因为哪怕是一点微弱的光亮也能照亮它那惶恐的身躯。

从一条普通的街道上的一个司机开始,一座城市慢慢地坠入模糊的现实中,黑暗没有降临,人类同样在恐惧中沦陷。城市与疾病的关系又一次以独特的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可是失明为什么会传染呢?那个深陷在一片乳白色汪洋的城市在焦虑的问道。那死亡又怎么会?萨拉马戈立即反问道。随后,他就要不动声色地在一片看似永恒的白色中取消掉人们的尊严和希望——除了这些,看看我们还能怎样地生存下去,怎样在对白色的恐惧中感知我们如此熟悉的世界。

一批批的失明症患者被不断运往一座精神病医院。只有一位医生的妻子还持有健全的视力,托她的福,我们看见真正的黑暗降临了。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人们很快像动物一样生活,随地方便,为了吃的到处乱冲乱撞,最终被看管它们的士兵射杀。到处是白色的耀眼的光,但就什么也看不见,伴着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臭气,光似乎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猪,一群猪”,有人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吼道。精神病院夜晚的月光映衬着高耸的楼墙,冷漠阴沉的枪管,不断地闪现在盲人白色视界中的晃眼的探照灯,他们到底是人么?萨拉马戈冷静地判断,是的,不过他们是一群失去视力的男人和女人。

自然属性的黑暗在这群盲人中彻底地隐遁在他们对光感的错觉和疑惑中。但关于我们的黑暗还是被萨拉马戈勾勒得无处闪躲。在一片白色中,我们一切系统,组织和结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恶和所有感情的失落无处不在。身体的屈辱和取得食物哪一个更加重要?在《失明症漫记》中,没有虚伪的英雄主义和做作的道德观,它需要证明的就是人类在无边的惊慌失措和恐惧中到底还能剩下些什么?在一批有武装的盲人的要挟下,身体的屈辱彻底让位于淫邪的恶欲,让渡了男性应该保卫女性的责任感,所有病房内的男性必须用他们的妻子,情人们的身体换来赖以苟活的食物。你吃的下么?有人还保留一丝可怜的反思,但很快所有人在耳边传来的极富穿透力的低声啜泣中不假思索地咬向面包。

还剩下些什么呢?在一群人,一个城市完全沦为牲畜和地狱之后,我们还剩下些什么呢?整个世界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盏灯和不知昼夜守着这盏灯的男男女女,那位医生的的妻子伫立在精神病院中央,这样感喟到。但人们在什么都失去的情况下仍有情感和泪水,虽然这些在如此境地中显得那么低廉,那么苍白。当医生忘记了她的妻子仍能看见的事实,慢慢地爬向另一个姑娘的床上的时候,这位妻子就静静的立在他们的一旁。没有愤怒,没有嫉妒,没有仇恨。她默默地目睹着全过程,然后搂起了那位姑娘悲恸地哀悼我们失去和重新得到的东西。

这与萨拉马戈的想象力一起,又一次有力地提升他的伟大。不管他怎么狠心冷静地描绘着关于我们的隐喻,不管他要通过他的想象怎么敲打我们脆弱的神经,在一切黑暗中出现的邪恶的旁侧,总还有某些东西提醒我们人是什么,即使那种提醒多么的可笑,在生存的面前多么的不值一提。当那一群盲人们在一场夜晚间恐怖的大火中仓皇逃离精神病院时,他们惊恐疯狂,在风中摇曳的形象应该永远镌刻在我们对于文学的真正记忆中。

很快,在回归光明的迷途中,黑暗再一次悄然出现,但这一次同样不怎么令人感到恐惧。那群盲人们一个个地由白色进入黑色,重新模糊地看见了世界和那些在地狱中互相支持的人们,充满烟雾的城市又一次在阴霾的天空下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一种叫秩序的东西会在不久的将来重新运转起来,只有那位医生的妻子忧虑地注视那个她熟悉的满目疮痍的城市,依旧充满恐惧。

我忽然想到里尔克的一句诗:那一个盲人站在桥上/灰暗如无名之国的界桩。

本文刊于【读品】99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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