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阿城棋王读后感6篇

《棋王》读后感(1):偷窥欲

看这本书,是从毛尖的《乱来》开始。

里面反复提到阿城,提到棋王。让我不得不把原著找来。这不是黄色书籍,所以我的偷窥欲很明显已经超过肉体,跨越时代。

这是一部写知青的小说。作为一个典型的80后,有着一个非典型的知青妈。或多或少的知道些知青往事,但对于那些日子在我的印象里只是漫天的黄土和饥饿的肠胃。

那是一段怎样的岁月,我不知道,怎样理解那段岁月我更我更无从下手。

在我的印象里,上山下乡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时代的标签而已。

而这个中篇小说让我把事件的大门推开了一条小缝,昏黄的灯光隐约看到几条赤裸裸的背影,知足。

几个动作几句话让我明白了津津乐道的“那个年代”特有的阴暗人性。这个年代也很阴暗,只不过阴的光明正大,阴的富丽堂皇。而那个隐喻的年代连索贿也很隐喻,但人们甘愿像牛羊一样被宰割。

整篇文章,一直在说棋,但其实对于棋路的描写并不多,都是简单的而众所周知的走法,而对于其中几位棋手的描写,和“我”这位旁观者的描写反而细致入微。

棋王的恋食癖,和母亲从小的教导,再包括那副“无字棋”,环环相扣。

看到开篇时候对于吃饭的细节描写的时候我不得不想到传说中的写实主义,但我本身就是个反教条者,愤恨所有的归类,和所有的总结。一致认为教科书是扼杀人类创造性的罪魁祸首。当然有失偏颇。

看到里面关于阴阳相调,刚容于柔时,我发现的境界还是没有上来。那段话应该是整本书的关键,但我竟然没有看懂。让人欣喜的是,整本书有一个关键。有一个主题,有一个作者想表达的思想。不过这太让人惊喜了,简直要热泪盈眶!

现在泛滥的文学文化中徜徉的那种完全不知所云的自由主义。好比,很多年前红极一时的梨花诗,又好比不久前还沸沸扬扬的无极。

我明白中国人一直都想把事物抽象再抽象,但如果文学再继续这样泛滥下去,可能以后就渐渐不会有文化存在。文字作为最直接表达思想的武器显然比语言强大,因为骂过很可能会被遗忘,而写下来总是保险。这种武器不仅先于时代思想主流,甚至先于作者本身的思想。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美好的文字诞生,深刻的思想出现。

《棋王》读后感(2):只是应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景,便写了

第一次听说阿城,是"钟阿城",从陈凯歌导演的《孩子王》开始。那部电影像《黄土地》给我的感觉一样,当时看完,我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是觉得很好,真实,诗意,又失落。

前不久一位朋友对我说

"诶,你看阿城吗?"

"我看过他的故事《孩子王》,陈凯歌导演的电影。"

"那你一定要看看阿城,无论如何你是不能错过的。"

介于这位朋友经常和我谈天说地,我就去找阿城的作品。实在愧疚,我不知道原来《孩子王》是有名的"三王"作品之一。

于是我开始看《棋王》。

都是短篇,很短,这三篇,每天抽着下课时间,睡之前,一天一"王"的节奏就看完了。

我想了一下,我身边有一个人,他也像棋王。

在我家老房子那条老街上,一个十五平米的门面从家用住房被改造成了一个诊所,这个诊所的主人是我们当地人民医院一个很出名的大夫。街上的人都说这个大夫,是因为太"调皮",所以被医院开除了。"调皮"何意?直白的说,是因为不遵守医院规矩,坏了医院的规矩,所以被赶出来了,自己开了一个诊所。

我同学说"唉呀,那个魏医生嘛,我晓得,我妈说他是个好大夫,就是看不惯医院很多条条框框所以得罪了领导"

诊所开了之后,魏医生(我们当地大人都叫他大夫),诊所门口每天都有很多人。但后来我发现,这人怎么都在门口堵着不进去啊?

原来这些人不是去看病,是围在诊所门口下棋。别人都开玩笑说这诊所生意不好咯,要倒牌了。魏医生就咧嘴一笑"下棋下棋"。

后来又发现,我爸爸竟也是其中之一,看棋之一,也是棋手之一。我倒不是过分惊讶,从我记事起,我爸就喜欢的东西:烟,酒,钓鱼。象棋。因此,我爸和魏医生成了棋友。我不清楚他俩棋艺高下,但我爸经常和他还有街坊之间互相切磋。一群大老爷们儿,有街道居委会主任,有老师,还有卖凉面的叔叔、、。都是忙里偷闲,来下盘棋,来看盘棋,指手画脚,站前站后。

另外,好笑的是,一家人身上哪里不舒服了,肚子痛或是头痛,我爸都不让我们一家去魏医就医,说"天天下棋,怕是个庸医"。我心里想着,你不天天也下棋么,怎么不怕误人子弟?

好多年过去了,我在外地上学,不知道医生的动态去向,回去的时候发现诊所没开了,也不知道魏医生现在如何。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医生把自己饿死的,不管在哪,能找着事做,混口饭吃,我是这样想的。而我爸现在,我更多的看见他用手机,电脑下棋。

而且,到现在,我也并不知道魏医生到底犯了什么规矩被人民医院开除,只知道是个"只爱下棋,被开除的大夫"。他的棋艺也许没法儿和王一生相比,痴迷的程度可能也比王一生逊色一点。但看完棋王让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还有我爸,还有那群我认识的下棋的街坊。所以我突然很泄气。

而如同棋王里所同"我"想发出的一些声音一样:

"我突然觉得很泄气,是呀,还要什么呢?我不是也感到挺好可吗?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床不管怎么烂,也还是自己的,可是我常常烦闷的是什么呢?为什么就那么想看看随便什么一本书呢?电影儿这东西,灯一亮就全醒过来了,图什么呢?我说不清楚,但大致觉出是关于活着的什么东西。"

阿城说"衣食是本,自有人类。但囿于其中,终究不太像个人。"一直以为,父辈这一辈人很少有人会谈所谓的精神世界,他们更多的是讲求务实,求温饱。而我这一辈,大多聚在一起就谈书籍,电影,音乐,或者其他可以寄托之物,末了,还试图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时常为书和电影表示自己对生活的不满足,在父辈看来,这应该都是超出基准线之外的东西。一位朋友说的好,这事,说小了,就是"饱暖思淫欲"。说大,事实上,精神世界是一种刚需,一旦有了,很难放下。除非是那些完全过得浑浑噩噩的人。棋王的境界总让我觉得,这才是一个人,真正该有的样子。这些人,这些王,生活里安身立命的无名英雄,才能痛快。而我自惭的是,终究骨子里带着不想向俗的心。

钱理群很真挚的告诫过"文学是文学,生活是生活。"不只是文学,其余也一样。

棋是棋,生活是生活。

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

音乐是音乐,生活是生活。

、、、、

不做俗人,哪儿会知道这般乐趣?

平了头,每日荷锄,却自有真人生在里面,识到了,即是幸,便是福。衣食是本,自有人类,就是每日在忙这个。可囿在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

谢谢阿城

《棋王》读后感(3):这就是道

看这本书纯属偶然,偶然在豆瓣上看到有这么评价还算高的书,随手百度一下,发现居然是一本很经典的中篇小说,加之在别人的评价中都说这是一本有关“道”的书,我对老庄之道颇有些兴趣,所以决定试读一下。

晚上回到宿舍已经11点了,我本来计划是看个10多页就碎觉吧,但是这一看不要紧,欲罢不能,只好死皮懒脸的读下去,看完之后已经近1:00了。

首先我得承认作者的手法很朴实,语言没有过多的修饰,这点甚至让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背景》那种风格,但是又和《背影》不同,朱自清是小清新,而作者的笔法甚至淳朴到“土”的境地,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作者笔下对主人公王一生的刻画,淡淡笔墨带来朴实,甚至在造出轰轰烈烈的千人观棋的笔墨中也没有喧哗。

其次从内容上看,我是抱着作者的道家哲学观来看这本书的,所以我在期待着作者会有惊世骇俗的言论,然而事实上作者并没有花费过多的笔墨的来宣讲道,而是花了大量的笔墨的来描写主人公王一生对“吃”与“馋”的理解,花了很多的笔墨来描写日常生活,对道的解释很少,其中借捡旧纸谋生的老头说出了道:“太盛则折,太弱则泄。。。为棋不为生”我其实并没有能够完全理解老头的话,当然很显然作者也有在讽刺“文革”,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不是重点。还有关于道的描写出现在最后状元老头的几句话,我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理解一些。

作者最后评价说“民以食为天,几千年来,人们关心的就是吃饭穿衣,但是光是吃,称之为人就显得不好,还是要有别的东西作为支撑,比如说棋”。首先,吃是根本问题,温饱解决之后就没有必要再贪图太多,那是“馋”,而馋是没有边界的,是欲,欲壑是难填的,所以要吃但不要馋。那么解决温饱之后还要追求什么呢?追求精神上的解脱,棋其实只是精神的象征,主人公说“棋”在我脑子中,他就是在野蛮,又如何能剥夺,总不能把我的脑子给挖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匹夫不可夺志也”。

道家讲究辨证唯物,不偏激,盛极必衰,衰极必盛;处弱,处下,不争,虚怀若谷,是以不争故莫之能争;站在更大的视角看待历史,看待人生,是以宇宙之大也是小,更别提人生,所以要达观,要豁达。而这些精神都在主人公王一生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简言之,要吃维持温饱,这是基本,但是不能馋,那是贪。然后要解决精神追究问题。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人道。

《棋王》读后感(4):到何处安身立命——阿城的《棋王》、寻根及其他

《棋王》是阿城的处女作,1984年发表于《上海文学》,一时引得文坛瞩目,人人争睹为快。后来登陆台湾,又教台湾读者和文学界对大陆文学刮目相看,甚至掀起一股“大陆热”(电影版《棋王》亦是在台湾拍成)。 “寻根文学”大兴是在1985年之后,阿城可谓发其先声。《棋王》被誉为“寻根文学”的扛鼎之作,发表虽早,但文字简劲,结构精巧,气度超逸,为后出作品所不及,又有超迈于流派之外的内涵与趣味。汪曾祺先生曾说:“读了阿城的小说,我觉得,这样的小说我写不出来。我相信,不但是我,很多人都写不出来。这样就增加了一篇新的小说,给小说的这个概念带进了一点新的东西。否则,多写一篇,少写一篇,写,或不写,差不多。”

阿城在当代作家之中,论到作品之少无人能出其右:“三王”以后,他就不大写小说,陆续出了几本随笔、游记,渐渐淡出了文坛。但文字一道,本来不以多寡论英雄,当代文学史上一篇《棋王》,便足以让阿城卓然自成一家。历史的潮流、时代的趋尚总是不断变化,但富于生气的杰作却能如布莱克诗中所言:“把无限放在你的手掌上,永恒在一刹那里收藏”。 “文化寻根”的热潮早已退去的今日,我读到《棋王》,依然深感惊艳和震撼。对于阿城和《棋王》,赞叹、评论的人已经很多,其中不乏大家;精辟的意见也应该积累了不少,我不敢看得太多,以免“眼前有景道不得”;权且写下自己的一点粗浅分析,来表达二十余年后一个普通读者的真实感受。

一、民以食为天

小说题为“棋王”,读者期待的自然也是棋艺超凡的传奇人物。在运送知青插队的火车上,在“我”的眼中,王一生毫不起眼,到处拉人下棋的棋痴模样倒是符合想象,再加上“我”对“棋呆子”种种传说的回忆,一位身怀绝技却没世不闻的高人似已呼之欲出。但阿城偏不入此毂中,“棋呆子”还没正经下一盘棋,倒是“吃”先夺人耳目:

王一生叹一声,说:“混可不易。一天不吃饭,棋路都乱。……”……我旁边儿的人说:“据说你下棋可以不吃饭?”我说:“人一迷上什么,吃饭倒是不重要的事。大约能干出什么事儿的人,总免不了有这种傻事。”王一生想一想,又摇摇头,说:“我可不是这样。”

“吃”对王一生是重要的事。“我”既不喜欢下棋,和王一生的谈话就几乎集中在“吃”上,而观察王一生吃相的一段,描述细致传神,历来为人称道:

听见前面大家拿饭时铝盒的碰撞声,他常常闭上眼,嘴巴紧紧收着,倒好像有些恶心。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双脚不再移动,转了上身找。这时候他若碰上我的目光,就放慢速度。吃完以后,他把两只筷子吮净,拿水把饭盒冲满,先将上面一层油花吸净,然后就带着安全到达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的呷。有一次,他在下棋,左手轻轻地叩茶几。一粒干缩了的饭粒儿也轻轻地小声跳着。他一下注意到了,就迅速将那个饭粒儿放进嘴里,腮上立刻显出筋络……他对吃是虔诚的,而且很精细。有时你会可怜那些饭被他吃得一个渣儿都不剩,真有点儿惨无人道。

今日衣食无忧的我们实在很难想象,要怎样困难的家境、窘迫的经济才会培养出对“吃”的如许“虔诚”和“精细”。《红楼梦》中写“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那是大富之家的自省自持;现当代文学名家中也有不少写“吃”很是精彩,如梁实秋,周作人,汪曾祺,但大多是风雅一路;路翎写过《饥饿的郭素娥》,却重在男女之欲和“原始的强力”;如此直接而强烈的写“吃”本身、表现对食物的敬畏的,阿城假使不是头一个,也是极为特出的一个。一言以蔽之,即是“民以食为天”。而这个“食”,不是锦上的花,是雪中的炭,用来维持基本生存,留一道生存的底线。王一生把“饿”与“馋”严格分开,说“馋是你们这些人的特点”,也正是此意。对他而言,菜里的油、可有可无的书和电影全是“超出基准线之上”的,螃蟹和燕窝更是天方夜谭。似乎阿城有意强调棋王身上的世俗性,来对抗不近人情的意识形态教育,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大全英雄的宣传。“存天理灭人欲”,将物质和精神对立割裂,让道德品性和欲望需求你死我活,这是阿城不屑也不信的,“特别清楚饥饿是怎么回事儿的人”,就有权力鄙视这些。

生存之根是什么?就是吃。人生于世,出发点是吃,末了也得归到吃。无论何时,无论何人,谁也无法丢掉生存之根。对吃虔诚,其实意味着除去层层遮蔽之后,对生命本相的执着。《棋王》的时代背景色彩很淡,只有知青下乡和造反派贴大字报能提示一二。文革中压倒一切的政治氛围,仅仅体现于开头处语焉不详的“标语”和“语录歌”——狂热崇拜和激烈夺权夺席卷大江南北,可在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面前也得退居二线。民以食为天,天道恒常,古今一同。《棋王》的时间,因此呈现一种流动的静态,即所谓“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故事发生在文革时期,但也未尝不可以发生另一个混乱的时代或者国家,甚至不必文革之类“史无前例的浩劫”,在所谓的“太平盛世”,一样可以有在底层苦苦挣扎的“棋王”、父母双亡家道败落的“我”,以及象棋世家之后、绰号“脚卵”的倪斌,和轰动一方的一场九局连环象棋大战。生命如是流转,传奇就生长在它的缝隙里。

二、到何处安身立命

阿城写王一生的“吃”,有种返璞归真的意味,直接面对最原始最基本的需求,才有永恒的震撼力。可是文学感动人的,毕竟是精神的力量。“吃”是为了活,而活不只是“吃”。父母双亡流浪两年的“我”,觉得知青生活比过去好的多,“不用吃了上顿惦记着下顿,床不管怎么烂,也还是自己的,不用窜来窜去找宿夜的地方”,却还是“常常烦闷”、“隐隐有一种欲望在心里”;来自南方大城市的“脚卵”,“衣服总要穿得整整齐齐”,还带着家传的明代乌木棋,总想着离开劳动的农场,“有个干净的地方住”。如果“我”惦记着书和电影,“脚卵”渴望跳出知青生涯,还算是从前“阔过”的人残存下来的念想,那么王一生的嗜棋和他父亲的酗酒,则证明即使在最底层,潦倒穷困的人们中间,精神的要求也不能泯灭。“何以解不痛快,唯有象棋。”这和吃一样,是最基本的需求,只不过一者为物质,一者为精神。唯其基本,所以必然执着,不可能被改造,也不可能被剥夺:

我说:“假如有一天不让你下棋,也不许你想走棋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他挺奇怪地看着我说:“不可能,那怎么可能?我能在心里下呀!还能把我脑子挖了?你净说些不可能的事儿。”

鲁迅在《破恶声论》中曾道:“伪士当去,迷信可存”,意谓“迷信”对于“朴素之民”正是其信仰所在,而“伪士”无信仰无原则,却主张破除迷信,剥夺信仰,只是为了使民众真正成为如牛马一般只知干活的麻木奴才。其实百年来“伪士”百般努力,“迷信”又何尝被破除?这是人们的精神之根。

在营养匮乏的年代,精神之根不得滋养,大多贫瘠。必要有些痴呆劲儿,一意坚持,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包括“超出基准线之上”的吃),才有壮大“主观内面生活”(鲁迅语)的可能。这样的可能,千里难说有一,所以王一生之为“棋王”,自有一种奇迹式的动人心魄。

而另一方面,在主流文化被钳制、被格式化的时代,庙堂之内已经元气全无,要重拾文化的信仰,追寻精神之根,只有向民间的“异人”探询。崇高已经被权威定义,将不守规矩不合资格的亚当夏娃统统逐出;世俗却是块生气勃勃的处女地,有辛苦,也有快乐,便是作者篇末所悟到的:

我笑起来,想:不做俗人,哪儿会知道这般乐趣?家破人亡,平了头每日荷锄,却自有真人生在里面,识到了,即是幸,即是福。

因此王德威教授说:“礼失求诸野,阿城向往一种市井甚或山野文化,以作为对正统的批判,甚或对正统的救赎。”自全篇看来,“我”之于王一生,或可视为如此。但阿城求诸市井乡野者,不止于文化,其意也不全在于批评正统。时代与历史的洪流里,渺微的个人如飘萍飞絮,意义和价值常常瞬间颠覆,境遇也随之迥然不同。无常之中,究竟到何处安身立命?这一点焦虑可能恰是关心之处。

以往谈起《棋王》的主旨,往往从微言大义处想,因为“棋是道家的棋”,认定王一生代表了老庄思想对人生的观照和传统文化的复归。但阿城大约对他倒没有这么大的期待,反倒悠然自在地泼上一瓢冷水:

“普通人、小人物……常有一种英雄行为。他们并不是逞强,但环境、事件造成了,他们便聚了全部能力拼一下,事后自己都有些后怕,别人也会惊异发生过的事。当然更多的是他们日复一日毫无光彩的劳作。地球于是修理得较为整齐,历史也就默默地产生了。”

王一生的九局连环车轮大战,不能不算“一种英雄行为”,这是《棋王》激动人心的最高潮,黯淡庸琐的日子里一下子崛起了一页传奇。但是这传奇的造成,并非王一生的本意;甚至开始之前他也害怕,记得的只是要托“我”保管母亲交给他的无字棋。轰轰烈烈的一场鏖战,千人围观众目睽睽,孤胆的却不是英雄,不像古希腊的阿喀琉斯赫克托耳那般有高贵的额角和为荣誉燃烧的心,只是过河卒子没了退路,唯有“死顶”而已。事情结束,热闹散了场,还是吃饭睡觉,明天后天也许作了谁家的谈资,他的日子依旧是白开水般的过。这就是打不破的世俗。

但是这一页的传奇里,有盛大的舞台,隆重的背景,黑压压一片的观众甚至自发服务的志愿者,别无选择的主角陷于没有硝烟的惨烈厮杀,却喷薄出生命的真正力量和尊严,与万物共生,和宇宙同一:

王一生孤身一人坐在大屋子中央,瞪眼看着我们,双手支在膝上,铁铸一个细树椿,似无所见,似无所闻。高高的一盏电灯,暗暗地照在他脸上,眼睛深陷进去,黑黑的似俯视大千世界,茫茫宇宙。那生命像聚在一头乱发中,久久不散,又慢慢弥漫开来,灼得人脸热。

此刻他就是令人俯首的“棋王”,但可羡的辉煌、灼人的热力却还是属于小人物的:身负绝顶棋艺的拾破烂老头儿,卑微孱弱的母亲,黑脸的士兵,野调无腔的樵夫,这一切都在世俗的“自为空间”中自生自灭,于静默不仁的天地之间,蕴蓄其深厚坦荡的生命力,即使被侮辱被欺凌,被损害被践踏,仍然顽强的生根发芽,付出全部的耐心和毅力,等待某个时机扬花吐实,教一切纵恣人间的英雄豪杰顿时“目瞪口呆”。

棋之一道,或其他技艺,足以安放灵魂,远可以融合传统文化如道家禅宗,近可以解心中烦忧浇胸中块垒。可是,在世俗之中,到何处安身立命?

依然没有答案。

捡破烂的老头儿虽然身负绝艺,却有祖训“为棋不为生”,又没有别的谋生法子,只好捡点破烂度日;王一生的母亲不让他去少年宫象棋组,因为下棋不当饭吃,只是“玩儿”。棋道和生道,究竟是不同。将棋道作生道,适足败坏棋道,因为“为棋是养性,生会坏性”;视生道如棋道,也是一叶障目,因为天下大势,大家混沌其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似棋盘上棋子多少一清二楚。棋道是技艺,生道是生存经验,两者各有领域,不可混淆,而在人心志之中常有互相矛盾处,令人左右为难。

《棋王》中有一处略显刻意的情节:似乎“先前阔过”的“脚卵”,把祖传的明代乌木棋送给当权的书记,换得离开农场上调的机会,和王一生参加地区象棋比赛的资格。众人(包括“我”)都认为值得,王一生却联想到母亲留给他的“无字棋”,忿忿于“被人作了交易”,宁可不赛。“脚卵”的自我辩解和王一生母亲曾经的劝诫惊人相似:“棋不能当饭吃”。而文化馆画画的画家所说的话,可能代表了作者委决不下的态度:

“理想没有了,只剩下目的。倪斌,不能怪你。你没有什么不得了的要求。我这两年,也常常犯糊涂,生活太具体了。”

没有理想不是罪过,因为真实的人生太具体琐碎,一地鸡毛里,谁能一世守着技艺里那个全心全意的灵魂。但只因如此,宁可犯痴犯呆也坚持不易的,才是真正的王者。

到何处安身立命?我依然不知道。

《棋王》读后感(5):讀罷《棋王》

《棋王》,这篇小说我终于是得其实了。阿城的《棋王》读起来竟未有半分滞感。从一开始车站熙熙攘攘的送别队伍,到最后水泄不通的观棋人马,一气呵成。如涓涓细流,汇于一处,流转蓄势,一出山口,方显喷薄浩荡之本色,奔涌而出 ,一泻千里,而浪涛声久久不散,萦回脑际……蓦然片刻,始觉已偃旗息鼓,棋成定局。讲道家的棋的乃是道家的文章。

“我看他对吃很感兴趣,就注意他吃的时候。列车上给我们这几节知青车厢送饭时,他若心思不在下棋上,就稍稍有些不安。听见前面大家拿吃时铝盒的碰撞声,他常常闭上眼,嘴巴紧紧收着,倒好像有些恶心。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双脚不再移动,转了上身找。这时候他若碰上我的目光,就放慢速度。吃完以后,他把两只筷子吮净,拿水把饭盒冲满,先将上面一层油花吸净,然后就带着安全到达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的呷。有一次,他在下棋,左手轻轻地叩茶几。一粒干缩了的饭粒儿也轻轻地小声跳着。他一下注意到了,就迅速将那个饭粒儿放进嘴里,腮上立刻显出筋络。我知道这种干饭粒儿很容易嵌到槽牙里,巴在那儿,舌头是赶它不出的。果然,呆了一会儿,他就伸手到嘴里去抠。终于嚼完,和着一大股口水,“咕”地一声儿咽下去,喉节慢慢地移下来,眼睛里有了泪花。他对吃是虔诚的,而且很精细。”

这段对王一生吃相的描写着实细致传神,而这般费笔墨想来是要为尾声之点题埋伏笔。而后文他还说“人要知足,顿顿饱就是福。”这便是把握该把握的,珍惜该珍惜的,精神要尽可能摆脱“食色”的囹圄。

“下棋下得好,还当饭吃了?”“可你记住,先说吃,再说下棋。”,这些话重复出现多次,这个是一个永恒的矛盾,我们除了叹息或暗自庆幸,还能做什么呢?而如果不是被这般限制,人类的分化想必就不是穷人和富人,善人和恶人的差别了,乃是神和兽的差别。但是为什么王一生的棋艺就远在脚卵之上呢?却还是因着心底那份执著,因着他母亲用牙刷雕成的那副棋,人的执著或许真能干云霄下黄泉! “老头儿叹了,说什么是旧?我这每天捡烂纸是不是在捡旧?可我回去把它们分门别类,卖了钱,养活自己,不是新?又说咱们中国道家讲阴阳,这开篇是借男女讲阴阳之气。阴阳之气相游相交,初不可太盛,太盛则折,折就是‘折断’的‘折’。我点点头。‘太盛则折,太弱则泻’。老头儿说我的毛病是太盛。又说,若对手盛,则以柔化之。可要在化的同时,造成克势。柔不是弱,是容,是收,是含。含而化之,让对手入你的势。这势要你造,需无为而无不为。无为即是道,也就是棋运之大不可变,你想变,就不是象棋,输不用说了,连棋边儿都沾不上。棋运不可悖,但每局的势要自己造。棋运和势既有,那可就无所不为了。”

王一生的道家棋的第一次自我解读,棋道毕竟是生命之道,至少在大的方面是。因为“老头儿叹了一口气,说这棋是祖上传下来的,但有训——‘为棋不为生’,为棋是养性,生会坏性,所以生不可太盛。”这说得很清楚,此乃“生和性”不可调和的矛盾,便是人世诸多美好处和天才的超越性的矛盾,天才注定是要担当苦难的。

“老头儿说,棋就是这么几个子儿,棋盘就是这么大,无非是道同势不同,可这子儿你全能看在眼底。天下的事,不知道的太多。这每天的大字报,张张都新鲜,虽看出点道儿,可不能究底。子儿不全摆上,这棋就没法儿下。”

棋虽可通“道”,但于纷繁之人世,还只是一端而已,一端测不出无涯。

不久,脚卵抬起头,看着王一生说:“天下是你的。”抽出一支烟给王一生,又说:

你的棋是跟谁学的?”王一生也看着脚卵,说:“跟天下人。”

了不得,何等的胸襟才吐得出这平地惊雷般的话语。道尽了王一生棋不败之秘,试想,以天下人为师,便是集天下流派之大成,便无相生相克之限,因其只“有师”而“无敌”。“无为而无不为”,“夫唯不争,固天下莫能与之争。”道理还在这儿。

“王一生的姿式没有变,仍旧是双手扶膝,眼平视着,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远处,又像是

盯着极近的近处,瘦瘦的肩挑着宽大的衣服,土没拍干净,东一块儿,西一块儿。喉节许久

才动一下。”

“他把碗高高地平端着,水纹丝儿不动。”

“王一生孤身一人坐在大屋子中央,瞪眼看着我们,双手支在膝上,铁铸一个细树椿,似

无所见,似无所闻。高高的一盏电灯,暗暗地照在他脸上,眼睛深陷进去,黑黑的似俯视大

千世界,茫茫宇宙。那生命像聚在一头乱发中,久久不散,又慢慢弥漫开来,灼得人脸热。”

这便是因棋而入道的人……仿佛可以感受到的神性,钝拙缓慢地流转着。而那茫茫宇宙啊,仿佛就在棋盘间跟着王一生的精神流转着,如那碗纹丝不动的水,里面潜藏着多少智慧奥秘?

“夜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王一生已经睡死。我却还似乎耳边人声嚷动,眼前火把通

明,山民们铁了脸,肩着柴禾林中走,咿咿呀呀地唱。我笑起来,想:不做俗人,哪儿会知

道这般乐趣?家破人亡,平了头每日荷锄,却自有真人生在里面,识到了,即是幸,即是

福。衣食是本,自有人类,就是每日在忙这个。可囿在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

末了,点睛之笔,这樵夫野唱的场景出现了三次,有想象的也有实在的,似乎一直在暗示我们生活之平凡中见神奇。俗人为何就不能为神人?

《棋王》读后感(6):该在何处停留

其实本是两件事,不过差别也不大,索性一并说了。

好久没去读一本小说,管它篇幅字数。先是在饭醉记录里再次看到对棋王里吃蛇的高评价,晚上找来电影,又觉得穿插交汇的实在是牵强,赤裸裸的把书来读。不巧中午半碗米,在下午四点肠胃开张时分恰逢王一生来访,又是蛇肉蘸料蒸茄子,又是野茴香蛇骨汤,叫我满眼口水直流,奈何不得。

眼里是吃,心却不然。经历过文革的人们有巨大的精神宝库,包括苏余莫王等人。无论是上山下乡的知青,浪迹首都的顽主,还是一干似配角的群氓、红卫兵,当然领袖的层面是莫衷一是的模糊,但是平实的语言已经足够把当下的几类人描摹的淋漓尽致。平实,似乎是对待那个时代的特定表达方式,即使不方便呐喊,也能传递文字下面的张力。王一生仅仅一张吃米的嘴,虔诚且精细,喉结一缩一缩,抹油花儿,拈饭粒,小口的呷冲过饭盒的水,连脚卵提到吃燕窝时都未有如此的详尽表达。但是又写,人一迷上什么,吃饭倒是不重要的事。即便是精神与物质的双重的匮乏,年轻的人们还是舍得颠倒轻重。

也有人把那份单纯归结为深层次的快乐,单一的社会结构里更能把握个人的重心,这的确无可厚非。如今大多放不下身段去思考的人,只顾着呐喊,却丢掉了平实的本味。一人专门侍弄的燕窝必然入口即化,天天被清水油花趟过的肠胃经不起腥,便是白水煮蛇肉最能入心。及至拼着命要挣扎起来,便非要狠心拿到冠军去调动调动,无论是明朝留传的小篆棋子,还是牙刷杆子磨平的无字棋,本是心中的论道,何苦摆出来打打杀杀。

时至今日,舆论和文艺创作依然只能对那个年代保持最大的克制与默然,以至于所有可见的文字只有两类,要么是正面定性某领袖的失误导致多年的动荡,且是功过相抵,然后戛然而止;要么如多篇受好评的小说,在立意和表达方面打着擦边球,极力拓展曾经原始纯粹的物象与人,可惜但有三两作品问世,笔者便收归衙门,御笔但为朝廷书,吾皇万岁万万岁。

所有的历史迟早会昭然若揭,只怕时人已过奈何桥而去。另一面讲,其实真相的意义不在于本身,而在于推动其出现的过程以及不断影响的人群。我看到的棋王是被阉割过的粗劣结尾,似是而非的效果不佳,如今的社会似乎只能温补,再下猛药只能冲垮本就浮夸的肉身,于是伟哥就用不上了,早点顿顿韭菜鸡蛋馅饼即可。

最近在读关于美国政治与社会的书,初始觉得民主的合情合理,往后却是越来越左支右绌,并非制度的功过,而是科学与时代进步的太过迅猛,新花样层出不穷,不过老美好歹还有经得起推敲的宪法,总比大陆支支吾吾的法官强太多。少时曾想过,是不是可以停留在某个阶段,比方说猪肉不必鱼翅鲍鱼,脚踏不必奥迪奔驰,百平不必洋房别墅,粗布不必穿金戴银,别闹腾,把眼前的人民理顺就是莫大的功劳。不过都是奢望,停不下来的,只能逼着我们怀念。

刚看到夏商说,年轻的时候,老想把小说写得聪明一些,年纪大了,才知道写得笨一些才是最难的。觉得这话有理,不光是对小说,也是对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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